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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岫居閉門謝客,無論是扈三娘和練鵲來彙報工作也好,還是李秋登門探望一律拒之門外。焦、徐二人知曉後,也只得留了書信。

注視著信紙上秀氣的安慰之語,雖然是些無厘頭的文字,可雲卿心裡的皺皺巴巴好似平復了不少。

天空飄著絲絲縷縷的雨,簾外的海棠開得甚好,此時卻也在風雨中飄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直逼得人非要仰天長嘆,悠悠蒼天。

雲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原本一切都該好好的。只是雍親王說和皇上訂下成親日子的時候,她好像就開始緊張甚至恐慌起來。

她也記得那個夢,包括夢裡所有的場景和發生的事,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曆歷在目。

聽著雨打芭蕉,風落海棠,雲卿正兀自出神,側耳聽得有人敲門。思量了一會兒,讓著進來。

“姑姑來了。”

“天氣轉涼,縣主怎麼穿得這樣單薄。采蘩這幾個丫鬟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芍藥推門進來,就瞧見雲卿穿著中衣,枕膝獨坐,忙把手裡的托盤放小几上去取斗篷來。轉身過來,又見她沉默不語。

“奴婢做了翠玉豆糕,縣主素來喜歡吃,嘗一嘗罷。”

雲卿頷首算是應了,蓮瓣高腳碟裡呈著晶瑩剔透的豆糕,在芍藥殷切的目光下吃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

芍藥欣慰地露出笑顏,伸手拉過她纖細的手指,格外溫柔地道:“從小到大,你有心事都不肯說出來自己放在心裡。才會釀成如今這心病,若娘娘和南湘夫人在世,指不定多心疼。”

日日吃著藥,面色還是如此蒼白,整個人單薄得像張紙,哪裡像是十多歲的鮮活生命?所有的東西都自己承擔,卻還笑逐顏開地安慰別人沒事。

芍藥這一生中,從沒有見過這樣傻的人,傻到讓人心疼。

“姑姑,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想要靜靜而已。哪裡值得姑姑如臨大敵一般。”雲卿費力地揚起嘴角的笑,話鋒一轉道:“姑姑,我的琴還在攬月閣嗎?”

心裡困惑萬般,如果有老師在,說不定還能指點迷津,如今指路明燈出去玩了。

“沒取下來,應該還在。縣主要過去嗎?”

芍藥說著要準備替她更衣,雲卿罷了罷手,說這樣就很好了。

雲卿赤足踏在毯子上,芍藥見著又拾了繡鞋過來,無奈又淡笑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織網,縣主覺得呢?”

她記得,這雙玉鞋是雍親王府他親自幫自己穿上的。

眼看著面前的迷局,卻也只能依靠自己走出去。如今這麼沉淪下去,又萎靡不振的樣子,可不是她。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雲卿瞟了眼簾外的垂絲海棠,風流於枝頭,於是稍有怔然地莞爾。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可滄海桑田。”雲卿拉著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實,朝芍藥道:“姑姑箴言,一語驚醒夢中人。”

芍藥笑而不語,凝視她瘦弱卻堅強秀頎的身影,步履分外輕盈地往攬月閣裡去,心裡的石頭終於是放下了。

她想,這心病這麼些天也該癒合。不然再這麼下去,吟岫居估計得出大事。

雨滴打在木欄上,濺起水珠兒落在地上,哪裡的皇色小花兒倒是欣喜得很,開得甚好。

攬月閣是吟岫居最高的建築,宛若鐘樓一般的小閣樓,微雨生風,三面窗子的青紗帷幄都被揚了起來。

聽著雨落,坐在長几前,手指一觸碰到那久違的琴絃,雲卿覺得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撥動,心緒不覺平靜下來。

腦海裡隨性跳出的音符,指尖不自覺地抹挑勾剔,吟揉綽注;一指空靈,一指清遠。

綠綺啊綠綺,你一曲鳳求凰,求得了相如文君的美好姻緣,卻始終不能得償所願,白頭偕老。

如今了,你怎的懂我心思?水蔥似的手指輕撥慢挑,思緒完全沉浸在曲調中。

“我有一片心,無人共我說,願風吹散雲,訴於天邊月.攜琴上高樓……”

雲卿自然而然地吟唱出曲辭,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直到一曲吟畢,才驚覺自己在彈的分明是《湘妃怨》。

這什麼相思曲,腦子裡怎的飄出這樣的曲子來?雲卿立即轉換了指法,想到瀾清子反覆提到的《莊周夢蝶》。

老師經常提起音樂的教化功能,也只是隨意聽著,這番下來倒覺得這琴聲裡別有哲學,不知不覺她的心思都被全部搜刮出來。

琴絃時緩時促,厚重而深遠,聽得閣樓外屋簷下的人一時入了迷,雨花飛濺打溼衣襬都不自知。

恍恍惚惚間,雲卿彷彿嗅到空氣中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琴聲隔斷了雨幕。

他來了,他終究是來了。

曲罷。容澈的身影已經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偏生擋住大半的光,在雲卿的眼裡落下一片黑影。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這外邊雨聲瀝瀝四目相對。水珠沿著溼了的衣襬,啪嗒一聲滴落在涼蓆上,纏繞著縫隙消失。

“你的衣襟溼了。”

容澈依舊不動,水珠氤氳著滑過他堅毅的鬢角,連高挺的鼻樑也沾可水汽。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雙以前閃亮如星,此刻卻稍有黯淡的眸子。好像偏要從那裡看出什麼東西來一樣。

雲卿轉過頭不去看他,在外面站這麼久都不知道避雨的嗎?三番兩次闖他她的吟岫居,這會兒下著雨倒反而想起避嫌啦?

