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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用的就那麼幾種,牡丹畫用的就是半熟的苦主紙製作的。”任自閒回答她。

秦依依看了看玻璃櫃裡面放的宣紙:“可是這裡面的宣紙都沒有標明名字,我們怎麼分得清呢?”

任自閒一個玻璃櫃一個玻璃櫃找過去,突然眼前一亮,從裡面捧出一摞微微發黃的紙來:“這就是苦主紙,手工純竹的,你看,上面有簾紋。”

秦依依有些似懂非懂地看:“那我們就用這一種就好了是吧。”

“不,”任自閒把那一摞紙放回去,“這是新紙,當年買來的紙不能當年用,要將其中的火氣瀉掉才能用作書畫修補。像這種就比較好。”

任自閒從下一層拿出一摞紙遞給秦依依:“你對比一下,除了顏色更加發黃氧化之外,軟硬程度也是不一樣的,這種變化不好透過之後的操作來實現,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各種品種的紙張都買來儲存。”

秦依依目瞪口呆,搓了搓手指上的宣紙:“好像是不太一樣……”

“還有這種毛邊紙,一般用來修補文獻,之後我們修補醫書的時候可以用……”任自閒挑挑揀揀把能用的紙拿出來。

“宣紙原來有這麼多?”

“是啊,不僅僅是木頭用來做,還有蘆葦,草梗,連動物皮都可以用作宣紙的製作,”任自閒玻璃櫃子鎖好,“每個朝代都有著名珍貴的紙,像灑金蠟箋、宣德貢箋……不同的紙也有不同的修復技術……”

“你知道的好多。”秦依依原本以為任自閒就是被林青松走後門送進來的草包,沒想到比她還得心應手。

任自閒手上動作一頓,隨後啪的一聲鎖了櫃門:“這是有人教過我的。”

兩人抱著宣紙回來,曾榮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秦依依一邊嘟囔,一邊拿過噴灑水壺。

“等下,”任自閒攔住她,“這時候還不能直接清洗。”

“為什麼?”秦依依歪頭,“不是說讓我們洗畫嗎?”

洗畫是一件繁瑣又不容出錯的工作,只能做了清洗的工作之後,才能初步判斷這幅畫到底有多少潛在病害。

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做洗畫之前的工作。

“我看過這幅畫的情況,命紙和覆背紙都已經出現嚴重的斷裂。”任自閒挽起袖子,“現在要做的是將裱件切除換上新的。”

任自閒將牡丹圖的基本資訊全部登記到文物現狀表上,包括畫心的長度寬度,裱件的基本尺寸無一不詳盡。

“修復文物的過程儘量留痕,這樣既是保護文物,也是保護你自己。”任自閒讓秦依依依次記錄。

緊接著下手毫不猶豫地將裱件切除,獨獨留下畫心部分。

“那現在可以洗畫了嗎?”秦依依見任自閒慢吞吞的樣子,“再不開始做就趕不上做報告了。”

“你覺得你的開題答辯上,導師會問你什麼?”任自閒氣定神閒地問。

“啊?”秦依依想了想,“無非是修復前期準備工作,可能遇到什麼樣的難題,準備用什麼樣的方式解決之類的?”

“是的,”任自閒拿了一個大盤,“裁多少裱件,用哪幾種顏色補色,甚至包括作品原先的狀態,後期為了修舊如舊做了什麼努力都要心中有數。”

“啊,要問這麼詳細嗎?”秦依依已經懵了,不應該是遇到問題才解決問題嗎?

“所以相當於我們要先演練一次如何修補,才能針對問題找出應對方案,”任自閒直起腰,“幸好我們的畫作雖然多,但問題都很清晰明朗,而學姐那組就不樂觀了。”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秦依依問。

“要調色,將宣紙調成和這張畫的底色一樣,才能進行洗畫。”

“嗯?”

緊接著的一整天時間,任自閒都坐在桌子前面調色,她原本沒有什麼美術功底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調整。

“這張畫的最初的底色應該趨近於深一點的流黃色,但是經年氧化現在應該是焦黃色。”任自閒調整一個顏色之後均勻塗在宣紙條上,遞給秦依依,“去用吹風機吹乾看看。”

“我好累,我覺得都試了上百次了!為什麼這個顏色還沒調好啊?”秦依依趴在桌子上,“已經十一點了,我能回家了嗎?為什麼學長還沒有回來啊?”

