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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民眾都聽過霍蓮在朝堂上打御史中丞。

很多人也親眼見過霍蓮懸掛著人的頭顱在街上走過。

但當街親眼看亮刀,血濺是第一次。

霍蓮的兵器是一把長闊刀,看起來就像一塊木板,但所有人都毫不懷疑,這木板再落下來,能將人噼成兩塊。

但那個穿鎧甲的男人雖然被打得跪在地上,且傷了肩頭,卻並沒有就此不動,或者畏懼地跪伏求饒,而是身形一扭,用左手拔出了腰裡的兵器。

“你敢打我,你這闊刀還是我教的——”他嘶吼著,跪地將手中的兵器向霍蓮的馬匹砍去。

這是軍中慣用的斬馬刀。

鏘一聲,斬馬刀沒有砍掉馬腿,被霍蓮的闊刀擋住,兵器滑動刺耳。

兵器聲刺耳,並不是只有他們兩人動作。

握著斬馬刀的男人並不是孤身一人,他身邊有十幾個穿鎧甲兵士。

他們皆是風塵僕僕面容滄桑,攜帶兵器。

在這個男人被踹下馬的時候,他們有些躁動,但猶豫著顧忌著什麼沒有拔出來,當霍蓮拔出兵器砍傷男人的時候,他們的猶豫顧忌全消。

他們是北海軍,他們都是血肉中搏殺出來的,除非定罪當斬,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人打死——

兵士們嘶吼著拔出了兵器。

霍蓮身邊的都察司兵衛也拔出了兵器。

都察司敢殺人,北海軍也敢殺人,這要是打起來,必然見血見屍,不死不休。

街上民眾尖叫,向外奔逃,狼狽跌倒。

張元則按著腰刀向這邊狂奔。

不管是誰,都不能當街衝突,更不能殺人。

五城兵馬司這群孫子趕不趕的過來且不說,敢不敢來都說不定。

他雖然只有一人,也要阻止這件惡事!

“京兆府在此,都住手——”張元大喊。

但有聲音比他更快更響亮。

“住手!”

伴著喊聲,又一把長刀出現,擊中砍馬刀。

攻擊來自身旁,這是人最不防備的,握著砍馬刀的男人兵器落地。

“五哥!”他憤怒地喊,撐著身子想要站穩。

但那把長刀背向他狠狠打來。

噗通一聲,砍馬刀男人跌伏在地。

“梁六子,道歉!”握著長刀的男人喝道,再看向霍蓮,將自己手裡的刀一扔,單膝下跪,“末將失禮,衝撞霍大人,請恕罪!”

跪在地上的砍馬刀男人雙眼瞪圓,咬牙很恨:“五哥——”

被喚作五哥的男人看著他,神情木然說:“要死你自己死去,若累害北海軍,我便不是你哥。”

北海軍是大周最威武的兵馬,他們堅守邊境,以血肉之軀做屏障,為大周民眾擋住外敵侵犯,他們是歷來大周皇室最信重的兵馬,只有他們能在覲見皇帝的時候不用卸去甲衣兵器。

所有的兵馬都羨慕北海軍。

所有的兵將以能加入北海軍為榮。

但,那是以前。

自從梁寺捲入晉王謀反桉後,北海軍在世人和朝廷眼裡就很尷尬了。

雖然當時梁寺當時是私密之行,大部分北海軍都堅守在邊境不知道,雖然朝廷查明真相後,沒有怪罪北海軍。

但,北海軍身上還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們北海軍再不似以前,當謹小慎微,否則,惹來麻煩,給了藉口,朝廷一聲令下撤去北海軍,無人能辯駁叫屈。

砍馬刀男人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梗著的背陡然彎了下去,要去抓地上跌落刀的手也停下來,奔騰到嘴邊的咒罵卡在嗓子裡,變成一聲嗚咽。

主將都跪下了,北海軍的兵衛們也都停下來,手裡雖然還攥著刀,但眼底茫然,沒了氣勢。

奔近的張元也停下腳步,透過適才那幾聲稱呼,他已經知道這兩人是誰了。

大將軍梁寺收養了八個義子,霍蓮是梁第八子,那按照稱呼來看這兩位自然就是五子和六子。

這是霍蓮的兩個義兄。

梁寺與晉王謀反的時候,只有梁八子跟隨,其他的七個義子都在邊軍領兵。

經過嚴查他們的確沒參與謀逆,皇帝最終只定罪了梁寺,義子們免於問罪,甚至依舊讓他們領北海軍。

看起來是大喜事,但這幾個義子心裡什麼滋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張元看著霍蓮手裡的刀再次落下來。

但不似先前那般兇勐。

跪在地上的兩人也沒有躲避或者迎擊,就那麼老老實實跪著。

霍蓮的刀在梁六子頭上拍了拍。

“閒暇了,別總是去跑馬練劍,年紀也不小了,多學點規矩。”他說。

梁六子任憑他拍打著頭,一言不發。

梁五子看著他,雖然已經有幾年未見,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整日跟在身後跑的小兄弟,這眉眼這面容這嘴角,一見還是那麼熟悉,但——

熟悉的只是面容了。

這位年輕都督的眼神是陌生冰冷的,那視線在他和梁六子的身上游弋,宛如一把刀。

殺意。

是真的。

梁五子垂下視線。

是啊,當然是真的,他把義父都能殺了,他們這些兄弟怎麼不能殺?

“多謝霍大人教導。”梁五子說。

霍蓮說:“不用客氣,好歹兄弟一場。”

他收起刀,馬蹄轉動,人向前而去。

督察司衛們齊齊跟上。

梁五子從地上起來,伸手攙扶梁六子,梁六子甩開他,踉蹌著站起來,用沒有受傷的手撿起自己的兵器。

梁五子也沒有再去攙扶他,轉身自己上馬。

“走。”他木然說。

在諸人的注視下,北海軍重新列隊不急不緩而行。

民眾們沒有嘈雜指點,更沒有人發出嘲笑,似乎還沉浸在先前的驚懼中。

張元往旁邊避讓一步,目送這一行人過去,他再看向另一邊,霍蓮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

還追上去嗎?

他是有些問題還要請教霍蓮。

但霍蓮根本就不是辦桉的人,他所謂的辦桉,就是把人殺掉。

跟那些偷懶耍滑的官吏們打交道也還好,循著章程律法,總是能走下去的,跟霍蓮打交道…..

走得根本就不是路。

“老大老大。”

街上傳來熟悉的喊聲。

張元忙轉頭看去,見是自己的幾個差役跑來,他們神情有些激動。

“有人見過這個墨徒。”他們說,“就在剛剛。”

張元雙眼一亮:“走——”他要去見知情人,但下一刻,腳步一轉,沿著霍蓮離開的方向去。

“老大?”差役們愕然。

看著張元跑去的方向,是追都察司那群人吧。

怎麼?老大得到了訊息是要立刻告訴霍蓮嗎?

這,的確是大家罵的,成了都察司的走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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