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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揖禮。

晨風吹至,衣角翩翩。

顧正臣身著祭服,拱手回禮:“願諸位同心,大治句容。”

句容官屬、生員、耆老等起身,齊聲稱然。

四十出頭,一臉正氣的郭旭走了出來,對顧正臣拱手:“顧知縣,在下句容禮生郭旭,時辰已到,還請隨我等詣廟祭拜。”

“還請郭禮生導引。”

顧正臣肅然回道。

郭旭看了看顧正臣,微微點頭,引著顧正臣、僚屬官吏、生員、耆老等進入社稷壇祭祀場所。

句容的社稷壇,遠沒有金陵的壯觀。

只一正方形的土基,上面搭建著三層圓形高臺,沒有五色土,只有五色絹布。

高臺上沒有覆蓋四色琉璃瓦,只有青瓦。

從外觀看,叫它青瓦臺也錯不了。

社稷壇前面已陳設好了牲酒等物,整整一頭肥豬。

按照禮儀規定,天子社稷皆太牢,諸侯社稷皆少牢。

太牢指的是牛、羊、豕,三牲齊備。

少牢,相對太牢少了牛。

像是顧正臣這種知縣級別的,只能用豬了,連用羊的資格都沒……

禮生是祭祀儀式的支援之人,整套祭祀禮儀談不上覆雜,卻頗是麻煩。

“行初獻禮!”

郭旭引著顧正臣到了社稷壇之前,喊了一嗓子,一旁的贊禮則高呼“跪”。

顧正臣先跪下。

贊禮高呼:“眾官民皆跪。”

句容官屬、生員、耆老、百姓等紛紛下跪。

“獻爵!”

顧正臣接過跪在左側,執事遞來的爵杯,進獻至神位之前。

禮生郭旭拿出祭祀祝文,扯著嗓子,一臉凝重地讀道:

“維洪武六年八月,有顧正臣奉命來官,務專人事,主典神祭。今者謁神,特與神誓。神率幽冥,陰陽表裡……使我政興務舉,以安黎民。予倘怠政奸貪,陷害僚屬,凌虐下民,神其降殃。謹以牲醴致祭,神其鑑知,尚享!”

顧正臣聽著祝文,大致意思就一句話:

向神明發誓如何如何,做不到就劈我……

“拜!”

“興!”

“亞獻禮……”

“三獻禮……”

“鞠躬……”

“拜……”

“興……”

一套走下來,社稷壇的祭祀總算是結束了。

那啥,縣尊,換個地繼續……

風雲雷雨壇得去,要不然怎麼風調雨順?

山川壇得去,城隍廟這個少不得,孔子你熟悉吧,這個怎麼滴也得磕個頭……

顧正臣跟著這一群人來回跑,該死的,這些修祭壇的也是,就不能弄到附近來,非要間隔幾里路?

怪不得朱瞻基時期改成了“城隍廟設壇總祀”,這來回跑來跑去,一個上午還沒搞完,等到看完孔夫子,已經是下午了……

飢腸轆轆,眾人疲憊,可誰都不敢說累。

可憐的是那些耆老,本就是老人,還受這一份罪,跟著跑一圈,神仙保佑不保佑不好說,閻王爺倒有可能會關照關照。

沒辦法,禮儀就是禮儀,怠慢不得。

從孔子廟出來,顧正臣上馬車換了公服。

縣丞劉伯欽牽來高頭大馬,扶著顧正臣上馬,眾人這才趕往縣衙。

經過興化坊的牌坊,向北是平政橋,過了橋,行不多遠,便可以看到一堵照牆。照牆北面是高大的譙樓,兩側修築有對稱式亭子:

東面旌善亭,負責寫好人好事;

西面申明亭,負責寫壞人壞事。

兩座亭子,皆有柵欄阻隔,可觀不可入。

再向北,便是句容縣衙的八字衙門。

之所以選擇八字,據說是堯帝的眉毛形似倒著的八字,看起來很嚴厲,建造衙門之時還能凸顯出莊嚴氣氛,效果不錯,一直用了下來。

旁邊的牆上,還張貼著是一些公告,一些殘破的紙張並沒有清理乾淨。

到了知縣大門,顧正臣依舊沒有下馬,而是騎著馬進入了縣衙之內,至前面的儀門時,才翻身下馬。

“開儀門。”

郭旭喊著,皂吏上前,將儀門緩緩推開。

儀門平日裡不開,只有在宣讀詔旨、知縣上任、恭迎上賓,或者有重大慶典活動時,才可以開啟儀門,以示隆重。

顧正臣作為新上任知縣,自然有資格走這一道門,當然,平時還得走東面的小門,又叫“人門”或“喜門”,不能走西面的小門,那是“鬼門”或“絕門”,是給人犯、死囚用的……

經過儀門,又見香案。

禮生郭旭繼續引導,行五拜三叩頭禮,這一次不是拜神仙的碼頭,是拜謝皇帝的,感謝老朱給自己這個官當。

到了此時,顧正臣都快累出內傷了,可折磨人的事還沒結束……

當個官,還真不容易。

顧正臣看著眼前飛簷翹角、高聳威嚴的三楹縣衙大堂,目光落在了“親民堂”牌匾之上,又看向開啟的大門。

縣丞劉伯欽引領:“縣尊,還請入內。”

