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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越老人就是萍水相逢。”
緊閉門窗的室內,陸大老爺面色慘白,聲音木木,回想著曾經。
但那曾經對他來說太過於無足輕重,回憶蒼白無力。
“他好像一直都在那個草棚裡,什麼時候出現的,沒人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那個孩子說是他女兒的,女兒死了,孩子沒人要,就託付他,他也要死了,就託付給我。”
“是,除了孩子,還給了一個....”
陸大老爺抬眼看陸異之,面前站著的陸異之面色冷冷,一雙眼看著他,再無往日的恭敬和善孝順。
陸大老爺咬牙。
“兩個。”
“三個箱子!”
“一個是錢。”
“一個金銀。”
“一個奇珍異寶。”
聽到這裡,陸異之閉了閉眼。
“一個來歷不明,萍水相逢,只有一間草堂的孤老,拿出這些東西給你......”他睜開眼,看著陸大老爺,“你就敢要?”
不懷疑是妖魔鬼怪,江洋大盜之物?
陸大老爺一拍桌子:“誰見了誰不......”
誰不想要?
誰還顧得上想這錢哪裡來的?哪怕是妖魔鬼怪,江洋大盜之物又如何?
但想歸想,當老子的不想在兒子面前這樣說,尤其是如今真是印證了是江洋大盜之物。
“那孤老孤女可憐,我只當是他女兒女婿身價不凡,再加上有孤女相托,把全部家財給我,也不能說給我,畢竟她女兒也在咱們家.....我是真只當替她保管。”
替她保管,這種話太蠢了,騙自己還是騙別人?陸異之看著父親,一聲冷笑。
陸大老爺也知道兒子聰慧,這種話騙不到他。
“異之——”他長嘆一聲,面容頹然,“我這也是為了你,當時咱們家生意困頓,你在外求學也多有不易,我還記得你說起有人有一卷古籍,想要借閱,那人卻說價值千金不借,我當時就想了,決不讓你在學業上受此折辱。”
他抬起頭看向陸異之。
“有了這些錢,我們家生意好起來,你讀書求學也順風順水,直上青雲——”
陸異之大怒:“胡說八道!我求學順風順水直上青雲能有今日,是我自己讀出來的,與錢財何干?”
竟然說自己的爹胡說八道,這真是忤逆,陸大老爺臉色鐵青,身子都氣僵硬了。
“你,你這個逆子!”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陸異之,“靠你自己?靠你自己你能到處辦宴,席面如流水,與人吟詩作對佳作到處傳?靠你自己,能從天上掉下來古籍真卷,叩開名師大儒的門庭?靠你自己,能衣食無憂一心只讀聖賢書?靠你自己,你今日能住在京城這般好宅院,進出權貴豪門出手闊綽不是奇香就是古玩?”
他又指著自己,用力拍打胸口。
“你能有今日,是我砸金砸銀供你出來!是我生了你,是我養了你,如果不是我,哪有你今日!”
陸大老爺吼了起來,原本的惶恐似乎都散去了,唯有憤怒。
“你這個不孝子,竟然敢質問我!”
“你還敢怪罪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也逃不了干係!”
“還怪罪我為什麼不問?你那麼聰明,給你定了這麼一個親事,孤女為妻,你怎麼不問?你怎麼不覺得奇怪?你不過也是故作不知!”
陸異之看著父親,聽著他的咆孝,看著他猙獰的面容,這也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父親這般樣子,不再是慈祥可親,不再是以他為榮。
嗯,倒也沒什麼驚訝,哪有什麼慈祥可親,不過是因為年少聰慧博才多學前程似錦,能增光添彩,人前得意,生意興隆,家族繁盛。
所以能得到父母慈愛,人人追捧,都是他應得的,全是他自己的緣故,當父親的休想因為父親這個身份,就把禍事之源怪罪在他的身上。
眼看著父子之間前所未有的氛圍,如同仇人一般,陸大夫人撲過來大哭。
“別吵了,你們父子怎麼吵起來了?都是那賊人們害我們啊,真出了事,誰都逃不過啊,異之,快說說怎麼辦吧?”
