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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相莊嚴的佛像腳下,一席金絲木棉袈裟正裹著兩條汗淋淋的肉蟲,汙濁的氣息混雜著檀香的味道,在大雄寶殿內鳥鳥瀰漫。

焦順意猶未盡的用袈裟當浴巾,胡亂擦去身上的汗水與汙穢,又扯過放在供桌上的衣服,自顧自的往身上披掛。

等穿的七七八八了,回顧觀音像腳下,卻見尤三姐依舊裹著袈裟,爛泥也似的依偎在蓮臺上,似乎還未能從方才的失神中徹底清醒過來。

想起她方才癲狂的樣子,焦順不由暗暗搖頭,正所謂過猶不及,雖然這小蹄子什麼都肯、什麼都敢,卻倒反而少了妙玉那種褻瀆神佛的感覺。

畢竟壓根就沒有信仰與敬畏,又何來背德的刺激感?

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她來廟裡胡天胡地。

叩叩叩~

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

“是我,靜儀。”

聽是妙玉唯一的心腹靜儀,焦順這才邁步上前下了門栓,輕輕將房門拉開了一條縫隙。

靜儀立刻順著那縫隙側身而入,然後又亮出了手裡半滿的木桶,低著頭道:“是剛兌好的溫水,大爺將究著洗一洗吧。”

說著,又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毛巾。

焦順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重新褪下衣服,用那毛巾沾了水清潔要害部位——雖然因為怕動了胎氣,他這陣子都只在邢岫煙和平兒屋裡過夜,兩人也不會與他計較這些,但是能少帶回去些痕跡總是好的。

靜儀也紅著臉擼起袖子,用葫蘆瓢舀了水幫他沖洗。

天長日久的,焦順自然不可能放過她這個知情人,早與妙玉一併收用了,因此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呔~!”

這時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嬌叱,兩人齊齊轉頭看去,卻見尤三姐不知何時盤腿坐到了供桌上,一手舉著個啃了兩口的蘋果,一手點指著這邊兒喝道:“哪來的痴男怨女,既見菩薩,為何不拜?”

又作妖……

焦順翻了個白眼,都懶得理會她。

靜儀則是欲言又止,本想勸尤三姐不要褻瀆佛祖,但想到自家主僕做過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資格去教訓她。

見兩人皆不答話,尤三姐便從袈裟中探出一條修長玉腿來,招搖的勾挑著蔥白的腳趾,盈盈笑道:“連那百無一用的泥菩薩你們都肯去拜,我這肯佈施的肉菩薩,你們怎麼反倒不拜了?”

焦順聞言,快步走到供桌前,就在尤三姐欲要相迎的時候,忽然伸手扯過那木棉袈裟,用力揩去了身上的水漬,然後隨手拋還回去。

邊穿衣服邊道:“玩夠了就自己回家,別給妙玉添麻煩——對了,跟你姐姐說,我準備給她盤一間繡坊鋪子,賺不賺錢的無所謂,全當是打發功夫解悶用。”

說著,便自顧自推門走了出去。

別說,這木棉袈裟還挺好用的,透氣、吸潮、親膚,比很多床上用品都強。

“呸~”

尤三姐將那木棉袈裟往地上一丟,啐道:“好個卸磨殺驢的臭男人!”

旋即,她又呵斥靜儀:“看什麼看?去給我把文房四寶找來,最好再弄些帶顏色的墨水,姑奶奶要把方才的事情畫下來,表好了掛在這大雄寶殿裡——到時候看他還敢不敢無視我!”

靜儀嚇了一跳,忙道:“這可使不得,近來廟裡漸漸有了些香火,倘若被人瞧見……”

“瞧見又如何?”

尤三姐嗤鼻:“你們這廟裡藏汙納垢的,也不知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既做的,就別怕人知道!再說了,我畫的是我自己,與你們有什麼相干?!”

靜儀知道她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人,又素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也不敢再與她爭辯,忙也推開房門追了出去,將尤三姐的說辭稟給了焦順。

“她要畫就讓她畫好了。”

焦順卻全然不以為意,哂道:“要是以前常來的四姑娘賈惜春說這話,還算有些分量,憑她?只怕畫出來的東西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

遂不再理會,徑自繞至後院,駕車揚長而去。

等回到自己府邸時,夜色早已經深了。

焦順因見堂屋裡還亮著燈,就準備同史湘雲閒話幾句,然後再去廂房安歇。

進門才發現史湘雲正與邢岫煙對弈,他便上前笑問:“今兒勝負幾何?”

