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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年輕人對此早就心裡有數,因此馬達聲一停之後,相叔一吩咐,都不約而同的拿起了撐船的木漿。
木漿落水之後發出‘撲通’聲響,濺起一串水花,寒意直往上湧。
這裡已經臨九龍窟越來越近,陰氣自然也比黑水河的河水要重得多。
宋青小因為身份‘特殊’,是花了大價錢想要進入九龍窟內探險及追尋傳說的客人,自然不用動手,只看著幾人划動水波,將船推著往前走。
那小船並不大,但因船上載滿了貨物,還是頗為沉重。
再加上九龍窟內的水流從上而下湧出,小船相當於逆流而上,更是增加了難度,哪怕三個壯年小夥撐船,也都有種吃力的感覺。
船前行的速度並不快,逐漸駛往陰影之中,逼近那九龍窟的入口。
越是往入口處靠近,陰風便越重,‘嗚嗚’的風聲從洞穴之內傳揚出來,像是一種詭異的號角。
這風陰氣極重,三個年輕人被這陰風一吹,都直打哆嗦,感覺從頭涼到了腳。
宋青小的實力修為非同一般,她肉身又強橫異常,這陰氣壓根兒無法突破她肉身的防禦,因此她神色不變。
但除了她之外,船上還有一個也像是不受這股陰氣腐蝕——那就是相叔。
她盯著相叔的背影看,他站在船頭,用力划動著木漿,撥動水花間發出‘嘩嘩’的聲響。
這獨眼老頭兒可能已經感受到宋青小的注視了,但興許是之前與她一番聊天后被她套出了一些話的緣故,這會兒他哪怕知道宋青小在盯著他看,他也並沒有回頭,像是怕被她再繼續套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了。
相叔這會兒不止身形未縮,甚至在陰氣吹來的情況下,他彷彿力量比先前更足。
宋青小便想起先前他說過的話,他當年在九龍窟內曾受過重傷,僥倖被救活。
一般人在經歷那樣的生死劫後,哪怕失去記憶,但仍會對於險些丟掉了性命的地方生出心有餘悸的感覺,繼而不敢再輕易踏足。
可這相叔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止在傷愈之後重新回到九龍窟,反倒從其話中透出的意思看出,他每個月都會在固定的時間,捎滿一船貨物,送往九龍窟內的玉侖虛境之中。
據相叔所說,他當年無意中發現玉侖虛境所居住的避世而居的族人,便與他們進行交易,雙方各取所需,每月一行,已經進行了數十年之久。
他生活在凡塵俗世之中,這些年來據青年所說,因揀寶、替好奇的遊客領路,賺取豐厚的薪酬。
照理來說,他的生活在當地人中應該算是極為富裕的。
可從他打扮看來,他衣著普通,與這幾個青年相同,看上去身體消瘦,並不像是時常大魚大肉。
那麼他賺取的錢去了哪裡呢?
宋青小的目光移到了船艙正中,那裡堆積著如小山般的凍肉,都是些被料理乾淨的動物。
相叔賺取的錢,恐怕十有八九都每月購買了這些物資,送入玉侖虛境中。
但他自己也說,玉侖虛境的人避世而居,從當年為躲避戰亂進入玉侖虛境後,便不再外出,與外界的人打交道,而僅靠他往返與九龍窟與外界之間。
那麼現實流通的金錢,對於玉侖虛境中的人來說便相當於廢紙了。
這樣一來,相叔自掏腰包購買物資,送給他們之後,又能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麼樣的好處,能讓他樂此不彼,幾十年從不間斷呢?
而玉侖虛境之中既然有居住的人存在,相叔又否認其中有古怪,那麼當年接連兩撥進入九龍窟內消失的人又去了哪兒?
