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考時代 002一千零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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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凡在第十一中學讀高中，上學走南門，沿蘇城六路向東，至凱旋三路再向南。

而高考考場在第二中學，需走北門，沿蘇城五路向西三公里。

卜凡很少踏足蘇城五路，可是他對蘇城五路的熟悉程度，不亞於對蘇城六路的熟悉，因為一千零八個夜晚還加一箇中午，卜凡都在同一個夢裡，奔跑在蘇城五路上。

夢境裡，卜凡感覺時間很緊迫，自己很慌張。

他左顧右盼，看見了路旁停放著一排小黃車。他跑過去，拿出手機對著最邊上的一輛小黃車掃碼，顯示開鎖中好一會兒，開鎖失敗。

卜凡急忙換了一輛，一陣難耐地等待後，又是開鎖失敗。

第三輛小黃車掃碼，也失敗後。卜凡想，小黃車是不能指望了，靠得住的還是自己的雙腿，跑吧！

卜凡開始奔跑，穿過陽光穿過法國梧桐枝葉灑下的斑駁光點。他逐漸加速，發展到最後猶如奪命狂奔。

單肩包掛在右肩上，一次次滑落，一次次被他提拉到位。

卜凡想幹脆把單肩包套頭斜背，一次性解決從肩上滑落的問題，可是他只能在心裡想想，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單肩包吊在身後，一下一下機械地拍打在他的屁股上，噼啪，噼啪，聲音含混而單調，讓本來就慌張混亂的卜凡越發心煩意亂。

他要趕往考場參加高考的第一場考試。如果不能在9:15前到達考場，他將失去參加這場考試的資格。

儘管他說不上現在具體是什麼時間，但是他知道，時間所剩無幾，他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考場設在第二中學。第二中學大門外，聚集著無數的考生家長。一些身穿旗袍的女子點綴其間，奼紫嫣紅，彷彿一朵朵迎風怒放的花朵。

其中，一名身穿寶石藍旗袍的女子，妝容精緻，巧笑嫣然，對著卜凡熱情地喊：“小夥子，快跑，高考不遲到！”

一名瘦高個保安，穿著一身普通的保安服卻穿出了一股逼人的英氣，他也向著卜凡熱情地喊：“小夥子，加油！高考不遲到！”

聚集第二中學門前的人們受到女子和保安的影響，紛紛為卜凡讓開路，紛紛為卜凡吶喊加油，彷彿夾道歡迎凱旋的英雄。

“小夥子，快跑！高考不遲到！”

“小夥子，加油！高考不遲到！”

男男女女的喊聲如同經過排練似的，出奇地一致，如奔馬，似奔雷。

本來已經趨近力竭的卜凡，驀然從熱情的加油聲裡汲取到了新鮮力量，再次發力提速。

穿行於人群夾縫，站立兩側的男男女女面目模糊，唯有兩張面孔異常清晰。

一張臉豔若桃花，那是穿寶石藍旗袍的女人。

一張臉美如冠玉，那是帥得不似凡人的保安。

卜凡進了二中的大門，將人聲拋在了身後。

噠噠噠，穿過空無一人的校園。

通通通，踏過昏暗而靜謐的樓梯。

百米衝刺般來到了考場門前，卜凡雙手舉著准考證、身份證，出示給監考老師看。

監考老師膚色黝黑，表情嚴肅冷厲。他手臂一橫，攔住卜凡，公事公辦說：“這位同學，現在是九點十五分零五秒，非常抱歉，根據相關規定，你已經不能入內。”

每一次到了這裡夢境戛然而止。

每一次卜凡從夢中醒來，都像在現實中奔跑過一樣，汗出如漿，氣喘如牛，心跳如鼓。

正式成為高中生的那天夜裡，卜凡第一次做了這個夢。

卜凡的中考成績全校第一，那時的他是名副其實的學霸。

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是他根本不會有高考焦慮，承載高考焦慮的夢境就粉墨登場了。