顧正臣微微點頭,踏步進入親民堂。

與此同時,佐二官、首領官、屬官、吏典、皂吏分成兩班,跟在兩側,生員、耆老留在堂外。

顧正臣走至大堂桌案後,整理公服,肅然而坐,此時,衙門內官屬已全部站立兩廂,整齊有序,莊嚴肅穆。

看著一個個陌生的面孔,顧正臣挺直胸膛,從現在起,自己就是句容的知縣,是句容的一把手,這一片土地之上的百姓與一切,將由自己治理!

官雖微,職卻重!

縣丞劉伯欽走出來,高聲喊道:“行參見禮!”

皂吏齊刷刷走出,行兩拜禮,口呼:“參見縣尊。”

顧正臣微微點頭,一動不動,簡單回應:“諸位辛勞,起身。”

吏典走出,行兩拜禮,口呼:“參見縣尊。”

顧正臣微微點頭,回應:“諸位辛勞,起身。”

隨後是六房屬官走出,行兩拜禮……

顧正臣拱手答禮。

首領官走出,行兩拜禮……

顧正臣起身拱手答禮。

佐二官,縣丞與主簿走出,行兩拜禮……

顧正臣起身,從桌案後走出,拱手答禮。

參見禮結束之後,顧正臣邀請生員、耆老等入大堂,肅然說:“顧某不敏、忝茲重任。尚賴諸位齊心,共竭力為之、以安黎庶……”

到了此時,禮儀部分總算到了尾聲。

嚴苛的部分結束了,就剩下輕鬆的了。

那什麼,祭祀用的幾頭豬呢,切了,一個人領個十斤二十斤的,回去好好搓一頓,還有酒,也分了吧……

眾人這才歡歡喜喜,該撤的撤,該走的走。

縣丞劉伯欽、主簿趙鬥北、典史陳忠三人陪著顧正臣,走過宅門,到了親民堂北面的知縣宅。

顧誠、孫十八帶著行李送至宅中。

劉伯欽笑著說:“縣尊初來,我等理應選一酒樓,好好款待縣尊,接風洗塵。然朝廷法令森嚴,不許官員奢靡浪費,以耗公資。我等三人合計一番,以自身俸祿,設家宴邀請縣尊,也好表敬重之意,不失禮儀,還望縣尊賞光。”

顧正臣欣然答應:“既然是家宴,自然還是要去的。”

“那就不打擾縣尊休息。”

劉伯欽給趙鬥北、陳忠使了個眼色,三人行禮退出知縣宅。

顧正臣走到桌案旁,伸出手摸了摸,見桌面潔淨,便對顧誠、孫十八說:“有些東西很乾淨,看一眼就知道,可有些東西,只靠眼睛是看不出來乾淨與否。”

顧誠見周圍無外人,便低聲問:“老爺說的是縣丞他們?”

顧正臣坐了下來,吩咐孫十八將筆墨紙硯、書籍拿出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倒是你們兩人,我需定下規矩。”

顧誠、孫十八放下手中的東西,垂手而立。

顧正臣認真地說:“金陵的事,一律不得對外講,這是其一。其二,不得收受任何人的錢財、物品,不得瞞著我與任何知縣衙門的人有接觸。其三,不得倚仗我為知縣的身份,為非作歹!”

“老爺,這點放心。”

顧誠、孫十八答應。

顧正臣嚴肅地看著兩人:“其四,知縣宅是私宅之地,任何人來都得通報,無論是誰,都不得擅闖進來,更不可不經我點頭,引他人進到這裡!這些規矩,一條都不得犯!”

“是!”

顧誠、孫十八保證。

顧正臣走到箱子旁,取出裡面的劍。

這是小沐春的佩劍,別看他人小,練武已是多年,這算是他的心愛之物。

將寶劍掛在床榻旁,留作念想。

傍晚時,趙鬥北親自來請。

顧正臣留顧誠、孫十八在知縣宅繼續收拾房間,孤身赴家宴。

按照大明衙署規制,縣衙內官吏,一律居住在縣衙之內,知縣有知縣宅,縣丞有縣丞宅,另外建造有主簿宅、典史宅、吏舍。

句容縣衙的知縣宅居正北,縣丞宅居於知縣宅以東,隔不多遠,一堵牆,過了月亮門走不多遠就到了。

劉伯欽、陳忠早已站在門口,見顧正臣來了,上前行禮,邀請入內上座。

酒席,倒算豐盛。

有魚有肉,香氣撲鼻。

這是家宴,朝廷的四菜一湯規定自然不適用。

一番寒暄之後,趙鬥北端出兩壺酒,放在桌上,對顧正臣笑著說:“這裡有兩壺酒。一壺清酒,一壺濁酒,不知縣尊喜清酒還是濁酒,小子這就給大人滿上?”

顧正臣微微凝眸。

這酒不好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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