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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時,堤岸皆溼漉。

潮落時,蝦蟹滿灘塗。

朱元璋的脾氣不是很好,尤其是對待官員時,誰若是拿政務給自己開涮,那這事情是不好收場的。

隨著一個個官員站出來,胡惟庸、陳寧等人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很顯然,這些都是前幾日彈劾顧正臣的官員。

朱元璋也沒有客氣,威嚴地喊道:“朕開言路以正視聽,爾等卻以惡意揣測、風聞虛造、買人誣指來矇蔽於朕,此事若不重懲,他日百官定會以臆想為真相,以誣指為真相,百官惶恐,正直何存?王中立,你說顧正臣貪汙,證據何來?”

王中立瑟瑟發抖,哪裡有什麼證據。

朱元璋看向嚴鈍、梁籟:“你們身為御史,本該巡視句容地方,卻偏偏選擇句容衛作為你們巡視之地,那裡朕說過,任何人沒有朕與顧正臣的許可,不準踏足。你們在顧正臣手中丟了牙齒,心懷怨恨,現在又跳出來誣指顧正臣!”

“若監察御史都如你等罔顧事實,以私報公!朕可就要問一句,給你們監察之權,到底是為了讓你們充當朕的耳目,看清楚官吏與地方真相,聽清楚官吏與百姓之聲,還是讓你們威嚇官吏,行一己之私?”

嚴鈍、梁籟頭磕在冰冷的地磚上,冷汗直流。

朱元璋又看向吏部主事蕭仁:“蕭主事,你說天下財富皆有定數,不義之財聚於句容,散於句容,唯富一地,虧潰天下。呵呵,朕倒是想問一問,你非戶部官員,也沒有翻看句容賬目,其他之地賬目,更沒有檢視課稅司賬目,你這唯富一地,虧潰天下的言論,從何說起?”

蕭仁壯著膽子:“陛下,天下財富就這麼多,句容賺多了,其他地方必然少賺。”

戶部尚書馬貴站了出來,沉聲道:“陛下,臣不認可蕭主事之言!天下財富並非有定數,而是可增可減。若田畝增加,百姓耕作勤勉,風調雨順,自然收成增多,財富水漲船高。若荒野無人開墾,百姓不安於田,洪澇蝗等災害連連,自然收成減少,財富隨之緊張。”

“句容財富增多,助益於天下財富增多,並不存在唯富一地,虧潰天下之言。況且戶部從句容收取的商稅,已經超出上元縣,此乃興盛之利。若信蕭主事之言,金陵昌盛,豈不是天下俱貧?陛下辛勞治天下,又有何圖?”

蕭仁被駁斥得啞口無言。

朱元璋微微點頭,讚賞馬貴之後,對蕭仁道:“你是吏部官員,若對戶部之事不懂大可登門詢問,什麼都不知,張口閉口就是誣陷,你這是壞到骨頭裡了!”

蕭仁不敢說話。

朱元璋起身,高聲喊道:“刑部郎中李觀,你說顧正臣金屋藏嬌,說他霸佔罪臣之女,呵呵,那劉倩兒朕不是沒見過,內侍曾去白糖店鋪觀望,發現其是完璧之身,你是如何知曉她與顧正臣勾搭成奸,你是親眼看到了,還是跑他府裡聽了牆根?”

刑部郎中李觀連連磕頭:“臣有罪。”

朱元璋甩袖,厲聲道:“一句有罪就能了嗎?來人,將刑部郎中李觀押下去,斬首示眾!”

“陛下饒命!”

李觀差點嚇過去,急忙求饒。

朱元璋憤怒地喊道:“饒命?因你等之言,朕寒了一位正直為國官員的心,差點害其丟了性命!如此無中生有,杜撰成事,尚還是刑部官員,豈能留你!拖下去,殺!”

金瓜武士拉著李觀便往大殿外走,滿朝文武,無人為其說話。

朱元璋看向刑部侍郎王中立,厲聲道:“王中立,你身為刑部侍郎,卻不分黑白,不辨是非,摘了官帽,回家務農去吧。”

王中立身體一軟,榮華富貴就此不見,只好摘下官帽,叩頭謝恩。

“吏部主事蕭仁,為官不精,彈劾無據,貶為湖廣潛江主簿,工部主事張期,聽信讒言,隨意誣陷,撤職為民,禮部員外郎孫鳳,不察清濁是非,惡意揣測,不配為禮儀之事,撤職為民……”

“御史臺嚴鈍、梁籟,身為監察御史,只為一己之私,報復同僚,惡意誣陷,責令趕出御史臺,不再任御史一職,發至太倉州,看管倉庫去吧。”

朝堂震動,百官駭然。

皇帝這一連串的命令,可謂手段凌厲,有殺有貶,有撤有趕!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顧正臣!

朱元璋用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朝堂之上,當行端坐正,為國為民發聲,不可為一己之私,惡意誣指同僚!朕樂見言路開闊,百官進言,只是爾等在寫文書之前,至少應該問問自己,這事是真是假,是虛是實!風聞謠傳,卻作實情奏稟,你們對得起身上的官服嗎?”

