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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畋、白勝是從北城門進入的,距離縣衙路程最近,而且直奔縣衙後門。

後門也堵著十幾個潑皮,王畋喝道:“抓人,膽敢拒捕或逃跑者當場格殺!”

縣官只有杖刑終審權不假,但把縣衙堵了大半天,安個造反罪名都不冤,更何況還膽敢拒捕。

數十個村中青壯,騎馬欲將那些潑皮圍住。

潑皮見狀立即開溜,白勝追上去就是一槍,戳中一個逃跑混混的後背。

其餘青壯也不知道害怕,特別是裡面的保長、副保長,他們平時還要負責保衛村落,或多或少都是見過血的。當即帶著各自的村民,追上去就打殺,下手不留半分餘地。

王畋看得背心發涼,他只是讓抓人而已,可轉眼之間,十多個混混就被當場打死。

這裡的民風太剽悍了!

不僅盜賊眾多,良民也不好惹。

平時徵稅,只能借用大族的力量,高舉朝廷大旗去欺壓良善。

特別是和買錢,徵稅物件都是地主,官府很難足額徵收。往往是讓大族先表態,引導其餘地主給錢給糧,再減免大族一半的和買錢。

後來都懶得裝了,每縣總有一兩個大族,由縣官向朝廷申請,特批和買錢減半,並且逐漸形成慣例。

京東路的地方官,敢對大族下手,需要極大的勇氣。

“你繞去縣衙大門,我從後門稟報太守!”王畋下令。

白勝點頭:“好!”

王畋騎馬從後門進入,穿過縣衙後院,直奔縣衙大堂:“太守,下官幸不辱命,帶回六十多人,皆騎馬可用。”

“辛苦了。”

朱銘起身提著交椅出去,出得大門重新坐下,喝問道:“誰帶的頭?上前說話!”

高化光前進幾步:“俺帶的頭。”

朱銘問道:“你想作甚?”

高化光道:“孫都頭守法愛民,昨日卻被抓了。俺要說句公道話,請太守放了孫都頭。”

“你都不裝一下?直接就讓放人?”朱銘是真的被驚到了。

肆無忌憚啊!

這等於半點面子也不給,連臺階都不留一個。就差沒指著知州的鼻子,勒令知州老實聽話。

“噠噠噠噠!”

朱銘已經聽到馬蹄聲,是白勝帶人繞來了。

高化光自然也聽到聲音,下意識扭頭去看。忽地眼角瞥見一道亮光,他都沒反應過來,頭顱便高高飛起,脖子如同噴泉一般噴出血柱。

鮮衣社的社首,雷澤縣的黑社會老大,就這麼死得毫無徵兆。

而且朱銘手快劍利,一劍砍掉腦袋之後,高化光的無頭屍體,繼續站了一秒才倒下。

朱銘提著寶劍怒喝:“鮮衣社社首高化光,糾集匪徒,衝擊縣衙,意圖謀反。如今高化光已正法,爾等若再負隅頑抗,通通以造反論處!”

“殺人啦!”

“高大哥死了,快跑啊!”

“殺了狗官,給高大哥報仇!”

現場這兩三百人,大部分屬於黑社會底層成員,甚至還有臨時拉來充數的潑皮流氓。

在他們眼裡,高化光就是天。

捅破了天,還有孫家罩著,咱在朝廷裡有人呢。

知州、知縣、縣令算個屁?

宋真宗鹹平三年,濮州盜賊作亂。濮州知州王守信,平亂監軍王昭度,直接被盜賊潛入城中綁了。鬧得再大一些,還不是招安了事兒?

如今,天卻塌了。

大概有二三十個死硬分子,抄起棍棒衝向朱銘,嚷嚷著要給老大報仇。剩下的兩百多人,直接一鬨而散,生怕自己也被抓了砍頭。

散得如此利索,也有白勝帶著騎兵衝來的原因。

附近還有無數看熱鬧的百姓,此刻同樣嚇得逃散。因為白勝已經衝過來,只要是阻擋道路的,管他什麼身份,就算普通百姓也照殺不誤。

當然,也留著分寸。

手裡沒拿武器的,基本只是驅打。

“跪在道旁不殺,跪在道旁不殺!”白勝一邊衝一邊喊。

小嘍囉被白勝殺得逃竄,那二十多個死硬分子,卻失去理智直衝朱銘。他們沒帶利刃,只是拿著棍棒,衝起來毫無章法,只想把朱銘亂棍打死。

朱銘順手把交椅扔給鄧春,鄧春提著摺疊好的交椅,猛地來個橫掃千軍。

幾根棍棒打在鄧春身上,這廝理都不理,只掄著交椅亂砸。

鄭家陪嫁的四個男相撲手,此刻也衝上來保護主人。宋代相撲,並非日本那種相撲,更像是以摔跤為主、擊打為輔的自由搏擊。他們是蒙古摔跤手的身材,扛著棍棒衝上去拿人,拿住衣袖便連摔帶打。

“快保護太守!”

