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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大元帥!”
以前不是上下級關係,葛勝仲當然能自矜,現在卻姿態放得很低。
這位老兄,其實是特別會溜鬚拍馬的,畢竟在宋徽宗身邊受寵近十年。
他在東京的生存之道,是儘量不批評惡政。但凡宋徽宗頒佈什麼善政,他立即吹捧到天上,就跟哄小孩子一樣,希望這種善政能多來點。
直到惡政太多,實在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開噴!
朱銘以禮相待,說道:“潁昌民事,就拜託魯卿先生了。汝州併入潁昌府,全府共有十一個縣,此次隨軍出征,你帶四十個官員過去,儘快恢復潁昌府的秩序。”
“是!”葛勝仲領命。
朱銘說道:“在行軍路上,就要給這些官員講明白潁昌和汝州民情。”
朱家父子治下的官吏,其實都盼著打仗。
只有打仗佔領新地盤,他們才能快速升遷,多少人一直候著呢。
比如回來太晚的白崇彥、令孤許、閔子順三人,都是朱銘的至交好友,目前一直在鐘相割讓的地盤做縣令。他們三個,肯定是要提拔的,又不能太壞規矩那麼在新佔府縣任職最好安排。
“諸君且飲!”
襄陽府衙後宅,李含章正在宴客。
不但有白崇彥、令孤許、閔子順,還有同在洋州求學,又一起進京趕考的其他幾個士子。
“為經略相公賀,為大元帥賀!”白崇彥舉杯說。
眾人齊聲高賀,臉上全是喜悅。
令孤許興奮道:“相公和元帥總算出兵了,此次必能一掃天下、抵定乾坤!”
閔子順感慨說:“當年吾等結伴赴京趕考,如何想得到能有今日?”
“俺卻想到一句讖言。”鄭泓突然說。
鄭泓先在朱銘的大元帥府任職,後來官員數量緊張,各地都趕鴨子上架,鄭泓又火速升為縣令和州判。
如今,卻是要隨軍去做知府,而且是前往淮西任職!
經過大元帥府的反覆討論,決定把淮西也一併拿下。
一是淮西有官兵,如果南襄盆地的義軍北上,淮西那邊始終是個隱患;
二是東線軍隊都走南陽北上,南襄盆地的後勤壓力太大,招太多民夫運糧會影響農業生產。
因此,李寶的夔州部隊,坐船順流直下去攻打淮西。
淮西大概就是大別山周邊地區,以及合肥、廬江、和縣、壽春、鳳陽等地。
為了方便北上淮東部分州府也要攻打。比如佔領了盱眙,就能順著汴河直抵東京。到時候李寶兩路並進,另一路可順著渦水殺往太康,再轉蔡河抵達開封城外。
黃州、蘄州、舒州、光州,這四州合併為黃州府,鄭泓是去做黃州知府的,還得防備江南東路官兵殺過來。
廬州、壽州、無為軍、和州,這四州合併為廬州府,白崇彥擔任廬州知府,並負責為李寶徵召民夫。
閔子順好奇問道:“什麼讖言?”
“丙午亂,豬騎馬。西北出,安天下!”鄭泓嘿嘿笑道。
“明年才是丙午年啊,”李含章問道,“這句讖言是從哪聽來的?”
鄭泓低聲說:“十二年前,大郎脫口而出,朱相公聽了臉色不悅。”
閔子順驚駭道:“難道早在十二年前,經略相公和大元帥,就已能未卜先知今日之事?”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點不信,認為是鄭泓在給朱家父子造勢。
鄭泓面對這些懷疑眼神,連忙辯解:“我說的句句是真,就算要瞎編,也不會編丙午亂。直接編乙巳亂,不更與今年相合?”
“也對。”李含章嘀咕道。
白崇彥說:“相公和大郎,在上白村確實頗多神異之處。恐怕真的在海外遇到仙人,從仙人那裡窺測了天機。”
“哈哈,天命如此,吾等還擔心什麼?”大笑之人叫做王昶,當年也一起進京趕考,但他的舉人身份是知州舉薦的。
令孤許擺手道:“吾等儒士,當敬鬼神而遠之,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鄭泓笑道:“俺也就隨口一提,當年大郎真是這般講的。還是脫口而出似是說漏了嘴,他也不想講這句讖言。”
李含章告誡眾人:“諸君,今日之語,全當醉話,不可與外人說道。”
“自當如此。”眾人連忙應道。
只不過,一個個心裡都記下了,認為天命必在朱氏。
多喝幾杯,都開始醉了。
於是懷念當年,重提昔日舊事。
“誰知道陸提學在哪?”一個叫李開的官員問,他也是在洋州書院求學的。
令孤許說:“我卻曉得,陸提學因上疏反對花石綱,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一怒之下就辭官回浙江了。”
李含章說道:“陸提學於大郎有提攜之恩,又為官多年,頗知治民之道。他若能來投效,最少也從知府開始做官,說不定能留在朱相公身邊佐政。”
“朱相公是真的操勞啊。”鄭泓感嘆道。
皇帝身邊還有輔政大臣,朱國祥卻是一人在操勞。
以前地盤小,自然可以如此,忙起來累得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如今即將擴張地盤,肯定不能再這樣下去,張根和高景山估計都要升職了,卸任知府直接到朱國祥身邊輔政。
又扯了一堆舊日趣事,王昶突然站起來,意氣風發道:“當年諸君一起進京,便連客棧都不好住下,還得幾個人合居一間客房。多少京城的歌樓酒肆,咱們囊中羞澀只能遠觀。說得不好聽的,站在高頭街邊,看著那樊樓高聳,吾等皆鄉下來的土犬!今後輔佐相公和大郎抵定乾坤,定要再去樊樓看看,讓東京百姓都知道吾等有多尊貴!”