連錦服都不換,這麼行色匆匆冒雨而來。

真是笨蛋。

雲卿暗罵著,心臟的一個角落卻隱約抽搐,悄悄心疼起來。

她低著頭小步走到容澈面前,小心翼翼地拿了帕子幫他拭著臉上的雨水。都溼成如此,若是感染風寒該如何?

“你幹嘛。”雲卿掙扎著讓他放開手來,抓得手腕生疼。

容澈哪裡肯聽的,手上的力氣極大。他的眼神散發著危險,雙唇緊抿成一條線,右手捏住雲卿纖巧的下巴,霸道而強硬地強迫雲卿與他直視。

面色蒼白如雪,丹唇外朗現瞧著也沒有一點兒血色,眼角泛紅像是剛哭過的樣子。原本就纖弱,這會兒更是纖瘦得不像話。

天哪,容澈心裡此時有忍不住的咆哮,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小東西到底遭受了什麼,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心疼。

“混蛋,你弄疼我了。”

問著話也不答,雲卿被逼得急了,蒽,狗急了還跳牆呢,這麼著反手就一耳刮子招呼到了容澈臉上。

雲卿也被自己這一舉動嚇到了,目瞪口呆地盯著容澈,一動也不敢動。

她以為他會暴跳如雷,會生氣得燎原;說不定把她扔到雨裡去;然後再是一番毒舌明朝暗諷;又或者以他的腹黑指數來說,可能是直接殺人滅口……

這短暫的幾秒時間,許許多多的可能性都在雲卿的腦海裡成立又否決。思緒如潮湧,卻被一個溫柔而冰涼的溫覆蓋。

所有正在拼命工作的腦細胞,全軍覆沒。

這個吻淺嘗輒止。柔和得像是雨水滑過荷葉落進池子裡,又如微風拂起青紗。

緊接的是一個深情的擁抱,瑟縮在他頎長而寬闊的胸膛裡,好像拼命想要把對方擁進自己的靈魂,融為一體方休。

向來風流腹黑的容澈,此時卻是被古怪、沉默、傷感、落寞包圍,雲卿感受到他身上從未有過的情緒。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心裡漾起一股子心疼,雙手也不自覺地環上了他的腰。

“習伏說你還沒有痊癒,原本答應過你不來尋你。可是今天是母妃生日,我無處可去。只想著聽聽琴聲,看看你就走的,卻……”

卻情不自禁地,貪心地想要多一點點,哪怕靜靜地在你面前仔細看一眼,知道你在做什麼,心情怎麼樣。

“我知道。”

雲卿從他的懷裡仰著頭伸手製止他要往後說的話,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宛如雕塑家精心雕琢的面孔。

我知道,因為我也剛好想要見見你,哪怕聽聽你的聲音,就是毒舌也罷。

一句‘我知道’勝過千言萬語,勝過幾個晝夜的思念,是這雨季比擬不過的暖流。

容澈沒來由地用下巴抵住雲卿的額頭,不打算讓她繼續看下去,“讓我好好抱抱我的小東西,生病這麼久都這般骨瘦如柴,手感越發不好了。”

雲卿石化得無法動彈,一句輕鬆的調笑之語剛落,下一秒卻突然一本正經地道:“小東西對不起,到現在才來看你。”

“君命所授,王爺理該如此。還疼嗎?”

雲卿靠在堅實的懷抱裡,突然心安得想著如此就好,想來歲月靜好大概也不外如是。只是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一時頭腦發熱。

“不疼,像風吹似地。”容澈擁著纖瘦的身體,明顯比上次還瘦了很多,眼裡流露著滿滿的心疼,一會兒又說:“小東西,叫我容澈。”

雲卿沒有接話,這兩個字她曾經無數次地在心裡默唸,她習過他的字,只是這會兒卻忽然難以啟齒。

“你的衣服都溼了,我去尋件衣服來給你換上。”

“不用了,皇兄今晚約了我下棋很快就走。況且你也知道,我素來不用別人的東西。你哪兒也不用去,讓我你。”

容澈趁她不備,順勢俯首在雲卿耳邊,輕咬了她的耳垂後,不等她反應迅速躲開。

側身離了雲卿幾步遠,開始手腳並用地要把溼袍子脫了,轉眼功夫就只剩中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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