曹元歸和王畋已經看傻了,他們沒想到朱銘如此鐵腕,反應過來之後命令弓手們幫忙。

眾多弓手,猶猶豫豫,只零星幾人上前廝殺。

根本不用他們幫忙,朱銘手持寶劍,在鄧春和相撲手的掩護下,幾乎是一劍撂倒一個。

才殺三人,二十多個強硬分子就扛不住了。也不再想著給老大報仇,轉身便撒丫子開溜,被朱銘提劍又砍翻兩個,剩下的全部選擇跪地求饒。

白勝無法指揮那些青壯,此刻只能自由發揮。

往往是一個保長,帶著四五個青壯,騎馬追砍不願跪地就擒者。

一番追擊,算上縣衙後門的死者,此戰擒獲258人、當場格殺35人。簡單辨認之後,40多個圍觀百姓,被朱銘下令無罪釋放。還有幾個被誤殺的倒黴蛋,那就真的只能自認倒黴。

“太守可有受傷?”曹元歸和王畋連忙詢問。

朱銘滿身是血,但都是別人的血,他怒視那些作壁上觀的弓手,冷笑道:“太守被賊人衝擊,爾等卻視若罔聞,定然與盜賊有勾結。立即放下兵器,抓入大牢候審!”

李寶和魏典已經進城,與白勝一起帶著騎馬青壯,將那些弓手團團圍住。

“太守饒命啊!”

“俺們也是被逼的,哪敢跟孫家作對?”

“太守開恩!”

弓手們嚇得跪地求饒,知州下手太狠,他們是真怕了。

京東路的地方官,朝廷默許使用非法手段。按照蘇軾的說法,就是“責以大綱,略其小過”,只要能懲治盜賊,違背程式也無所謂。

而且還有連坐之法。盜賊本人,都不會發配河北,害怕他們逃回來,直接發配到廣南。盜賊家人(本房至親),發配五百里外編管。若有人告發盜賊,坐實之後,盜賊家裡的一半錢財賞給檢舉者。

朱銘喝問:“爾等既是被逼迫的,可願戴罪立功?”

“願意,願意!”弓手們忙不迭點頭。

朱銘說道:“分開審問這些弓手和盜賊,供出孫家禍亂地方的證詞!”

“是!”曹元歸和王畋領命。

朱銘又對文吏和胥吏說:“伱們可願戴罪立功?”

這些吏員,跟本地大族牽扯太深,但知州又是抓捕又是殺人,他們只能硬著頭皮配合。

主簿耿鼎臣嚇得渾身發抖,知州只讓文吏、皂吏、弓手戴罪立功,只對知縣、縣令下達指令,似乎完全把他給忘記了。

這特麼要是坐實他勾結盜賊,身為文官肯定能保命,但今後哪還有前途可言?他只是想攀附蔡黨,可不是真正的蔡黨,到時候沒人會站出來保他。

耿鼎臣咬咬牙,作揖道:“太守容稟,下官要檢舉孫家不法之事。還有那孫家折辱縣官,以性命威脅,強逼在下嫁侄女結親!”

“耿主簿大義滅親,實屬難得,也一起去審訊盜賊吧。”朱銘滿意微笑。

但凡識字的縣衙官吏,全部參與審訊,分開審理,交叉審理。

審訊速度極快,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把兩百多個犯人審完。那些傢伙互相攀咬,都說自己是被逼的,把罪責都推到死人頭上。也有人為了戴罪立功,供出孫家各種不法行為,供出他們跟某某吏員勾結。

朱銘飽睡一覺,然後親自去大牢,花費六個小時,把所有供狀都捋了一遍。

接著又把官員、文吏、皂吏、弓手們叫來,腳下放兩個火盆。

朱銘拿起幾份供狀,微笑看向主簿耿鼎臣。

耿鼎臣心中忐忑,惴惴不安等候發落。

“這幾份供狀,一看就是假的,耿主簿以為然否?”朱銘問道。

耿鼎臣說:“太守明察秋毫。”

朱銘順手就把供狀扔進火盆,耿鼎臣看著紙張燒成灰燼,終於鬆了口氣,雙腿發軟都站不直了。

朱銘又掃視那些吏員,目光所過之處,眾人都不敢大喘氣。

一份份供狀,被丟進火盆燒掉。

最後留下來的,已經不足十分之一,朱銘交給曹元歸說:“抓人吧。”

曹元歸接過來仔細檢視,隨即喊道:“押司孫光,貪贓枉法、勾結匪類、欺男霸女,即刻捉拿!”

“拿下!”魏典已經正式做了都頭。

曹元歸又說:“書手錢和謙,貪贓枉法、勾結匪類,即刻捉拿!”

“拿下!”魏典又喊。

這是在清洗錢孫兩家在縣衙的勢力,但也不會全部處理,總得留一些吏員做事。只要牽扯不深,並非核心成員,不但既往不咎,而且還能因此升職。

弓手也處理了一些,朱銘讓剩下的弓手戴罪立功,去抓捕有罪吏員的家人。說白了就是投名狀,他們得罪了錢孫兩家,今後只能跟著官府做事。

只要刀子夠硬,又留有餘地,瞬間就能打擊、分化、拉攏,把鐵板一塊砸成粉碎。

待朱銘離開縣衙大牢,曹元歸感慨道:“太守是真不怕把事情鬧大啊,此次出手,已經殺了幾十人。恐怕最終充軍流放者,會有好幾百人之多。如此大案,州院已經做不得主,必然驚動提刑司那邊。”

王畋卻興奮道:“不論如何,都爽快得很。本縣胥吏和大族,把咱當成泥菩薩供著,苛捐雜稅,多半進了他們的口袋。咱們哪是縣官?咱們是看門狗啊!給這些宵小當狗,還不如給太守當狗。”

曹元歸說:“謹防盜賊潛入縣城放火!”

“對,孫錢兩家可能要狗急跳牆了!”王畋正色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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