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終末：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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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盜蹠讓班大師的話懟的啞口無言。

這可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可憐他盜王之王，竟然會因為經費欠缺而被坑……

其實歸根到底，是墨家自己的作風問題。

雖然擁有著和公輸家不相伯仲的機關技術，尤其是在一些無關戰爭的方面幾乎可以說是壟斷性的，但卻很少用這種技術去謀利。

這麼些年來，墨家賺的最大的一筆錢，反而是從流沙手上賺到的——幫助流沙打通了前往百越的商路，同時海上商船隊早期也有得到墨家的協力。

聽起來他們很無私，並不以自己技術謀私利，但實際上這是個有利有弊的舉措——而是對普羅大眾而言。

機關術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而機關造物本身則是一種高門檻的物件。

它跟後世的各種發明不同，後者即使使用的人完全不懂運作原理也能很快上手使用，甚至製造它的工人也不需要了解任何相關的知識，只要能按部就班的完成應有的工序即可。

而和機關術有關的一切，永遠都離不開機師。

如果墨家選擇和公輸家一樣，成為一家供應商的話，那麼他們內部的機師就會成為一種‘職業’而不再是單純的能力，並服務於購買墨家商品的‘顧客’，就如同帝國之於公輸家。

這樣一來，雖然機師的數量有限導致註定只有少數人能享受到的高（hei）科技的便利，但多少能造福一些普通百姓，畢竟墨家又不像是公輸家似的只能主營軍火生意。

可墨家恰恰不肯商業化。

那麼墨家的那些機師，就僅僅代表著一種能力，‘墨家弟子’反而更接近他們的職業，所以他們也只服務於墨家內部的需要。

這樣一來，墨家的技術很少會傷害到外人，但也很少會幫助到外人——也即是有利有弊。

當然了，這種敝帚自珍的操作，顯得墨家一點也不無私，反而很自私。

不過實際上，墨家還是很無私的。

他們不售賣技術，但是允許任何非墨家敵人的外人，學習他們的技術，並使用他們的技術。

簡而言之就是如下情況：

——沒錯，我們墨家是發明了某件東西，而且這東西很好用，並且我們不會售賣此物來謀取私利，你們可以隨便用！

那我們該怎麼製造並使用它呢？

很簡單，加入墨家學習機關術就行，天賦好的話不到十年就能出師！

怎麼說呢……反正只要你肯花時間，墨家就願意培養你，並且也並不阻止伱以機關術謀生。

但這就和其他工匠沒什麼區別了！

你學個木工，學個泥瓦，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技術，只要學會了，都能謀生，何苦去趟墨家這個渾水呢？

機師……真的也不比木工，瓦匠強多少，畢竟一個人，就只是一名機師，而一名機師能做到的事情，往往很有限的。

當然，要是能成為真正的機關大師，那另算。

不過這對普通人來說仍然是毫無意義的情況——墨家和公輸家加起來，一代人也未必能出一位貨真價實的機關術大師吶！

呃……書歸正題。

不管盜蹠如何在心裡暗歎早知道自己應該找時間劫個富濟個貧，給自家地道多裝幾扇門，總之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

後面的破土三郎快追上來了，他們只有加速拼命奔逃。

班大師在回應完盜蹠的質問後，也順便激勵了眾人一句，“快到出口了，大家加把勁！”

這其實已經不需要他來特意提醒了，幾乎所有人都能一眼瞧見遠處那一團迥異於昏黃火光的黯淡光芒——此時，時間已經幾近凌晨，遙遠的天際漸漸露出微光。

雖說逃出地道也不意味著就安全了，但是至少會進入開闊地帶，多少能嘗試著和破土三郎糾纏一番，不至於讓這個大傢伙一個掃尾就給全旋死。

終於，迎著熹微的光芒，眾人衝出了地道，重新暴露在天空之下。

而班大師在衝出洞口之後，立刻就停下了步子，雙手撐在大腿上，彎著腰急促的大喘氣。

盜蹠見狀急忙過來扶助班大師，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催促道，“快走啊，班老頭，後面的大傢伙要追上來了！”

班大師卻搖了搖頭，上氣不接下氣的回答道，“不……不行了……老頭子我實在是……實在是跑不動了！”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班大師的身子骨在同齡老人中算是比較結實的，但跟年輕人比就差得遠嘍。

