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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的東京城,依舊以“某某坊”來確定位置,但裡坊制實際已經取消,官方文書都是記載“某某廂”。

朱銘承包的官炭場,位於城南左軍廂。

以前這裡是有軍營的,現在只剩下民房,禁軍士兵跟老百姓沒啥兩樣。

城南左軍廂這個片區,本地加上外來人口,估計在三萬人以上,他們就是朱銘的主要客戶。

朱院長即將抵達京城時,朱銘的店鋪開業了。

太學生們也搬到城南校區,距離“探花煤行”僅十分鐘距離。

今天正好是節假日,陳東、朱松、勾龍如淵等太學生,攏共好幾十人前來捧場……雖然他們也沒啥可買的。

只見正門掛著一塊牌匾:探花煤行。

外面有幾副招子,寫著“蜂窩煤球,便宜耐燒”、“兼售各色煤爐”等字樣。

大清早的,已有購煤百姓開始排隊。

這並非朱銘在搞促銷活動,而是石炭司整頓市場,又拍賣完諸多官辦店鋪,與東京炭行達成口頭協議,今天所有煤炭鋪子一起降價。

內城區,煤炭統一價每斤7文。

外城區,煤炭統一價每斤6文。

城外及郊區,統一價每斤5文。

百姓在哪裡買煤炭,官府和炭行管不著。但如果是店鋪配送,不得超出經營範圍,否則將被官府和炭行聯手打壓。

也就是說,朱銘如果送貨到家,只能在城南左軍廂內配送。

“招牌寫的是甚?”

“探花煤行,官店改私店,聽說是探花郎買撲了。”

“咦,蜂窩煤球又是啥?”

“哪有蜂窩煤球?”

“招子上寫著的。”

“……”

購煤百姓,一邊等候,一邊聊天。

煤炭在東京屬於絕對賣方市場,全靠官府和炭行維持商業秩序。對於升斗小民而言,能降價他們就笑開花了,硬要賣高價也只能咬牙買下。

如今還算好的,就算只買一斤,店鋪也不得拒售。

換成幾十年前,最少得買一秤(15斤)。

門板從內卸下一塊,兩個夥計走出,把門板全部拆完。

一隻只煤爐,一塊塊煤球,被搬到門口擺放整齊。

朱銘騎著馬兒過來,白崇彥和閔子順,也乘坐驢車前來捧場。

白勝抱著一塊木板,石彪手裡拿著錘子和爆竹。

噼裡啪啦一陣爆竹聲響,朱銘吩咐道:“把木板釘上!”

木板上寫了首詩,朱銘的書法水平有限,於是免費請陳淵執筆。

白勝將木板釘在門口牆壁,陳東念道:“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朱松拍手讚歎:“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好詩,好句,不愧是朱先生的手筆!”

老百姓可不管那許多,一股腦兒往前面擠。

他們是來買散煤的,大都直接買一秤,有的乾脆買兩三秤,生怕哪天又漲價了。

“買炭一秤,承惠七十五文!”

夥計稱炭完畢,扯開嗓子大喊,掌櫃的開始收錢登記。

煤炭鋪的掌櫃與夥計,皆在本廂招聘,而且透過中介簽署合約。

必須是有家庭的常住戶,還要請鄰居做擔保,防止他們盜竊財物跑路。

今天的第一位客戶,揹著15斤煤炭出來,卻見探花郎正在門口生火,他忍不住站在旁邊觀看。

用刨花引燃之後,又放進去幾塊木片,接著便塞入奇怪的煤球。

那些煤球全是孔洞,等待好一陣,似乎都沒啥反應。

朱銘放上一口陶鍋,還在鍋裡摻了井水。

家中有事的百姓,觀察片刻就轉身離開。更多人卻圍上來,想知道探花郎究竟在幹啥。

“水開了,水開了!”

有人喊道。

朱銘拿起鐵蓋子,將爐口給蓋上。

煤爐內部缺少空氣,炭火立即變小,但鍋裡的水依舊在沸騰,只不過沒先前沸騰得那麼厲害。

根本不用過多解釋,好多人都看明白了,這種爐子可以控制火候!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探花郎,這爐子怎賣的?”

朱銘說道:“一芯爐80文,兩芯爐100文,三芯爐150文。普通人家生火做飯,買一芯爐便可。兩芯、三芯煤爐,是賣給食肆酒樓的,炭火可以燒得更旺。”

“這煤球怎賣?”又有人問。

朱銘說道:“8文錢一個,每個兩斤重。”

炭行那邊,沒有規定煤球的價格,畢竟都是用邊角料做的,數量很少並不影響市場。

“噠噠噠噠!”

侯宣騎馬奔來,老遠就笑道:“成功賢弟,聽說你店鋪開業,俺來給你送賀禮了!”

他爹侯蒙是中書侍郎(副宰相),雖然在奸黨的掣肘下,已經很難行使實際權力,但尊貴身份還是擺在那裡的。

家裡賊有錢!

禮品也貴重得很。

兩個侯家的奴僕,居然搬來一個盆景,小型松柏盤在奇石之上。

因為宋徽宗的花石綱,江南奇石價格猛漲,隻眼前這一小塊石頭,價錢就在百貫以上。還做成了盆景,沒有兩三百貫別想買到!

朱銘見了哭笑不得:“我這是煤炭鋪子啊,擺在店裡,十天半月就燻黑了。”

“那就拿回家擺著,”侯宣擠過去,盯著爐子說,“這東西有趣,賣多少錢?”

