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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比朱銘預料中更順當,稍微再抬高一點收糧價格,就有商賈源源不斷運糧而來,主要來自兩淮與洛陽盆地。
鬼知道糧食平時都藏哪兒去了!
朝廷直接買下這些高價糧,一部分留作戰略儲備,一部分折本賣給商賈。
這個操作,讓東京商賈大長見識。
只聽過朝廷低買高賣的,還從沒見過朝廷高買低賣。
這顯示了大明與大宋的不同,也昭示了朱氏父子平抑糧價的決心。哪家糧鋪敢高於官方定價出售,一經查實,就等著被抄家流放吧!
不僅抵京糧商越來越多,其他商賈也絡繹不絕。
東京大大小小的客店,已經陸續恢復營業,就連樊樓都開始營業了,只不過酒水依舊限購且價格高昂。
李仁禮四月底抵達東京,正好遇到了這番情況。
還未進城,便目不暇接。
鴻臚寺派人把他們引進城,到達地點之後問明情況,李仁禮興奮而又驚訝,問道:“這裡是都亭驛?不是都亭西驛?”
“正是都亭驛,貴使請入內。”鴻臚寺官員微笑道。
受到如此禮遇,李仁禮覺得談判肯定成功。
都亭驛是專門接待遼使的場所,後來變成專門接待金使。
像西夏這等二流國家,只能住進都亭西驛。
有啥區別?
都亭驛在東京內城的黃金地段,緊挨著朝廷各衙門和大相國寺。
都亭西驛在東京外城靠城牆的地方,旁邊是民房、藥鋪、守具所和大佛寺。
李仁禮在客房住下,看啥都覺得高階,畢竟這裡是宗主國使者的專屬。他忍不住感慨:“明國皇帝真是禮儀之君啊!”
副使曹昌庸嘀咕道:“不就是房子好些,用得著這般高興?”
李仁禮得意洋洋說:“你卻不知,自我大夏開國以來,歷任使節皆住都亭西驛,我是第一個被請進都亭驛的夏使。”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曹昌庸說。
李仁禮瞬間敗興,感覺跟這姓曹的沒有共同話題。
說話之間,有官差領著雜役進來,詢問他們哪裡還需要灑掃,又說缺什麼隨時可以提出要求。
李仁禮愈發覺得心情舒暢,似乎連都亭驛的雜役,都顯得那麼彬彬有禮。
前面咱們說過,都亭驛已經改成“中央情報處”。
這裡是石元公的老巢,就連打雜的也是情報人員!
當晚,已經轉任鴻臚寺卿的許亢宗,親自出面設宴款待西夏使節。
許亢宗極有才思,正好符合李仁禮的胃口,兩人可稱得上“一見如故”。
飯桌之上,許亢宗拿出兩種酒水,一種是傳統米酒,另一種是近幾年在漢中興起的白酒(勞動人民喜歡)。
“貴使請品嚐。”許亢宗微笑道。
“好辣!”李仁禮吸氣道。
“好酒!”曹昌庸大讚。
許亢宗說:“這種酒叫燒刀子,一喝下去,便如燒紅的刀子入喉。冬日飲來更佳,只須一口便渾身火熱,凜冬大雪也不怕寒冷!而且,這種酒的釀造工藝,乃我大明皇帝陛下親手所創。”
李仁禮本來不怎麼喜歡,聽說是明國皇帝發明的,連忙又淺淺嘗了一口,發現果然別有滋味,於是讚道:“烈中回甘,便如仁人君子,處世剛強不屈,為人中正平和。”
曹昌庸一飲而盡,還是那兩個字評價:“好酒!”
許亢宗趁機把米酒撤下,開始投其所好的聊天,聊著聊著就說到自己出使金國的經歷。
兩位夏使都第一次喝白酒,對這玩意兒毫無防備,還像以前喝米酒、馬奶酒一般,稀裡糊塗很快各自喝了一斤多。
而使節團的其他成員,也有都亭驛的官吏在招待,全是石元公的屬下在陪那些西夏人喝。
聽聞遼地一些州城,全城人口居然不足百,已喝得迷糊的李仁禮不禁黯然。
那畢竟是他們的宗主國!
見二人似乎同情懷念遼國,許亢宗立即舉杯說:“這一杯酒,為死去的遼國君臣百姓而飲,願他們在九泉之下不再受金人欺辱!”
“幹了!”
曹昌庸滿臉通紅,待這一杯酒喝完,他就已經喝了快兩斤。
李仁禮身體搖晃坐著,伸手去拿杯子,撈空了好幾下,終於把長腳的杯子逮住,高高舉到半空說:“幹!”
仰脖子一飲,酒全倒衣襟上,隨著仰脖子的動作,李仁禮整個人都往後摔。
“哈哈哈哈!”