哪怕這一路只是疾走，外加少許的小跑，對他來說的負荷也有些太大了。

像是沒受傷的大鐵錘或者盜蹠，哪怕沒了內力，一路過來都沒怎麼大喘氣，尤其是盜蹠，他腿上還綁著負重塊呢！

班大師就不行了……不過徐夫子這會兒狀態倒是還不錯，畢竟年齡比班大師還是小上不少的。

班大師走不動，盜蹠可急眼了：

“這可不是休息的時候，要撞過來了！”

盜蹠直接給班大師轉了個身，讓他看清了緊跟著他們就要衝出地道的破土三郎。

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三四個呼吸後，這頭足以破城拔寨的機關獸就要從站在地道出口正中央的他們身上碾過去。

即使如此，班大師也沒邁動自己的腿，只是擺了擺手表示實在沒力氣。

盜蹠見狀也沒辦法了，拽著班大師的胳膊就要把他人架到自己背上——他跑不動，只能自己揹著他了。

也就在這時，破土三郎四肢朝地上重重一砸，尖細的腦袋就要衝過地道的出口，然後……只聽砰的一聲，它就不見了。

盜蹠愣住了，後面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只有班大師並不驚詫，喘了口大氣，恨恨的說道，“總算是擺平這個鬼東西了！”

盜蹠愣愣的看著班大師，“你怎麼做到的？”

“嘿嘿！”班大師直起身子，喘氣之餘得意的笑了兩聲，反問道，“想知道？”

盜蹠猛點頭。

班大師卻不打算告訴他，“你見過有哪個表演戲法的人會主動戳穿自己的手法？”

“你就別賣關子了，班老頭！”大鐵錘興奮的湊了過來，搖著班大師的肩頭追問道。

雪女從後方發話道，“這不是一目瞭然的情況嗎——是陷坑。”

陷坑，最樸實無華的陷阱之一，不過確實有效且好用，就是挖起來比較費勁。

“原來是這麼簡單的陷阱！？”大鐵錘不禁驚詫道。

“不然呢？”班大師朝他翻了個白眼，“青銅閘門多浪費啊，還是挖坑實惠——基本不要錢！”

對於一般人來說挖坑是個很費力的活兒，但對於墨家來說，自然是小兒科——挖地道的時候順手往下面挖兩下就搞定了。

盜蹠很詫異的撓了撓頭，“我記得破土三郎是能爬坡的吧？連城牆都能硬爬上去，你這陷坑挖了有多深啊？”

班大師擺了擺手，“沒多深，也就四五丈。”

十幾米深的坑，要是換個合適的地方都夠打口井了，不可謂不深。

不過對墨家來說，也就那樣吧，確實算不上很深。

“這不夠用吧？”盜蹠顯然也覺得這點深度不算什麼。

班大師笑著回答道，“足夠了，這是土坑，又不是石坑，破土三郎借不到力，爬不上來的。”

盜蹠一想也是，沙土鬆軟，破土三郎的齒刃切上去，根本借不到力，也就爬不起來，不像磚石堅硬，可以硬爬。

“那就好……”盜蹠這才算是徹底鬆下一口氣，接著又嬉笑著一拍班大師肩頭問道，“對了，班老頭你怎麼會猜到有這一天，還早早的挖了個陷坑？”

青銅閘門，可以用於阻擋追兵，並非只是用來應付機關獸的，但這個陷坑就擺明了只能用來對付機關獸——人踩過去根本沒事。

“嗨！”班大師隨意的擺了下手，“哪是早料到啊，就是挖地道的時候想到了可能會遇到公輸家的機關獸，順手挖了個坑。”

“那可真是多虧班老頭你順手這一挖了，哈哈哈！”

盜蹠笑著摟著班大師轉身和眾人匯合，就要離開這裡。

眾人剛邁開步子，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他們大都很熟悉。

“你們恐怕高興的太早了！”

伴隨著話音，一襲寬大鑲金邊黑袍的衛莊拎著鯊齒劍從林中走了出來，擋在了他們面前。

“衛莊！”

“是你這個混蛋！”