鄭泓嚇得一激靈,連忙說:“莫要如此,我等應該牢記相公訓誡,做官治民以百姓為先,切不可貪贓枉法只顧個人享樂。”
“對對對,不可貪圖享樂。”眾人紛紛附和。
去年秋天,鄭泓的小舅子李直方被抓了。
起因是貪汙秋糧賦稅被陳東派人巡視時獲知,暗中調查牽扯出窩案。
明清兩代有火耗,宋代也有鼠雀耗,繼而又出現鬥面加耗,又在鬥面加耗的基礎上搞出鬥耗。最多的時候,百姓納稅一石,需要上交一石兩鬥,平白被官府多徵20%。這還不算支移、地裡腳錢什麼的。
在眾多損耗當中,不管是大宋還是朱國祥,都只承認鼠雀耗,而且嚴格規定了數額。
大宋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損耗,只是不承認而已,根本不可能因此逮捕官員。朱國祥卻是手腕強硬,他已經留了鼠雀耗給官吏漁利,怎容得下還有什麼鬥耗?
鄭泓那位小舅子,由於恢復鬥耗撈錢,連同手下二十多個官吏,集體被流放大渡河以南,去那裡的漢蠻混居部落開荒。
鄭泓也曾寫信,希望朱銘能寬恕一二,就算真要流放,流放到黎州即可,沒必要深入蠻夷地盤。
朱銘很快回信,把鄭泓臭罵一通!
此事鬧得很大,畢竟鄭泓是朱銘的小舅子,而被流放的李直方又是鄭泓的小舅子。
只貪幾個鬥耗而已,放在大宋叫“官潤”,早就已經變成潛規則,這特麼都能不顧親戚關係流放?
朱國祥治下的官吏,愈發變得小心翼翼,挖空了心思讓貪汙變得更隱秘。
至少,不能讓陳東的人輕易察覺!
在東京招君臣厭惡的陳東,在四川已經變成活閻王。
這位老兄掌握著督察大權,而且腦子有病油鹽不進。就連逢年過節給他送禮,他都會把禮物扔到門外,將送禮之人當眾臭罵一頓。
陳東就是一條瘋狗,這已屬四川官場的共識。
偏偏朱國祥對此人尊重無比,既是屬下,又是晚輩,可每次遇到,朱國祥都會朝著陳東作揖。
而且是長揖!
說起此事,鬧著要去樊樓的王昶,也嚇得背心冒汗:“俺就是隨口一說,以俺現在的俸祿,還有俺家的產業,其實也能在樊樓快活幾個月。今後再去東京,自己掏錢耍幾日便是,並無貪汙享樂的意思。”
“對對對,諸位不要多想。”閔子順也附和道。
令孤許說:“陳少陽(陳東)此人,俺真是佩服之至。在太學時就與奸黨作對,讀了近十年太學都當不成進士。又帶人擊鼓叩闕,為聲援大郎而鳴冤下獄,再追隨大郎去桂州編管。今後建立新朝,必為國之重臣!”
“得罪了太多人,只求他能得善終吧。”李含章低聲嘀咕。
眾人聽了,都沒搭腔,但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陳東得罪了太多人,而且多為“元老”,全是朱氏父子起兵半年內來投效的老人。
抓貪汙抓得如此嚴,也就這些老人敢光明正大的伸手。
沒有層層親戚關係,那個李直方敢恢復鬥耗?
陳東在太學蹉跎十年,至今甚至沒有結婚。
朱國祥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正忙著給陳東挑選婚配物件。沈有容、文小妹、張錦屏、鄭元儀介紹了幾個大家閨秀,朱國祥顧慮頗多都不滿意。
宋徽宗送來的幾個妃子,其中一個,朱國祥建議賜婚給陳東。
但陳東不願跟宋徽宗沾上關係,當面就拒絕了。
朱國祥打算收養一個義女,既要沒有家人在世,又要知書達理的那種,然後把陳東招為義女婿。
一頓酒喝得醉醺醺,昔日舊友們勾肩搭背,迷迷糊糊唱起小曲兒。
翌日各奔東西,一些從南陽隨軍北上,一些回江陵等待李寶的大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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