“自是邢姐姐棋高一籌。”

史湘雲見他終於回來了,忙將探春下午到訪的事情說了,又道:“我瞧三姐姐走的時候還有些不踏實,也不知榮國府這回到底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不好說。”

焦順順勢坐到她身後,環著她的腰肢輕輕撫摸小腹,嘴裡道:“我前兩次進宮的時候,賢德妃一點反饋都沒有,聽說自那之後也再未與家中聯絡,就不知她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覺得救不了,乾脆選擇破罐子破摔。”

“應該能想到辦法吧?我依稀還記得,大姐姐是最聰明的一個,當時便不下於今日的三妹妹,如今久在宮中,想必是愈發歷練出來了才對。”

“但願吧。”

焦順不是很想討論這些沒有結論的事兒,於是岔開話題問:“對了,我下午讓人提前送回家的木馬,你可喜歡?”

“老爺費心了,不過我倒更喜歡你前幾日帶回來的長條抱枕……”

…………

夜色漸深。

與焦家後院的溫馨氣氛不同,景仁宮玉韻苑裡莫名透著蕭瑟,雖然人物景緻皆與往昔並無區別,但給人的觀感卻與往日大相徑庭。

賢德妃賈元春站在書桌前,看著早就已經寫好的紙條,秀眉微蹙滿面糾結。

她絕不是那種自暴自棄之人,這些日子透過以前察覺到的蛛絲馬跡,再加上暗中蒐羅的訊息,她已經找到了為林家開脫的辦法。

但她眼下卻並不敢確定,這個辦法就一定能起到預想中的效果。

萬一……

賈元春輕咬櫻唇猶豫良久,最後才從幾張紙條中選出了一張,小心翼翼團起來貼身收納好。

至於其它的紙條,則統統被她付之一炬。

就這樣,轉過天到了六月二十四。

賈元春照例又到乾清宮內,幫著整理歸納奏摺,但與平時的專心致志不同,她的心神倒有大半放在了別處。

也正因此,她隱約察覺到了吳貴妃的焦躁不安,以及……

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鍾粹宮是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上次聽到與吳貴妃有關的訊息,好像還是她與容妃當面吵了起來。

賈元春心下微微有些好奇,但今兒她要關注的可不是‘競爭對手’。

隨著時間推移,眼見距離上書房授課結束的時間已經不久了,賈元春不由暗暗的捏了一把汗,直到皇帝照舊吩咐戴權去請焦順,她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後便默默檢查了一下,那貼身攜帶的紙團是否安在。

與此同時,吳貴妃也不自覺開始屏息凝神。

雖然她更喜歡幻想皇后‘貴婦蒙塵’的戲碼,但這並不意味著焦順在其中扮演的戲份就少了。

話說,她曾經還一度想過要把容妃拉下水呢,後來藉此和皇后搞起了茶話會,便把這個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那肥婆怎配加入進來?!

說到參與進來的資格,反倒是……

吳貴妃悄悄看向了賈元春,對於賈元春失寵,她是樂見其成的,但也並不否認賈元春在後宮中獨樹一幟的能力。

陛下多半命不久矣,屆時自己作為太妃、乃至太后,必然是要設法為兒子保駕護航的,到時候身邊要是有個精於政務的助手,無疑能減少許多麻煩。

前提是,這賢德妃也要知情識趣才好。

可惜,她怎麼就沒有個像焦順那樣的把柄,讓自己捏在手心裡呢?

正想入非非之際,吳貴妃忽然覺察出有些不對,賈元春雖然亦如往日那樣伏桉翻閱公文,但細瞧之下,卻總給人一眾心不在焉的感覺。

她這是怎麼了?

平時明明都好像木頭人一樣,難道今兒是有什麼特殊不成?

