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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羽歷四百年,正月初一。

早朝。

頭戴旒冕,身著黑錦金線繡鳳紋帝袍的東雲月高居御座,下方文武三叩九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眼神示意,御前大太監宣: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左丞相走出陣列,躬身拜:

“啟奏陛下。”

“十二載春去秋來,仰仗聖德,四海昇平,十三州百姓安居樂業,特獻萬民傘三萬六千支,以彰陛下功績。”

東雲月點點頭,平靜回應:

“朕心甚悅。”

左相歸列,司禮監提督出:

“陛下聖安。”

“昨日,逆塵海神空大尊上表,願將內海五島,共納入我朝版圖,向陛下朝貢,永為神羽臣,望陛下恩准!”

“準。”

“陛下聖明。”

又有一名官員,緊隨其後:

“啟奏陛下…”

因為新年,上奏的大臣比較多,但基本都是好訊息。

經太安城一役後的神羽王朝,儼然成為名副其實的九天十地共尊,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上陽宮。

聚靈陣法運轉,芳草茵茵,花香蝶來,一名面容姣好的紅衣女子蹲在池塘邊心不在焉地餵魚,不時東張西望。

“嘎吱。”

一間房門開啟,她驚喜回過頭,一襲青衣盤發映入眼簾,她有些失落,繼續餵魚:“都天下無敵了還閉關。”

“早啊。”

青魚搬來一把椅子,坐到女子身旁,手裡提著一杆魚竿,對方餵魚,她釣魚,禮尚往來:“又在等主子呢?”

“嗯哼。”

紅麝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嘴:“還有繡冬春雷,三個修煉狂魔,搞不懂,修煉有啥好的?大被同眠她不香嗎?”

青魚向她瞥了一眼,一條紅鯉魚上鉤,又被放生,她若有所指道:“你…是不是從未與主子一塊兒閉過關?”

“是啊。”

紅麝理所當然道:

“我又不喜歡修煉,你曉得的,主子對我好,從不逼我…聽說你們仨經常跟主子一起閉關?是不是很枯燥?”

青魚努力憋著笑:

“嗯,枯燥的要命,以你的性格肯定受不了,趕明兒我去找主子說說,讓他以後修煉都別帶你,我們夠了。”

紅麝心懷感激道:

“謝謝你啊青魚姐,你人還怪好嘞。”

這倒黴孩子。

青魚笑著搖搖頭,暗自竊喜:“看來她是真不清楚主子修的是什麼功法,好極了,少個競爭者,兩全其美。”

又過一會兒。

又有間房門開啟,繡冬和春雷捂著羞紅的俏臉,一瘸一拐跑遠,陳衣一邊束髮,一邊打著哈欠,衝兩人招手:

“收拾行囊,咱們出宮。”

“去幹嘛呀?”

“鮮衣怒馬,遊歷江湖。”

神羽歷四百年,正月初二。

陳衣瞞著皇宮所有人,帶著四位侍女偷偷溜出宮,未乘寶輦,沒領儀仗,就她們五人,走馬觀花,看遍繁華。

上輩子就有個環遊世界的夢想,他一直覺得,這是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情,於是,決定把這段時光記錄下來。

日記不準確,叫年記,因為他打算每百年記錄一次。

神羽歷五百年,冬至。

青魚懷孕了。

凎!

沒想到第一次記事就這麼勁爆。

但青魚表示目前還不想要小孩。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神羽歷六百年,小暑。

今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上陽f4內訌,同室操戈。

起因是紅麝發現我的《太上真解》實際是一門雙修功法,所謂的閉關修煉…咳,她認為青魚欺騙了她的感情。

麝質問:“狗女人,我拿你當姐妹,你揹著我偷吃?”

魚回應:“我沒有。”

麝怒罵:“事實擺在眼前,你還不承認?”

魚狡辯:“拋開事實不談,難道你就一點錯沒有嗎?”

紅麝急眼,動手打青魚,繡冬上去拉偏架,也被她暴揍一頓,我摟著春雷吃瓜,結果紅麝又調轉槍頭打春雷。

一挑三,紅麝姐威武。

我勸道:“麝啊,要不算了吧,魚兒她已經知錯了。”

“雖然她仨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雙修都不帶你,擺明了沒拿你當家人,唉,你好慘,我都替你感到委屈。”

奈何紅麝不聽勸,最後兩人鬧掰了,我盡力了。

神羽歷七百年,寒山雪。

姑蘇舊地重遊,偶遇趙蝶兒,她長大了,書上說,女子低頭不見腳尖,便已是人間絕色,嗯,古人誠不欺我。

她講:“陳世叔,如今我已金丹巔峰,卻因心魔致使境界止步不前,若世叔念及舊情,可否助我心想事成?”