曹昌庸指著躺地上的李仁禮,醉眼朦朧大笑:“舒王,你酒量不行,我……我還能喝……”
許亢宗連忙跑去攙扶,撫摸背心幫他順氣:“殿下且歇會兒。”
李仁禮喝醉了就想睡覺,耷拉著眼皮趴桌上,聲音越來越低:“歇會兒,歇會兒。”
許亢宗又提起金人在中國的暴行,酒勁上湧的曹昌庸拍桌子大罵:“無恥金狗,出……出爾反爾!說好了割八館之地,今今……今年又來反悔,還派兵過去駐守!”
“八館之地廣闊,金兵去了多少?金兵若不多,貴國也不須怕。”許亢宗順著話說。
曹昌庸說道:“金兵不好對……對付,去了怕是有一萬。那些金狗,不把咱們夏人放在眼裡,還跟李……李察哥那廝眉來眼去,皇帝陛下遲早收拾他們!”
許亢宗說:“便在開封,我也聽聞李察哥跋扈。”
“何止跋扈?”曹昌庸估計平時沒少受氣,喝醉了就開始數落,而且說話都更利索了,“那廝自從有了金人撐腰,在帝京大建逾制宅邸,還逼著陛下任用他舉薦的親信……”
石元公就坐在門外,悠哉哉提筆記載醉話。
翌日,他前去東宮當面彙報:“李察哥手握兵權,又有金人撐腰,日漸驕縱跋扈。那兩位西夏使者,都覺得西夏皇后和太子死因蹊蹺,懷疑是李察哥指使閹人和宮女乾的。此次出使,西夏是誠心議和,但有李察哥阻撓,恐怕會有些波折。”
“李乾順皇位不穩?”朱銘問道。
石元公搖頭:“李察哥還不敢弒君篡權,會被西夏貴族官員群起而攻之。以前西夏越界劫掠,能搶到許多財貨,所以官員將士都服他。但近兩年邊地漢人愈發窮困,就連邊疆寨堡都沒幾個存糧,李察哥搶到的東西越來越少。尤其是那些步跋子,皆已厭惡征戰,每次西夏出兵都須強徵。”
西夏的核心精銳,自然當屬鐵鷂子,人著堅甲,馬無甲冑,算不得具裝騎兵,只能稱得上重灌突騎。
其次是擒生軍,即國內正規部隊,平時越境劫掠也是這些人。他們經常抓捕漢人,帶去瓜州、沙州等地耕種,以此補充西夏不斷消耗的人口。
接著是步跋子,招募自山區青壯,屬於山地精銳步兵。什麼族的都有,甚至大部分祖上是漢人,更類似生活窮困的兼職僱傭兵。大宋在新佔地區,也喜歡招募這些人,歸入西軍當中的番兵序列。
最後就是撞令郎,被抓去耕種數年的漢人,感覺不會逃跑了,即徵召編入撞令郎,妥妥的炮灰部隊。
撞令郎雖是漢人,但被迫穿著西夏服飾、留著西夏髮型。他們上了戰場必須拼命,因為逃回老家也是死,宋軍喜歡割他們的人頭領賞!
根據曹昌庸洩露的軍情,擒生軍這幾年抓走的漢人越來越少。
由於軍餉不給足,搶也搶不到多少,山區青壯也不願做步跋子,經常需要強行徵召入伍。
另外,鐵鷂子的盔甲,近二十年越來越拉跨!
這已經不是范仲淹、王安石時期的西夏強軍,北宋、遼國、西夏三兄弟一起走向衰落。
“還有,西夏缺糧,已經不能長久作戰,”石元公說道,“即便是西夏軍中,意見也不統一。大部分西夏軍將,打算放棄去年新佔的漢地,搶了人口和財貨便撤走。李察哥和少數軍將,力排眾議不願撤軍,也不準大肆擄走當地漢人。”
朱銘說道:“那就更應該打一仗再談。”
石元公又說:“西夏種地和放牧都難以自給,靠經商賺取錢財與糧食,宋夏斷斷續續打了十多年,商業已日漸凋敝不復從前。如今李察哥再啟戰端,西夏全國上下有很多人反對。只是李察哥軍中威望太高,死忠於他的將領無數。就連他孤身入城,西夏皇帝都不敢動手,生怕弄死這人之後,城外大軍會直接造反。”
這些都是石元公總結出來的,朱銘拿著醉話記錄親自閱讀。
其中關於金國派了上萬兵馬,前去駐防八館之地,這讓朱銘又憂又喜。
八館之地在山陝北部,比如榆林就是其中一館。
金國滅遼之後,對那些地方並未有效統治,依舊讓投降的遼國文武治理,只每年交多少稅就足夠了。同樣的情況,還有大片內蒙古草原,只要承諾效忠金國皇帝即可。
而今派兵一萬進駐八館,恐怕還派兵去了草原,金國明顯是攻宋不順,回過頭來想要消化遼國舊地。
一旦消化,金國將實力大增!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金國分兵去了那邊,今年就算南下也不會規模太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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