“他不會回來,”任自閒呼呼吹了兩口氣,把小紙條吹乾,“他交給我們洗畫,那就是讓我們將前期工作全部做好,說白了,這三件作品,包括答辯的製作,都交給我們了。”

正如任自閒所料,自從讓他們洗畫,曾榮就開始摸魚偷懶,今天說是腰疼,明天說是感冒,竟然連續請了好幾天的病假。

莫文教授不管這些瑣事,所有的重擔幾乎都壓在了任自閒和秦依依的身上,幾乎是每天早上睜開眼就紮在實驗室裡面。

“用排刷蘸取七八十度的溫熱水細緻地撒在畫上,”任自閒一手拿盆,一手拿刷,緩慢操作。

秦依依原本在國外學的是油畫的修復,這還是第一次看古書畫修復:“你怎麼這麼熟練?你真的是跨專業轉進來的麼?”

剛開始她還不屑於半路出家的任自閒,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原本不是古書畫修復專業的秦依依就已經將任自閒當做主心骨。

任自閒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用溫水沖刷沾滿灰塵汙漬的古籍,水流帶走褐色的髒汙的同時可以增加纖維之中氫鍵的韌性。”

答辯包括找資料,寫文獻綜述,和整理編成部分。

和文物打交道不僅要有手藝,更需要的是文獻的支援。

不是什麼操作都能直接施展在文物上面的,所以就算新奇的想法天馬行空,下手之前也得把心穩下來。

任自閒他們這邊按部就班地依照計劃進行,而反觀李尚尚那組就不太容易了。

因為花鳥圖的畫心長時間粘粘在一起,傳統的水悶法可以操作,但耗時過長,一週是遠遠不夠的。

更何況水悶法雖然傳統,但稍有不慎就會損傷畫心,為此李尚尚幾乎翻遍了所有關於揭命紙的論文。

李尚尚第一次帶隊做修復,當然是想要盡善盡美,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翻遍了所有可能記載方法的古籍。

態度也從最開始的信誓旦旦到現在的一籌莫展。

任自閒猜想,莫文教授最開始的想法就是讓他們六個人共同完成,無論多麼龐大的工程量,六個人一起完成這幅畫的揭裱工作也足夠了。

但是李尚尚非要大包大攬,除了邀功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可能性。

夜幕降臨,剛剛從埋頭洗畫工作之中的任自閒抬頭就見秦依依還坐在一堆資料裡面。

任自閒:“學姐,你還沒走嗎?你們還沒做揭畫嗎?”

李尚尚苦笑:“有方法,但都不能保證畫面完整,我也嘗試過多種試劑,都不太行,正愁呢,不過還有時間,若是沒有新鮮的法子只能用傳統的笨辦法一點一點揭。”

“學姐不如去問問莫文教授呢?”任自閒提議,雖然她有點頭緒,但如果現在告訴李尚尚反而會讓她覺得任自閒小看了她

李尚尚好高騖遠,想要一個完美又新穎的方案讓教授大吃一驚,自然是不會輕易去諮詢教授。

“學姐壓力不要太大了,就算做不成大不了也就是被教授罵幾句。”任自閒看了一眼時間,“我先走了學姐。”

李尚尚坐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裡面,她已經研三了,如果再拿不出創新實用性的論文,那麼她真的與莫文教授的博士生無緣了。

她看著任自閒的背影,這個研一新生已經破格進入莫文教授的研究室,那麼說不定下次答辯小組組長就輪不著自己了。

無論如何都要在這次的答辯裡面讓莫文教授看到自己的價值。

李尚尚煩躁地又翻了兩頁書,隨後啪地一聲拍在書頁上。

家裡人都不支援李尚尚學文物修復,這是有錢人才能的專業。

李尚尚一沒人脈,二沒資源,能拼到現在只有一腔熱情。

莫文教授的專業是言大金牌不錯,但真正能正式從校園走到博物館的少之又少。

李尚尚的同學基本也只有她一個人還在本專業讀研究生。

如果不能拿出優異的履歷,那她只能被專業淘汰!

李尚尚深吸一口氣,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夜幕降臨,已經入冬,金海別墅安靜異常,空氣之中都帶有一絲寒氣。

任自閒被安排了過多的工作,等回家都已經很晚了。

漆黑的房間裡面,只有小簋撲過來朝她搖尾巴。

任自閒抱起小簋,見林青松並沒有回來,鬆了一口氣。

自從搬來之後,林青松幾乎隔幾天就要來找她,白天工作完了之後還得應付林青松。

之前半個月找她一次的頻率就很好,雙方都解決了需求,但如今有些耽誤事了。

當初搬來金海的決定太草率了,若是現在搬回去……

任自閒猶豫了,林青松是林雪棣的哥哥,更何況現在還是林氏集團真正的掌權人,有些事情讓林青松出面總比她自己一個學生出面更加順利。

任自閒嘆息,搬走的事情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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