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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漸漸變大,噼裡啪啦的砸落了下來。

大院裡風聲呼嘯,大中午的天空被烏雲積壓下來,如似踏入暗夜。

夏昭衣邁上被打溼的臺階,靠近門前,隱隱可以聞到屋裡透出來的藥香,她抬手敲了敲門扉。

鳳姨已經捏完那些藥丸了,躺在旁邊的小榻上小眠。

餘媽也趴在桌邊入了夢,聽聞敲門聲,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何事?”

“餘媽,”夏昭衣出聲,“是我,阿梨。”

餘媽一愣,趕緊走去開門。

房門拉開,風雨從外灌入進來,涼意頗重,餘媽打了個寒顫,朝門外看去一眼,伸手將夏昭衣拉進屋內。

房門重新關上,餘媽皺眉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看她形容,又道:“你是徒步從山下上來的?”

夏昭衣其實挺想將自己的情況告訴這些婦人的,這樣的話,讓她們跟著自己去搞事也許會方便很多。

但是她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決定不說,倒不是害怕會被這些婦人當成妖魔鬼怪去抓起來燒,畢竟能抓住她再說。她害怕的是,徹底失去了這些人的信任。

到底神鬼多怪力,大多數人都寧可恐懼已知的危險,順著自己已摸透的軌跡而行,也不願意去重新接納一個恐懼。

在沒有徹底取得這些人的信任,或是瞭解她們的性格之前,她還是不說了,免得把人嚇跑。

房間光線很暗,只有兩扇小窗,皆遮著簾櫳。屋外烏雲積壓,陰沉沉的,似壓在人心頭,有一口氣堵著,分外不暢快。

藥櫃擺著好些個,藥櫃上面置滿小盅和瓷瓶,滿鼻子濃濃的藥香撲來,夏昭衣覺得親切又陌生。

目光落在那邊沉睡的鳳姨身上,夏昭衣輕聲道:“鳳姨是不是很累?”

“她操心最多,是累的。”餘媽道,“阿梨,你昨夜在哪歇息的?”

“蘇舉人那,他讓碧珠跟我同睡。”

餘媽點頭,準備接著問憐平的事,夏昭衣卻回頭看著她,認真道:“餘媽,這次我來是想問你一些事。”

“什麼?”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餘媽沒能反應過來,眨了下眼睛,說道:“阿梨,你說的是,離開哪?”

“離開這個虎狼之穴。”

“你是要逃?”

夏昭衣笑了,搖頭:“餘媽,不是逃,逃是一種很狼狽的說法,我說的是,離開。”

餘媽倒不至於像錢千千那樣反應過激,只是本來想勸說這個小女孩不要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卻在觸到她的明亮眼眸時,怎麼都開不了口。

“應該會想的吧,”夏昭衣又道,“這裡的生活沒人會喜歡,如果是為了自己而累而苦,那不打緊,但為了那些殺人如麻的畜生們累個半死,就不說值不值得了,餘媽,這是一種助紂為虐。”

“你胡說什麼。”餘媽低聲叫道。

“我什麼都不怕,所以我什麼都敢說,你怕的東西太多了,越戳中你不曾想或不敢想的心思,你就越害怕。”

餘媽看著她,忽的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阿梨,你跟我好好說說,這些話是不是那個蘇舉人教你的?還是那個碧珠?”

“不管是我說的,還是別人教我的,我剛才說的助紂為虐,難道是錯的嗎?”

夏昭衣任由她拉著,一雙明亮眼眸無懼無畏,清澈雪亮。

餘媽有些怒氣,氣那些人在她一個小孩面前亂說話。

“你不要聽那些人亂說,我們不是助紂為虐,我們在這幹活也是被逼的,要是不這樣做的話大家都會被打死,只是為了活命,算不得錯。”

“離開這裡,也可以活命啊。”夏昭衣語聲變的輕柔。

“沒有那麼簡單的,”餘媽抬手撫著夏昭衣的腦袋,“阿梨,你快收起這些念頭吧,也不要對別人胡說,萬一被其他人聽到,這是要命的,知道嗎?”

夏昭衣輕嘆,約莫猜到就會這樣了。

“那,如果我們有高手相助呢。”夏昭衣說道。

“高手?”

“對,一個很厲害的高手,生得眉目俊朗,長得高大魁梧,歲數也年輕,不過才……”夏昭衣愣怔了下,而後道,“大約,是二十歲吧。”

丁亥年十八,戊子年十九,如今己丑,二哥二十了。

而現在已是六月,二哥二十的生辰,不知道她還來不來得及趕去慶賀。

夏昭衣唇角有些苦澀,不過收斂極快,繼續說道:“他如今混跡在東山頭那群馬賊裡面,他說可以帶我們離開。”

“所以那些話,都是他教你的?”

夏昭衣點點頭。

“他是什麼人,你沒問清楚?”

“一個俠客,”夏昭衣笑了,“行俠仗義的俠客,看不得人受苦,容不得人造孽。”

餘媽皺眉,有些匪夷所思,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回頭看向那邊的鳳姨,頓了下,又對夏昭衣道:“這些話,你暫時只可同我說,知道嗎,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個俠客還殺了個人,”夏昭衣繼續說道,“那個人被扔在了前山的牆垛下面,不知道他們現在發現了沒有,要是餘媽不信,那就等著看有沒有這具屍體,動靜是肯定會鬧過來的。”

餘媽一僵,徹底愣了。

不止是她,那邊早已醒了,如今正假寐,想聽她們說些什麼的鳳姨也驚了一跳。

“這麼說,當真有這個俠客……”

餘媽喃喃說著,不知是喜是憂,心裡面空空的。

“留下來,暗無天日,困囿於此,碌碌終生不過一冢荒墳。每日還要提心吊膽,惶惶度日,任憑那些不是人的東西凌辱踐踏於頭上,不得反抗掙扎,甚至挺著胸膛洪亮說話都不敢一試。而離開,天高海闊,雲清月白,南去北往數萬疆土任你馳騁,見你所見,執你所言,或可以尋得故里鄉親,歸得其根,不枉此生。”夏昭衣說道。

餘媽眨著眼睛,神情茫然。

那邊的鳳姨卻覺得渾身滾燙滾燙的,似血液被燒起,在周身湧動。

“你,讀過書?”鳳姨開口說道。

夏昭衣和餘媽朝她看去。

“我不記得阿梨是個讀過書的。”鳳姨又道。

“這不重要,”夏昭衣一笑,“重要的是,你們願不願意隨俠客一起離開,他還在等我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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