不過第一次做這個夢，他直接當成了一個笑話，說給了很多人聽，聽的人也覺得是一個笑話。

不承想，第二天夜裡，他又做夢了，夢中的場景與前一天一般無二。

卜凡覺得還是一個笑話，說給許多人聽，聽的人也仍然覺得是一個笑話。這一天，他隱約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木，反應有些慢。

第三天夜裡臨睡前，他認為肯定不會做那個笑話夢了，可是很不幸，他又做夢了，夢中的場景和前兩天夜裡的夢一般無二。

他不再覺得這是個笑話夢，而是覺得這個夢有點兒怪。這一天，他覺得自己有些健忘，原先一篇課文只讀一遍，就差不多能夠全文背誦，現在卻連續讀三遍四遍，仍然只能記住一個大概。

連續經歷了七個有同樣怪夢的夜晚，迎來了摸底考試。

試卷上的題目卜凡曾經都會，答案呼之欲出，可就是出不來。

摸底考試的成績出來，卜凡的成績非常糟糕，排在班級中下游。有人斷言他的中考成績，全靠高明的作弊得來。

在此後的日子裡，怪夢天天做，學習全然不在狀態；在此後的考試中，他的分數一次比一次低，直至最後倒數第一。

用了三年的時間，他拼盡了全力掙扎，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學渣的事實，他最終也無可奈何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小學、初中階段，他是獨佔鰲頭的學霸，曾經認為自己是為了高考而生的，必定在高考中一舉奪魁，成為高考狀元。

現在，高考狀元他想都不敢想了，只剩下了濃濃的不甘，也是這些不甘，支撐著必須參加高考的執念。

那一天，班主任老師劉樹梓公佈了班內同學高考所在的學校、考場和學號，卜凡忽然緊張莫名，夢境中他的高考地點在第二中學，現實中竟然也是。

每一個夜晚，怪夢如期而至，彷彿一個從來不會缺席的不速之客。

謊言重複一千次便是真理，夢境重複一千次便是現實。

夢裡的人，絕大多數面目模糊，只有三個人除外。

穿寶石藍旗袍的女人、瘦高個帥保安、黑得異常瓷實的監考老師。

儘管卜凡在現實中沒有見過他們，但是卜凡深信他們都是活在現實中的活生生的人，終究有一天在現實中遇到。

卜凡甚至有些期待遇見他們，就像期待老朋友久別重逢。

站在蘇城五路上，站在一千零九次夢境的起點，卜凡忽然熱血澎湃，放聲高喊：“高考，我來啦！高考，我不要遲到！”

看看手錶，8:43，時間緊張，但是完全來得及。

他直接調整了揹包揹帶，將單肩包套頭斜背，以防它不停從肩頭滑落以及拍打屁股。

夢中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在現實中輕鬆做到了，他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為高考不遲到邁出了完美的一步。

路旁的小黃車排列整齊，與夢境中的一般無二。卜凡快步走過去，十幾輛一模一樣的小黃車，居然只有中間那輛令卜凡覺得順眼。他對著那輛小黃車掃碼，眨眼間，開鎖成功。

騎行在蘇城五路上，卜凡神清氣爽，逃離高考遲到的魔咒，他又跨出了一大步。

蘇城五路543號是蘇城市第二中學。

此時的大門外人山人海、人潮洶湧，嘈雜聲完全媲美蜂房裡成千上萬蜜蜂製造出的噪音。

今天是6月7日，雲端紀年3000年高考第一天。

一人高考，全家備戰，全民關注。

考生進入考場，考生家長滯留門外，踟躕徘徊，不肯散去。媽媽們為了討個好彩頭，特意穿上旗袍，寓意旗開得勝，顏色選用各種紅色，開門紅的意思。

也有個別爸爸穿上旗袍，辣眼睛的同時，不免讓人喟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卜凡騎著小黃車遠遠看見了第二中學的大門，門前的場景依稀彷彿夢中的場景。卜凡忽然有些悵然，現實已經與夢境大相徑庭，那三張熟悉的面孔還會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