宋青小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此時船頭已經鑽入九龍窟的入口。
‘呼——’
一股陰風打著旋兒從裡面颳了出來,四周光線比起先前又更暗了許多。
幾個撐船的青年都接連倒吸了口涼氣,那坐在宋青小身側的年輕人直哆嗦:
“好冷。”
山體之內的溫度比在黑水河時更涼了,那種寒意透過身體的毛孔,似是要鑽入四肢百骸,寒到人心裡,要將人的血液都凍住。
他感覺自己握漿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冷得渾身骨頭都在發痛。
話音一說出口,那聲音透過低矮的崖壁,在幽長的河道之內來回的響蕩:
“冷——冷——好冷——”
令人聽進耳中,都不由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說話的青年自己也被嚇得不輕,九龍窟的傳言他從小聽到大,本身便已經對此地心懷恐懼,這會兒一聽到那幽怨的喊‘冷’聲,整個人重重打了個抖。
如果不是礙於船上還有一位女性在,他又實在畏懼相叔,恐怕早在聽到迴音的剎那,那青年便已經慘叫出聲了。
只是他雖強行壓下了恐懼感,卻不敢再發出聲響了,甚至儘量收斂自己的動作,意圖不要發出大的響動。
不過發黑水河本來便已經鮮有人來,已經很安靜了,這會兒九龍窟內比先前還要安靜,逼仄的河道像是一個天然的擴音器,將一丁點兒的響動放大了數十倍之多。
哪怕就是有人抬肘間磨蹭一下衣物,那悉索的聲響都無比清晰的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
這兩側山壁並沒有完全合攏,而是越往裡走,便越緊湊。
光陰透過狹窄的山壁灑了些許進來,使得河道內並不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間久了,眼睛習慣了這光度之後,隱約還可見物。
這一段的石壁低矮,河道內的水位已經漲至中段了,人如果站立,腦袋恐怕都會擦碰著壁頂,便唯有盤坐在船艙之中。
河壁之上凝聚了密密麻麻的水珠,透過盈盈波光的折射,冷不妨一看過去,便彷彿爬集的小蟲。
水珠匯聚成一大滴,又‘滴答’落入水中,濺起水花發出響動。
除了宋青小與相叔之外,其餘三個青年大氣也不敢喘,只是小心翼翼揮動著胳膊。
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人也不敢喊累,唯有盡力搖漿,意圖擺脫這實在太過壓抑的環境,趕緊到達傳說中的玉侖仙境,見見裡面居住的人。
一時之間除了暗自湧落的水流及小船逆流而上時發出的響聲外,便唯有幾人憋不住時才撥出的喘氣聲了。
船隻偶爾撞到凸出的礁石,發出‘砰’的重響,都能驚得幾個年輕人直縮脖。
這樣行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彷彿看不到盡頭,那先前與宋青小聊天的青年強忍內心恐懼,又往來時的路看了一眼——
小船已經進入九龍窟許久了,山壁合得越發的攏,河道的位置比之前更為狹窄,那山壁兩側的光線比之前更暗,竟不知走了多久,此時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相叔……”
一個咬牙苦撐了許久的青年終於忍不住了,率先開口:“我們實在撐不住了,”
他說話時,上下牙齒直抖,撞擊間發出‘咯咯’的響動:
“可以休息會嗎?”
回應青年的是一陣詭異的沉默,那坐在船頭的人已經看不清了,只隱約看到一團陰影,像是機械般的在划動船漿,一下一下,彷彿不知疲倦似的。
隔了許久之後,那青年以為相叔可能不會理睬自己的話了時,那劃漿的人才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他原本的動作是最有節奏的,一旦停下,便十分明顯了。
木漿撥開水花的聲音一停,船前進的速度便滯住,被衝涮而下的水流推著往後疾走,‘咚’的一聲撞上了一大塊礁石,船身被卡住,直顫動。
上面的物資微微挪移,發出‘磁磁’的響聲,經過這河道的天然地理環境放大之後,幾人甚至聽得到那麻布口袋內,恐怕有血水‘汩汩’湧出。
“年輕人,真是沒用。”相叔緩緩的開口,但他說完這話之後,隨即便道:
“休息會吧,路程還早著呢。”
他這話音一落,幾個原本還想問玉侖虛境還有多遠的青年頓時大失所望,接連發出一聲聲壓抑的哀嚎。
“路還有很遠嗎?”黑暗之中,宋青小冷清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聽起來如珠玉落盤,清冷之中帶著乾脆,如一股涼風徐徐吹來,頓時將幾個青年緊繃的心絃都吹得鬆緩了幾分。
相叔的身影這才轉過了頭,他的獨眼此時藉著黑暗,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盤坐在船艙之內的少女。
從進入九龍窟後,她便已經不再出聲了,可幾個大男人都被這窟內寒意凍得牙齒‘咯咯’直撞擊的時候,她的表情平靜,像是並不受這股陰氣所影響似的,依然如之前在黑水河上時一般,既不畏懼環境,也不覺得寒冷,便顯得有些詭異了。
他皺了下那一撇眉毛,還沒出聲,便感覺到黑暗之中,宋青小的目光在他視線移過去的剎那,準確的將他的眼神捕捉住。
相叔心中一驚,他甚至隱約覺得宋青小的眼神比之前還要令他心悸,她好像在黑暗之中也能視物,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遠。”相叔強忍下心中的驚懼感,吞了口唾沫,在這股無形的壓力之下,他本能將頭別開了:
“還遠著哪。”
“可以休息一會嗎,相叔?”那先前與宋青小聊天,名喚品羅的青年終於忍不住了,怯生生的開口。
“歇會吧,歇會吧,時間還早呢,要使的勁兒,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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