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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那個瞬間,朱大錢臉上原本眉飛色舞的吧表情一下子停滯住。
好半晌,他才張了張嘴,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不能吧...你是不是指錯了?”
“那兒我沒看到人啊?”
在他心目中,乞丐自然不能算是人!
我有些無語,幾步上前,抽出兜裡僅有的幾張紙幣,將錢放入乞丐的碗中,那身形佝僂,臭氣熏天的乞丐連連磕頭。
朱大錢看的眉頭緊鎖,好半晌沒有上前,我話語中不由得帶了些嘲弄,問道:
“朱老爺子,你不是要認回你的親生孩子嗎?怎麼也不上前仔細看看?”
朱大錢看著那發須花白,渾身破布的乞丐,臉上露出了一個尷尬至極的笑容,和進城時的意氣風發完全判若兩人:
“這臭乞丐...不能吧...”
“這人年紀看著比我都大了!屠老弟,你這紙人是不是,原本想指的是後面的商鋪裡面?咱們要不再去看看......”
這話帶著些真心實意的渴求,目光撇過乞丐時總有若有似無的嫌棄鄙夷。
二叔十分不耐,揮了揮手:
“我的紙人不會出錯,你有這和我掰扯的閒工夫,不如早點把人帶回去,洗乾淨驗驗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這話一錘定音,朱大錢再也受不了打擊,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他從中年漢子的背上下來,走進那衣衫襤褸的乞丐幾步,似乎想離近些看看自己的親生孩子。
他一靠近,地上那原本正在數錢的乞丐,抬眼看了他一眼,卻是大驚失色,連錢都拿不穩,跌倒在地,直直往後爬去。
乞丐一爬動,我這才看清楚,原來這人左邊的褲管裡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乞丐神色驚恐,便爬邊喊:
“不敢了,朱老爺,我再也不敢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朱大錢呆愣在原地,連帶著我與二叔都是一愣。
我試探問道:
“你們倆以前認識?”
不認識的話,反應可不會這麼大。
而且這都啥年代了,怎麼還有人管人叫老爺...
面對在場幾人探究的目光,朱大錢的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良久,他才顫抖著嘴唇,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指向地上的破落乞丐:
“你,你,你不會是五十年前,要帶我家小六私奔的那個...王建民...”
朱大錢顯然極為震驚,連帶著現在稱呼自家孩子必帶的賤人兩個字都沒有加上。
王建民跪在地上顯然極為惶恐,他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來回就只能簡單重複幾句話:
“...不是!不是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別打我,別砍斷我的腿——”
“救命!救命啊!!!”
王建民大聲的嘶吼著,引得路邊的人紛紛側目,二叔連忙上前按住神色激動的王建民,讓他稍稍恢復神智。
朱大錢此時已經臉色麻木,雙目空洞,喃喃道:
“...天意,都是天意啊...”
“我的親生兒子,居然是你!”
“五十年...不,四十幾年前,我家小六冬梅出落的漂亮,非得跟一個碼頭搬貨的小子勾勾搭搭...”
“我就找人,鋸了你的腿...”
“天意,真是天意啊!”
朱大錢哈哈大笑,眼中遍佈血絲:
“...現在想來,肯定是冬梅那個賤人勾引你,她那娼娘就是個不安分的,她能是什麼好貨色!”
“都怪她,都怪她!要不是那賤人,我也不會打斷我親生兒子的腿,也不會讓我父子倆骨肉分離這麼多年啊!”
朱大錢一把將王建民抓住,老淚縱橫想攬住對方,但又被王建民身上的味道燻了個大退。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牢牢抓住對方的手,溫聲哄道:
“建民...你受委屈了!”
“你跟爹走,爹今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你這腿,爹找最好的醫生給你接!”
我適時插嘴:“接不上了,那腿是壓根沒有了!”
朱大錢本已經沉浸在自己營造的父慈子孝氛圍中,聽我這麼一說,頓時一噎,立馬反應過來:
“好!那爹就給你換腿!給你搞最好的假腿!”
“咱們去醫院給你把腿裝上...不,等等,屠老弟——”
二叔本站在我邊上冷笑旁觀,突然被叫到也是一愣。
朱大錢鬆開不斷掙扎的王建民,誠懇問道:
“屠老弟,我想到一件事情。你這紙人這麼厲害,還能穿山越嶺,那是不是能給我兒子糊一個也能動的紙腿?!”
我一怔,連忙看向二叔,二叔也陷入沉思,良久才答道:
“從前沒有做過,但可以試試。”
朱大錢臉上頓時喜笑顏開,拍著自家兒子的背直呼有救,但王建民卻從始至終滿臉驚恐,完全不敢對上朱大錢的目光。
我們一行人又順著來路回了村裡,唯一不同的是,這回多了王建民...哦不,朱建民。
這是朱大錢要求的改口的,一路上他就喜不自勝,遇見個人,便要吹噓自己當年有個相好,給自己偷偷摸摸生了孩子,現在找回自己的親生兒子,喜事一件。
在各村村民古怪的眼神中,朱大錢卻好像是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回,愣是挺直了腰板,將在鎮上買的紅色喜糖一一分了。
我有些不耐這場和,和二叔直接回了家。
一進屋,我便問道:
“二叔,這朱大錢真的會對親生兒子好嘛?我怎麼這麼不相信呢?!”
“他今日還將幾十年前謝金花的事情,翻出來講...應該也是想撈回來點面子...”
“而且這個人,兩面三刀,明明當年是他為了小六打斷建民的腿,現在知道小六不是親生,便一口一個賤人娼婦...”
我越說越氣悶,二叔卻是嘿嘿一笑,我心念轉動,連忙問二叔是否做了啥事情。
二叔大笑不止,指了指自己之前放謝金花紙人的口袋:
“我把謝金花塞到朱大錢的兜裡了!”
我吃了一驚,二叔繼續道:
“也虧得這朱大錢壞的坦坦蕩蕩,理所當然,不然我還真不敢做這事兒。”
“有句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你二叔我只是不小心丟了個紙人,被女鬼撿到,這女鬼幹了啥事情,那可怪不了我們啊!”
我連聲稱讚,卻又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二叔,是真的要給王...朱建明做紙假肢?”
“咱們不是隻做陰物冥器嗎?現在這是要搞創新?”
二叔連連搖頭:
“那能啊,扎紙匠的規矩就是不給活人扎紙人!”
“那您這是...”我問。
二叔道:
“我不這麼答應,你怎麼有理由去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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