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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銘仔細詢問情況,得知是開封府尹在瞎搞,心裡對盛章那廝有些不滿。
又弄不清楚對方什麼路數,只得一陣安撫,請李家人先去客店住下。
翌日,朱銘前往康國公府拜訪,順便贈送紅茶、爐子和蜂窩煤。
康國公、駙馬都尉錢景臻,陪老婆去相國寺燒香了,小公爺錢忱負責接待朱銘。
把李家的事情說了一番,朱銘問道:“這李繼徽(李瑋庶子)就沒別的親戚扶持?竟任由開封府尹欺辱。”
錢忱笑道:“他有親戚啊,李繼徽的二哥,恰好是我三姐夫。”
朱銘:“……”
錢忱介紹說:“駙馬李瑋的大哥李璋,官至殿前都指揮使,追贈太尉。李璋生前喜好藏書,所有錢財都用於購書,死後無錢辦理喪事,還找朝廷借了三千貫。”
“二哥李珣,官至相州知州,全家搬去相州定居。”
“三哥、四哥、五哥、七弟、八弟,皆為內殿侍衛。這些人的子孫,如今只是禁軍軍官。”
“李瑋與公主無子,從大哥李璋那裡,過繼了一個嗣子,改名李嗣徽。李嗣徽也無子,壯年早逝,官至榮州刺史。又過繼一子,改名李承徽,便是我那三姐夫。我三姐夫也早逝,只留下一個女兒,嫁給了皇室旁支。”
“找你哭訴的李繼徽,乃是駙馬庶子,被哲宗皇帝賜予嗣子身份,繼承了公主和駙馬的宅邸。他曾供職於內率府,做過從四品武官。”
朱銘仔細梳理資訊,大概明白啥情況。
跑來哭鬧的老頭李繼徽,其大伯家已經衰落,死後連喪葬費都拿不出,後人只能靠變賣海量藏書過日子。
二伯全家搬去相州,可能早就斷了來往。
剩下的叔叔伯伯,普通皇宮侍衛而已,子孫只能當禁軍軍官,混得實在有夠悽慘。
至於李繼徽自己,曾在內率府做官。但內率府是東宮官職,宋徽宗立太子的時間不久,說明他是很久以前的東宮官,跟宋徽宗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都換了好幾個,哪裡還剩半分恩寵?
朱銘問道:“李繼徽的品行如何?”
錢忱說道:“頗為不堪,自己佔著偌大宅邸,寧願讓宅子空置大半,也不肯收留破落的堂兄弟。此人沒甚本事,靠變賣父親的字畫與藏書為生。”
錢忱這番話,多少帶著點私人恩怨。
李繼徽的嗣子身份,是錢忱他三姐夫死後得來的,當時還跟他三姐鬧得很不愉快——爭搶那處價值幾十萬貫的宅子!
錢忱笑道:“既然官家賜宅,成功儘管收下便是,沒人幫著李繼徽說話。他家親戚,若聽到這個訊息,多半隻會幸災樂禍。”
“明白了,”朱銘拱手道,“多謝小公爺解惑。”
兩人又聊一陣,不再談論此事,轉而說起了詩詞文章。
快到中午,駙馬和公主禮佛回家。
“晚輩朱銘,拜見康國公,拜見令德帝姬!”朱銘端正作揖。
錢景臻笑道:“成功快請坐。”
令德帝姬本來看不起朱銘的出身,此刻見他年少英俊,頓時生出幾分喜愛:“成功可曾婚配?”
朱銘說道:“未曾。”
令德帝姬說:“我膝下尚有一女,還未成年,可先定下婚約。”
朱銘婉拒道:“婚姻大事,晚輩不敢做主,須先請示家父。”
錢景臻朝著老婆瘋狂眨眼,他只剩庶出女還沒嫁,胡亂提親恐會得罪人。
朱銘立即轉開話題,拿出紅茶說:“晚輩來東京日久,早該登門拜訪。可囊中羞澀,拿不出什麼禮物,正好家父這次帶來了茶葉。”
錢景臻笑道:“洋州盛產好茶,想來必為佳品。”
朱銘說道:“此茶乃家父親手研製,與尋常茶葉皆不同。可否讓奴僕燒水,晚輩演示一番。”
令德帝姬整天沒事幹,就喜歡這種稀奇事物,立即讓家僕搬來爐子和木炭。
幾個茶盞擺上,待水燒開,朱銘便開始泡茶。
“散茶嗎?”令德帝姬有些失望。
朱銘笑道:“卻與散茶不同,國公家中可有糖霜?”
“官家賞賜了一些。”錢景臻讓人拿來白糖。
朱銘一邊加糖一邊說道:“可加糖飲用,也可不加。若是加糖,還能添些燒煮過的羊奶。”
等茶葉泡開,錢景臻品鑑道:“湯色紅亮,清澈見底,這卻沒有見過。”
水溫稍涼,錢景臻端起喝了一口,而且是沒有放糖的:“口感柔潤細膩,甘甜香醇,全無澀味。香味清新,並不悶沉。這……必是極品茶葉,卻又與團茶差別迥異。”
令德帝姬喝的是加糖版,眉開眼笑道:“好茶!”