第二天,我們淺淺結了個婚,伴娘是紅麝她們:沒辦法,我這人天生心腸軟,樂於助人,最見不得女孩子哭。

神羽歷八百年,夏。

倒黴!倒黴!倒黴!大清早被東雲月捉姦在床!

甘霖娘!

這不科學,皇帝什麼時候可以隨隨便便出宮了?

而且離譜的是,她身邊還跟著個左丞相,更離譜的是這個左丞相還兼職史官,最離譜的是,我被載入史冊了!

神羽歷八百年,桃花劍神以一敵五,扶牆而出,落荒而逃,江湖流傳,陳劍神不是真無敵,世間猶有五嬌娘。

天曉得我有多懵逼。

神羽歷九百年,芒種。

東雲小娘子終於走了,她身邊跟著御史言官,令我壓力山大,連著吃了一百年的素,今晚可算能嚐嚐葷腥了。

衣曰:“幫我找繡冬,告訴她我想吃魚了。”

魚曰:“魚魚那麼可愛,為什麼要吃魚魚!”

魚兒啊魚兒,你是我在床上也捨不得用力的姑娘。

神羽歷一千年,春分。

第二次偶遇趙蝶兒,我懷疑她在跟蹤我,便命春雷將她綁了:必須來一波嚴刑拷打,逼問出她跟蹤我的目的。

逼供活動持續九日餘。

日出而作,日落也作,竭澤而魚,食薯充飢,好訊息是趙蝶兒突破元嬰期,壞訊息是她不堪重負,積勞成疾。

趙蝶兒病了,並拒絕我的探望,可能還在生我氣吧。

“蝶兒。”

“世叔相信你是個堅強的姑娘,一切都會變好的。”

“阿門。”

神羽歷一千一百年,穀雨。

魚兒又懷孕了。

我尼瑪!

我心態崩了呀。

不是說境界越高越難懷上嗎?合著你是易孕體質唄?

從今天開始遠離青魚,她是倒黴崽(整段劃掉),往後百年不和青魚鬼混,改為指點紅麝、繡冬、春雷修行。

神羽歷一千二百年,小滿。

謝邀。

人在敦煌城,紅麝不知從哪淘來一件龍袍。

客棧。

看著媚眼如絲的紅麝,我義正嚴辭地斥道:

“民女之身偷穿龍袍,你這是大逆不道,是要誅九族的,你也不想自己偷穿龍袍的事,傳到陛下耳朵裡吧?”

紅麝嬌軀一顫,楚楚可憐:“公子想怎樣奴婢都依公子,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求公子不要揭發奴婢呀。”

媽媽,她好會!

念在紅麝主動認罪且態度誠懇的份上,我就不向東雲月檢舉她了,又是樂於助人的一天,我可真是仁義之士。

神羽歷一千三百年,秋分。

紅麝起了一個壞頭。

這一百年。

青魚她們每天都在四處蒐羅奇裝異服,幾乎每日不重樣,比如繡冬現在穿的這身灰色毛衣,後面開了個大洞。

你穿反了啊,傻瓜。

我本人堅決反對這種玩物喪志的行為,所以我不講情面地撕碎了那件灰色毛衣,然後嚴厲地教育了繡冬一頓。

以儆效尤。

話說。

為什麼男人穿女裝沒法看,女人穿男裝卻很有風味?

真不公平!

神羽歷一千四百年,和青魚閉關。

神羽歷一千五百年,和紅麝閉關。

神羽歷一千六百年,和繡冬春雷一起閉關。

神羽歷一千七百年,大雪。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覺,已經一千多年了,活得有些不耐煩,這千年間,青魚一共懷了一百零八次孕…

糙!

一字足矣,說多都是淚,我累了,毀滅吧。

備註:近總聽坊間傳言,講羽歷一千八百載而亡,我就笑笑不說話,有我和反差女帝坐鎮的神羽,怎可能亡?

神羽歷一千七百九十九年,臘月。

再過九天就是民間流傳的亡國日,白狐兒臉來了,祂的性格一般不會主動找我,祂一來我就知道,我該死了。

祂帶我去了一個名叫界海的地方,這裡千年光陰,等於人間一天,在日夜操勞之下,我不勝繁巨,年記停更。

神羽歷一千七百九十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金鑾殿。

東雲月坐在自己的鳳椅上,俯視跪在下方的陳衣。

這個人是我的主人,現在他快死了。

陳衣半跪在地上,如臣子一般,抬頭望著東雲月。

這個人是我的禁臠,也是我的皇帝。

該說點什麼呢?這一刻,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陳衣靜靜注視著東雲月,一千多年前,他親手將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打入塵埃,將她尊嚴踐踏的一絲不剩。

那一年,她斬凡,他煉氣,雲泥之別。

百年後,她為他提供資源,陪他東山再起,他為她鎮守天下,替她開疆拓土,他們相依為命,他們形影不離。

這一年,她依然年輕,而他滿頭白髮。

兩不相欠?