別人剛送了貴重禮物,朱銘哪好意思收錢,說道:“儘管拿去,不值幾個。只一點記住,在屋內燃爐時,須得把門窗開啟。”

侯宣笑道:“東京誰人不曉?若關了門窗,炭毒便散不去。”

朱銘又開始講解用法:“這煤爐的蓋子有小窗,可改變視窗大小。若蓋上蓋子,將蓋窗封死,再把煤球的孔道錯開,就能陰燒一整夜而不滅。稍微開啟窗孔,可用小火燒煮食物。孔小則火小,孔大則火大。若想要最大火焰,便把蓋子整個取下。”

侯宣愈發感覺稀奇:“竟還能控制火焰大小?煮茶時必然得心應手。”

又觀察一陣,侯宣便挑了個爐子,又揀二十個蜂窩煤,讓奴僕帶回家裡使用。

見有人要用這玩意兒,一個圍觀百姓問道:“爐子能不能賒賬?俺在夜市賣吃食,這種煤爐用起來方便,就是不曉得煤球能燒多久。俺買十個煤球回去,若是比石炭節省,便把煤爐也買了。若是不節省,再把煤爐退回來。”

東京城內外,賣日用品的店鋪,客戶基本都是街坊鄰居,賒賬屬於極為常見的行為。

朱銘雖不認識此人,但為了開啟銷路,還是說道:“儘管賒去,三日之內,煤爐可以退貨。三日之後,就不能再退了。”

不一會兒,就賣出近百個煤球,爐子則是賒賬試用,客戶皆為賣吃食的小攤販。

此類攤販,估計在半個月內,都是蜂窩煤的消費主力軍。

同時,他們也是免費廣告。

來來往往的百姓,看到他們使用蜂窩煤,必然忍不住打聽情況,客戶數量漸漸就漲上去了。

“噹噹噹當!”

一陣銅鑼聲響起,炭行行首車貴柔,帶著幾個炭行老闆,集體前來祝賀朱銘開業。

這些人,既是競爭者,也是合作者,必須抱團對抗官府,平時的關係還算融洽。

“朱相公,開業大吉!”車貴柔微笑拱手。

朱銘笑道:“同喜,同喜。”

車貴柔這次也承包了官鋪,算是又開了一家分店。

煤炭鋪老闆們互相寒暄,最終把注意力都放在煤爐和蜂窩煤上。

這些傢伙嗅覺靈敏,很快就意識到情況不對。

他們仔細觀察用法,每人都買個爐子,又買了許多蜂窩煤,打算拿回去研究仿製。

等蜂窩煤市場成熟,估計還要重新定價。

忙活到中午,朱銘掏錢請客,就在城南的食肆裡吃飯,陳東等太學生當然也有份。

大家都有送禮,不讓朱銘破費。

臨近傍晚,朱銘看著煤炭鋪子關門,心裡說不出的高興,這算是他在東京的第一份產業。

也不指望這生意讓自己成為富翁,至少能滿足日常開銷啊,此乃為官清廉的底氣所在!

數日之後,蜂窩煤的銷量明顯增漲。

城南左軍廂的小攤販,但凡需要生火的,紛紛改用蜂窩煤。

因為小攤販們發現,這種爐子太方便了。

顧客多的時候就開大火,顧客少的時候就開小火。暫時沒有顧客,直接把蓋子一封,陰火也能燃幾個小時。

他們都不稱蜂窩煤,逢人便誇“探花煤”。

而東京城內外,其他煤炭鋪子,也相繼推出仿製產品。為了儘快開啟銷路,同樣使用“探花”作為字首。

一時間,探花爐、探花煤風靡全城,朱銘還沒法告同行們商標侵權。

繼小攤販之後,越來越多的百姓,燒水做飯也使用蜂窩煤,因為可以實打實的節省開支。

就連朱銘抄的那首煤炭詩,也都傳播甚廣,朱九首變成了朱十首。

朱銘偶爾騎馬溜達,見城內幾家茶館門口,清一色擺著蜂窩煤爐。只需提前把團茶研磨成粉,隨時可提著爐上的炊壺去點茶。

這種景象,讓朱銘頗為高興,他改變了東京百姓的日常生活方式。

“百姓日用即為道!”

又是一個節假日,陳淵在院子裡講學:“這探花爐和探花煤,便是化道為用之體現。柴禾想要燃燒,須有生氣流通,打鐵用的風箱,便是將生氣灌入爐中。探花煤的孔道,是為了通氣。探花爐的蓋子,也是以氣控火……有此一物,可為百姓節省錢財。汝等多多研究這類物事,必能為百姓節省無數!”

朱銘坐在旁邊聽著,還沒法去糾正錯誤,因為不知該怎麼介紹氧氣概念。

陳淵認為,那是一種“生氣”。

空氣流通,便是生氣,可以點火助燃。

不流通則為死氣,是無法燃燒的。比如用蓋子罩住蠟燭,蠟燭便會熄滅,這是因為氣流隔絕,生氣變成了死氣。

風太大吹滅火焰,則是生氣過猛,火焰承受不住。

人呼吸存活,也是靠生氣。

嗯……非常樸素的認知,跟西方的燃素概念差不多。

“砰砰砰砰!”

大門突然敲響,而且敲得很急。

閔子順的家僕去開門,侯宣站在門外,還跟著鄭胖子和鄭元儀一行。

“大郎,朱相公進京了!”鄭泓喊道。

朱銘連忙衝出去:“在何處?”

鄭泓說道:“在東華門外,朱相公讓俺們先來尋你。正好這位侯兄弟在看熱鬧,侯兄弟熱情得很,便把俺們帶來這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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