錢忱也來了一口,忍不住詢問:“此茶在哪裡能買到?”
朱銘說:“此茶並未上市,家父帶了些進京,打算獻給官家。一路回京的內侍與禁軍,每人手裡都有十斤,可向他們購買。另外,洋州還有一種綠茶,也是家父親手研製。”
錢景臻讚歎道:“令尊必為茶中聖手,難怪官家恩寵有加。”
朱銘又說:“等紅茶獻與官家之後,必可產量大增。”
朱院長性格謹慎,走一步看三步,紅茶便是其中關鍵。
如果宋徽宗喜歡上這玩意兒,必然下令在洋州設立御茶園,朱國祥就可趁機回去主持茶務,從此脫離東京瀟灑快活。
紅茶成了貢茶,肯定騷擾地方。
但若交給朱國祥主持,就能控制騷擾程度,甚至帶著大家一起賺錢,還可藉機擴張朱家的勢力。
等時機成熟,朱國祥請求卸任,後來者怎不瘋狂盤剝?
兩相對比,朱院長簡直仁義無雙。
那個時候,朱家父子登高一呼,必定是萬眾景從。就連洋州地主,都有可能跟著造反,第一個攻擊目標便是漕司行衙(貢茶管理機構)。
這些計劃,朱國祥都用拼音寫在信中。
朱銘騎馬回去,剛到家門口,就見李繼徽那傢伙。
這小老頭兒可憐兮兮的,卑躬屈膝打招呼。
朱銘卻對其生不出絲毫憐憫,因為從錢忱口中,得知了不少內情。
李繼徽先是跟嗣兄的遺孀爭房產,官司一路打到宋哲宗那裡。他自己的兒孫不多,算上妻妾也才十幾人,幾十萬貫的宅子怎住得滿?可家道中落的堂兄弟,請求寄居在他家裡,他一文錢都不願接濟,還讓奴僕把堂兄給驅打出去。
當然,霸佔他人房屋的事情,實在有損聲譽,朱銘肯定不會做的。
“老先生,我已打聽清楚了,”朱銘下馬說道,“你那宅子,確是官家賜給家父。君子立於世間,怎能霸人屋宅呢?我明日便進宮面聖,請求官家收回成命!”
李繼徽嚇了一跳:“不要……不必驚動官家,老朽願意讓出房屋,只求給些買房錢便可。先帝賜宅之時,耗費三十萬貫建造,賣給閣下僅收取十萬貫。”
掏十萬貫買房?
扯什麼淡。
朱銘說道:“在下家貧,莫說十萬貫,便是一萬貫都拿不出。老先生不必擔憂,等我進宮面聖,必可請求官家收回成命。”
“八萬貫!”李繼徽開始降價。
那宅子他萬萬不敢再要,因為皇帝已經下旨,以宋徽宗死要面子的性格,到時候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就算皇帝不說啥,負責經辦此事的盛章,也會坑得他家生死兩難。
李繼徽不敢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盛章,卻敢來找朱銘哭鬧。因為朱銘的名聲很好啊,彬彬有禮,清廉如水,不貪不佔。
說白了,欺軟怕硬!
“老先生莫要提錢,”朱銘拉著李繼徽就走,“咱們這便進宮去,我定然幫老先生拿回宅子!”
李繼徽怕得要死:“不去,不必了……給五萬貫便是。”
朱銘嘆息道:“我真沒錢。我若有錢,還能跟好友合租房屋?”
李繼徽說:“官家定然賞賜令尊,現在拿不出五萬貫,再等兩年便可以的,寫一張賒買房屋的契書就是。”
朱銘假裝思考片刻:“不如這樣,既然官家賜宅,我父子倆自不能抗旨。但那是老先生的宅子,也沒有強佔的道理。建造宅邸時耗費三十萬貫,想必屋宇廣闊,住下兩家人綽綽有餘。便將宅子一分為二,我父子倆住一邊,老先生住一邊。至於房契,重寫一張,私下贈予老先生。我父子倆,等於寄住在老先生家。”
還能拿回房契?
李繼徽激動得渾身發抖,同時又感到害怕,這事兒傳出去以後,會不會惹怒官家?
朱銘說道:“私下贈予,官家也管不著。”
李繼徽還是沒忍住誘惑,感激涕零道:“老朽活了半輩子,今日方知世間真有仁義之士!”
朱銘搞這麼一出,純粹是在養望。
他來東京幹啥的?
賣蜂窩煤賺錢嗎?還是為了白撿幾十萬貫的豪宅?
都不是!
一是為了積累人脈,二是為了積累人望,三是為了獲取官方資源。
他對那處豪宅並無興趣,做夢也想著造反的人,一城一地都可以放棄,幾間破屋子又算個啥?
但必須搬進去,而且是以寄居方式住下。
再暗中刻意傳播,必為天下美談,能寫進史書裡那種!
這種聲望看似沒啥用,等今後起兵,卻能吸引到大量人才。就算是敵對勢力,也會敬佩他父子倆,可以搞出很多騷操作。
再不濟,也會同情他們,認為父子倆是被逼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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