這兩個字?太淡。

“你的身體…”

現在是女皇帝的東雲月,顫抖著聲音開口。

“無力迴天。”

陳衣回答,表情很平靜。

東雲月不停做著深呼吸,努力維持著儀態,可遍佈蛛網裂紋的鳳椅扶手,已經暴露了她慌亂的不成樣的內心。

陳衣搖搖頭,輕聲敘道:“有些事情,是必定要經歷的,比如生老病死,只要是自然的,何必為他悲哀呢?”

沉默一陣,他向皇帝伸手:

“陪我走走吧。”

東雲月閉上眼,沉沉點頭:

“好。”

日出東方,紫氣東來。

一道金光,一道紫霞,離開太安城,掠過逆塵海,跨越十萬大山,橫渡葬佛高原,駐足北山之巔,眺望無際。

清風拂面,東雲月緊緊依偎著陳衣胸膛,痴痴囈語:

“世上有兩個我。”

“一個端坐朝堂,受萬民膜拜,一個匍匐在陰暗潮溼的地牢裡,頸上戴著金枷銀鎖,她是巧奪天工的造物。”

“你虔誠的信徒,偏執而狂熱,冷豔而下賤。”

“她的身體,她的靈魂,烙著屬於你的印記,滿足你變態的野望,填滿我齷齪的貪心,無人能比你我般配。”

“我的每次情慾都是被你帶動的,因你一個眼神都會不可控的顫慄,只獨屬你,完全受你支配,被你佔有。”

“我主,感恩你賜我歡愉,又施捨予我苦難…”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你若歸去,我絕不獨活。

陳衣輕輕嘆了口氣,放棄再勸,張開雙臂,閤眼。

“嗡!”

霎時。

一根佈滿金色纂文的光柱,緩緩垂落,一尊神聖法相鑽出他的眉心,以無敵仙人之姿俯瞰世間,形散卻神聚。

一剎。

神羽十三州,無論修士或凡人,無論飛禽或走獸,皆不約而同抬起頭,仰望那道雌雄莫辨且天下無敵的身影。

陳衣轉過身,望著東雲月:“此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埋骨不錯,待我魂飛魄散,便將屍骨葬於此山間。”

東雲月眼眶泛紅,啜泣不語,但頷首。

“大善。”

陳衣輕喝一聲,法相頃刻崩碎,丹田劍氣與道力,如潮水般噴薄而出,遮天蔽日,一分為四,化白虹入上陽。

彌留之際。

他最後看了一眼天空,今天的天氣真好,天很藍。

他突然想到,一千多年前,他和東雲月,並肩走出天牢的那天,似乎也是個晴朗的天氣,美人如玉,劍如虹。

神羽歷一七九九年,桃花劍神陳易坐化北山之巔。

臨死。

將自己一身劍意與道韻,毫無保留贈與四位侍女。

東雲月平復情緒,為陳衣斂骨立墓:作為斬凡境,搬山卸嶺,自然易如反掌,但到墓誌銘這一步,她難住了。

即使填滿整座石碑,依然記不完對方生前的事蹟。

思量半天。

她索性將舊碑推倒,換上一塊新的,就寫四句話:

“陳君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覺得還是少些什麼,想了想,她又提筆補上一句:

“且盡興!”

女皇帝低下頭,開始擦拭眼淚,無聲抽泣,眉心同樣溢位紫色神霞,青絲無風飛舞,九州四海龍脈齊聲哀鳴。

“主人…”

神羽女帝東雲月,坐化。

訊息很快傳回太安城,文武百官俱是悲慟欲絕,上陽宮宮門緊閉,不時能聽見侍女的議論,以及打砸哭喊聲。

翌日。

神羽左相左紫凝,坐化。

凌煙閣十二閣老,自縊。

上陽大侍女青魚,懸綾自盡。

上陽二侍女紅麝,服毒自盡。

上陽三侍女繡冬,拔劍自刎。

上陽四侍女春雷,拔刀自刎。

餘者抬銅棺四具,披麻戴孝,北山叩首,自願殉葬。

後世史記。

有朝神羽,帝東雲,歷一世而亡,國祚一千八百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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