要說到今兒的特殊之處……

吳貴妃正若有所思,就聽小太監稟報,說是焦順已經到了殿門外,她忙收束了心思,竭力裝出來一副澹定自若的樣子。

但越是刻意如此,心中便不免想的更多。

等到焦順真正走進殿內的那一刻,吳貴妃眼前心中盡是臆想臆像,倒好像走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套的無馬高畫質。

焦順不知道自己無意當中,已經化身島國系列男主角,進殿後規規矩矩見禮,順勢將眼角餘光掃向賈元春,卻見這賢德妃貌似伏桉,實則也正偷眼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人就產生了默契。

於是焦順儘量長篇大論引經據典,又專挑著皇帝感興趣的說,成功將這次會見拖到了轉場時段。

而趁著隆源帝轉移的當口,焦順側對著賈元春悄悄挪近了幾步,似有意似無意的攏了攏袖子,順勢將手往斜下里攤開。

等他的手重新縮回袖子裡的時候,掌心裡早無聲無息的多了個小紙團。

這一幕悄然無聲又迅速詭秘,尤其焦順刻意拿身子遮擋視線,按理說組能夠瞞過在場的所有人。

然而……

即便再怎麼遮掩,也架不住有人一開始就想多了!

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在暗通款曲?!

吳貴妃心頭突突亂跳,雖然她也沒看清楚,焦順方才到底做了些什麼,但就是覺得其中必有貓膩!

而且她也不是全無證據,那一瞬間過後,賈元春的右手右臂很明顯曾移動過——這雖然說明不了什麼,但卻足以印證女人的直覺!

吳貴妃甚至再短短一瞬間,就腦補出了卑微家奴和國公府千金,愛而不得的前塵往事,以及卑微家奴大展宏圖後,依舊不忘舊情的船新發展。

這豈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把柄?!

即便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想自己臆想的那樣,也無所謂,單只是外臣與嬪妃有所勾連,就已經是不小的罪名了。

前提是……

自己要設法將他們抓個正著!

不過這一步卻又難住了吳貴妃,檢舉揭發倒是容易,但她要的是將賈元春收為己用——再說了,這焦順已經預定是自家兒子的頭號忠犬了,這時候若將他告發了,豈不是自斷一臂?

也就在吳貴妃滿腦子拿賊拿贓、抓姦抓雙的時候,焦順的君前奏對也已經到了尾聲。

眼見隆源帝臉上疲態漸濃,焦順適時收住了話頭躬身請辭。

這時皇帝又強打精神問:“聽說你的夫人近來有喜了?”

焦順急忙跪地道:“臣惶恐,不想區區家事,竟能驚動聖聽。”

“哈哈,這是喜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朕的。”

隆源帝笑完忍不住咳嗽兩聲,才又繼續道:“且看是男是女吧,若是男丁,朕先許他一個雲騎尉。”

“臣,謝主隆恩!”

焦順急忙叩首謝恩,雲騎尉是六品爵,雖稱不上十分尊貴,但也是算不小的殊榮了。

隆源帝又勉力了他幾句,這才擺手示意他退下。

卻說焦順出了寢殿,也顧不上為‘兒子’高興,直接使出尿遁大法,在廁所裡將賈元春給的紙條翻出來,小心翼翼的展開觀瞧。

就見上面是兩行清秀中不乏英挺的小楷,第一行寫的是:近日翻閱舊檔,結合當初潛邸所聞,林如海疑似上皇內庫財源之一。

嘖~

焦順看了不由咋舌,心道這賢德妃無聲無息,倒竟查出好大的陰私。

當然了,這事兒細究起來卻也並不奇怪,焦順依稀記得以前曾看過部電視劇,好像叫什麼《大清鹽商》來著,劇裡面的鹽官、鹽商,其實就是乾隆皇帝內庫的重要財源。

既有這層關係在,趁機將林家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未必不能辦到。

畢竟一旦查到太上皇頭上,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不過……

焦順的目光又落在了第二行上,只見上面寫道:若因年初舊事,會否弄巧成拙?

年初舊事,弄巧成拙?

焦順仔細琢磨了一番,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說的應該是年初皇帝病危時,太上皇重掌大權,事後又未曾積極交權的事兒——甚至於直到現在,太上皇也還在過問朝政。

那麼……

一旦這事兒被揭開,會不會被皇帝當成是打擊太上皇威望的把柄?

若如此,那可真就是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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