看見衛莊出現，盜蹠大鐵錘等人俱是一驚，情緒激動的喊道。

墨家無論和流沙，還是逆流沙的關係，都不算好，更不要說不久前機關城陷落之事可以說是由衛莊一手導演的。

燕丹之死，在大鐵錘等人看來，帝國固然是罪魁禍首，衛莊卻也脫不了干係。

面對各自激動的墨家眾人，衛莊的反應就很平淡，嘴角噙著略顯譏諷意味的淺笑，輕聲說道：

“你們出來的時間，比我預想的還要晚一些。”

就在高漸離要質問衛莊攔路的目的時，不遠處亮起了一連串的火光，同時傳來了有規律的震動聲——這是蒙恬的黃金火騎兵在向這裡集結。

班大師等人臉色驟變——面對衛莊，還能想辦法脫身，但若是被黃金火騎兵堵住，以他們如今的狀態是決計跑不掉了。

衛莊微微側目瞥了一眼那星星點點連成串的火把光，嘴角冷笑更甚，“看來，你們所有的去路都被堵死了……或許可以考慮回頭，如果還能走通的話。”

沒有人回應衛莊，哪怕他話說得很欠打。

氣氛，陷入了僵硬之中。

………………

另一邊，林中，正在縱馬疾馳，奔赴墨家密道出口位置的蒙恬突然一拉韁繩，強停住了胯下馬匹。

因為他聽到了身後傳令兵呼喊他的聲音：

“將軍！將軍！咸陽軍令，十萬火急！”

“十萬火急！？”蒙恬臉色一變，剎住馬匹，掉頭向後。

只見傳令兵縱馬趕上蒙恬，立刻伸手遞出一卷印有龍紋的赤紅色卷軸，“咸陽急令，赤龍捲軸，將軍！”

蒙恬聞言臉上驚詫之色更甚。

怎麼會是赤龍捲軸，帝國最近不可能出什麼大事啊！？

不過他也沒多琢磨，開啟卷軸一看便知，當即伸手接過卷軸，展開就看——赤龍捲軸很少加密，因為它只是最緊急的軍情，很多時候並沒有加密的價值，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送達。

看過卷軸的內容，蒙恬臉上的疑惑越發顯眼。

看卷軸之前，他只是驚疑帝國又發生了什麼緊急軍情，看卷軸之後，他直接開始懷疑皇帝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了。

這十萬火急的軍令，有些莫名其妙啊……

不過蒙恬只是個將軍，皇帝的命令最大，他沒有資格置喙，更無權拒絕，命令再奇怪他也只需要不折不扣的執行。

雖然墨家叛逆已經近在眼前，蒙恬還是毫不猶豫的下令道：

“全軍立即撤退！立即撤退！”

隨著蒙恬的命令，一旁的傳令兵立刻吹響了撤退的號聲。

原本撲向位於地道出口的墨家眾人的黃金火騎兵大軍，以最快的速度撤向了城外大營。

被衛莊攔住，正在思考如何從眼前的絕境中逃生的墨家眾人，全都露出了驚詫之色。

看著遠處突然開始消退的火點，盜蹠撓著頭，遲疑著說道，“蒙恬這是……撤兵了？”

大鐵錘茫然的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秦軍撤退的號角……他們真的撤退了？”

“他們真的撤退了？”班大師看向自己的同伴，只見他們也都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蓋聶這時點了點頭，徹底落實了此事，“蒙恬，確實撤軍了。”

作為前帝國劍聖，蓋聶的話無疑是最可信的。

高漸離皺著眉頭不解道，“可是，他們怎麼會……怎麼會這個時候撤軍？”

蓋聶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應該是蒙恬接收到了更為緊急的軍令。”

“呵！”衛莊這時冷笑一聲，狹長銳利的雙眼盯著自己的師兄，“你覺得，有什麼命令是能讓蒙恬放下唾手可得的功勞，直接撤軍的？”

蓋聶眉頭一皺，試探著回應道，“你是說……赤龍捲軸？”

“呵！”衛莊再度一笑，對蓋聶的猜測不置一詞，自顧自的說話道，“很多人都有他不可逃避的命運。”

“蒙恬不例外，蒙恬所效忠的帝國也不例外。”

“當然，你們也不例外！”

“說的那麼厲害！那你這個混蛋呢，你也不例外！？”大鐵錘這個暴脾氣可不慣著衛莊，立刻噴了回去。

衛莊也不生氣，冷冽一笑，“很多人被命運安排，而我……安排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