是啊,事情已經這樣了,父子一體,他與陸家一體,誰都逃不掉,甚至,陸家的其他人能逃掉,他這個天子門生欺君之罪,以如今皇帝敏感多疑心狠手辣,他是死定了。
陸異之深吸一口氣,俯身施禮:“兒錯了。”
如果真知道錯了,剛才就不會質問,陸大老爺沉著臉看著這個兒子,出了事不想著替當爹的解決,竟然還來質問,這個兒子真是靠不住。
看他沉默不語,陸大夫人忙伸手推打他:“兒子錯了,你也有錯,當初你就不該把那賤婢帶回來!”
陸大老爺冷哼:“現在殺了她也不遲!”
陸異之澹澹說:“當初趕她出家門的時候不是已經殺過了?根本就殺不掉,父親你反而損失了一個店鋪,二嬸甚至搭上了整個孃家。”
當初派去的僕從說是自己把自己砍死了,陸大老爺夫婦是一直很不解,猜測著是被人殺的,但寧家的事是真想不到跟他們也有關係,也是那個七星乾的。
“這惡徒!”陸大夫人臉色慘白說,殺人放火,還能與官府勾結抄家滅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去告官,去告訴皇帝,抓了她!”
這次不待陸異之開口,陸大老爺喝斥“胡鬧!”
陸大夫人面色慘白。
“告官,告的是她,也是我們。”陸大老爺看了眼陸異之一眼,不情不願,咬牙恨聲,“她可是在我們家長大的,更別提那些......東西,就算我們不是同黨,在世人眼裡我們也是同黨了!”
陸大夫人掩面哭:“那可怎麼辦啊。”
怎麼會這樣啊,造孽啊。
陸大老爺也不知道怎麼辦,枯坐不動。
室內凝滯。
陸異之一口氣輕輕吐出:“我去問她想如何。”
問?陸大夫人和陸大老爺看向他。
“她現在就在我的書房坐著。”陸異之說。
陸大夫人下意識往陸大老爺身後縮去,陸大老爺的臉色更難看,按理說作為父親他應該站起來說他去見她!
但......
或許是先前被兒子氣到了,他氣喘腿軟,站不起來。
陸異之看他們一眼,也沒有再出言嘲諷,轉身就走,想到什麼又回頭。
“鑑於她神出鬼沒,母親以後不要一口一個賤婢。”他說,“萬一惹怒了她,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
他可不想把有限的話語浪費在為母親說好話上。
陸大夫人伸手將嘴緊緊捂住。
.......
.......
從陸大老爺的所在,走回書房,陸異之走了很久,僕從們看到他忙遠遠避開,剛才公子怒斥讓他們滾,他們不敢近前。
公子看起來沒脾氣,脾氣上來的話,倒也不打不罵,只將人拖出去賣掉,且用品行不端的理由,僕從下人被打上這樣的評價,那是休想再賣到好人家了,生死不如。
站在書房外,陸異之停下腳,看著眼前剛剛熟悉的屋門,又變得陌生,他四周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一眼看到坐在書桉後的女子。
她正在寫字,身形端正,運筆流暢,神情專注,日光在她身上映照光暈,察覺門開的動靜,她放下筆,抬起頭看過來,然後端起桌桉上的茶喝了口。
“請進。”她說。
短短一瞬間,她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如同主人。
陸異之垂目邁進來。
“如果我拼死也要告官呢?”他說,“魚死網破。”
七星說:“那隻會魚死,網是破不了的。”
陸異之要說什麼,七星對他擺了擺手。
“陸三公子,你不要以為我現在才來是多麼看重你,以前只是沒必要,你如果想死,我就讓你死。”七星看著他,“對我來說,殺了你就如同你們家當初殺我一樣,小事一樁,而你雖然當了天子近臣,但死了也就死了,跟當初許城死一個孤女沒什麼區別。”
她將茶杯放下,將寫好的字拿起來端詳。
陸異之能看到那是自己寫的半篇字,此時已經寫滿,縱然透過背面也能看出,與他的字渾然一體,毫無區別。
“都是人,都一樣。”
陸異之伸手將門關上,上前一步。
“既然先前你沒有明說,現在來說,是有事吧,先前說過的,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說,看著眼前的女子,慢慢俯身,“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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