“現有監察御史韓宜可之言佐證,顧正臣並無貪汙之事,其他九宗罪,更是被一一駁倒,刑部當立即釋放顧正臣出獄。朕念其治下有功,是有為幹臣,兼中書丞相胡惟庸推舉,泉州知府張灝水土不適,吏部當擢升顧正臣為泉州府知府,讓他安頓好句容事之後,去泉州上任吧。”

刑部尚書李儼、劉惟謙,吏部尚書呂熙、盛原輔出班領命。

胡惟庸眉頭微抬。

前段時日,推舉顧正臣去泉州時皇帝拒絕了,現在皇帝為何又答應了?

哦。

原來皇帝想要讓顧正臣去整頓泉州,呵,那裡是泥沼之地,他去了那裡,恐怕會越陷越深。

“退朝!”

朱元璋揮袖轉身。

奉天殿恭送的聲音剛結束,便是官員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

誰也沒想到,這一個午朝竟還能弄出人命來。

當然,李觀估計已經被砍頭了,少了一個人而已,反正他又不是啥大人物,沒啥好同情的,也不需要登門弔唁,就這樣吧。

吏部尚書盛原輔看向一旁的呂熙,問道:“我們是不是需要求見陛下?”

呂熙停下腳步,目光中滿是詢問之色。

盛原輔嘆了一口氣:“陛下只說了將顧正臣提拔為泉州府知府,可並沒有說免去其句容知縣、句容衛指揮僉事等職務,總不能他當了泉州府知府,還兼任著句容知縣吧,這不合適,也無此先例。”

呂熙明白了,想了想,問道:“陛下今日發怒,並沒有遺漏一個彈劾過顧正臣的官員。”

盛原輔皺眉:“你是說——陛下故意不提此事,是想讓顧正臣繼續管理句容?”

呂熙笑道:“陛下說的是,讓他安頓好句容事之後去泉州上任,你要聽清楚,是安頓好句容事,而非交接好句容事。陛下心思縝密,想來是不會疏忽。何況句容剛剛有了起色,若沒了顧正臣掌舵,那裡的人和百姓未必安心。”

盛原輔苦澀搖頭,這算什麼事,哪裡有當知府的人,還當著知縣……

不過句容確實是個特例,顧正臣在句容施行了許多新策,一旦其中出了差錯與問題,非顧正臣出手不可。若給句容換個知縣,胡來一通,那些利民之策很可能會成為害民之策。

“陛下的心思,想來只有兩個:其一,顧正臣去泉州任知府只是暫時安排,用不了半年興許便會調回來,繼續治理句容。其二,顧正臣雖然離開句容,可句容之策還需延續下去,不摘顧正臣的知縣,是為了讓句容縣丞、主簿、典史安心按顧正臣的吩咐辦事,保證新策穩定,不擾民,不虐民。”

呂熙認真分析著。

盛原輔想了想,確實有這些可能,領會聖意很重要,有些事不適合公開了說。

刑部地牢。

刑部尚書李儼、劉惟謙腳步匆匆,至了地牢深處,看著有說有笑的顧正臣,心頭很不是滋味,但想想王中立已經被摘了帽子,李觀被摘了腦袋,稍有不慎,自己脖子以上的東西也未必能保得住,李儼諂媚起來:“快,快給顧縣男開啟門,顧縣男,呵呵,誤會,都是誤會啊……”

趙一悔看到刑部尚書親自到來,還一臉笑意,感覺有些夢幻。

劉惟謙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動拱手:“顧縣男,我等也是奉旨辦事,只不過受王中立、李觀、嚴鈍等人矇蔽,這才有了誤會。現如今案情已是查明,誣指之事豈能作真,陛下給了旨意,顧縣男可以回家了。”

顧縣男不苟言笑:“誤會嗎?會審之上,兩位可是幾番想要置我於死地,巴不得十宗罪殺我千百回。如今只用誤會兩字便了去,是不是太過簡單了?”

李儼、劉惟謙知道顧正臣難纏,對視了一眼,李儼道:“我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何況抓你下獄是陛下旨意,非是我等與縣男有仇。你我仍是同僚,日後多多照拂,如何?”

顧正臣冷漠地笑了聲:“照拂可不敢當。陛下旨意——只是讓我一人回家嗎?”

李儼、劉惟謙看了一眼五戎,這傢伙咋還沒走?

不過他走不走,不需要陛下的旨意,只需要沐英跑過來領人就行了。

劉惟謙正色道:“陛下旨意,升縣男為泉州知府,不日便可赴任,並沒有提及其他,想來顧縣男臨行之前,陛下會面授機宜。”

顧正臣眉頭緊鎖,瞥了眼趙一悔,自己可是給老朱要過此人,出了什麼意外,他竟沒有準許,不知道自己需要個當地人以方便行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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