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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不識字”。

見她沒什麼反應,採月站在她身後,借替她簪上髮簪的動作俯身在她耳側:“姑娘這樣警戒,是樁好事兒。往後也要切記,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掉以輕心,尤其是太子。”

這是在點她昨夜倉促行事差點暴露。

銜池自鏡中瞥她一眼,眼神發冷。

採月恍若未見,站直身用正常聲音道:“姑娘看看,今日想戴哪支簪?這支好看,殿下說他回來便過來看姑娘,到時候見了必然歡喜。”

言下之意是催她動作快些,不然寧珣過來,今日便沒機會了。

採月袖中掉下一張字條,銜池瞥過一眼,是沈澈的字跡:採月採雲可信,名單交予她們,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再管。

銜池將那張字條扔進炭盆,看它燒過。採月已經備好紙筆,呈到她面前。

她睡得久,又發過燒,嗓子幹疼,發不出聲,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壺。

採月卻只緊盯著她,壓低了聲焦急道:“先寫。來不及了。”

銜池深吸了一口氣,也不想在此時橫生枝節,只冷眼看了她一眼便接過筆。

——倒也沒死心眼兒地全寫上。雖然她是記全了的,但昨夜那情形,記漏二三也尋常。

幾乎在她停筆的那一剎,採月便將紙抽過去,草草掃了一眼,收好藏入懷中。採月剛將筆墨紙硯收起,便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靠近。

蟬衣打起簾子,見銜池穿戴整齊坐在榻上,眼睛一亮:“姑娘終於醒了!”

採月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蟬衣沒多注意,轉身斟了一盞熱茶遞到銜池手裡,“小廚房熬了湯,殿下今兒個一早特意吩咐過,姑娘若是醒得晚,肚子裡空了半天,午膳便要清淡些。現在可要傳膳?”

銜池喝下水,嗓子才舒服些,笑著應了一聲“好。”

採月同她說寧珣會來,可她下午睡過一覺起來,都沒看見他人。

直到用過晚膳,宮婢進來收拾,她才發覺採月採雲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張陌生面孔。

她覺得奇怪,便叫了蟬衣過來:“採月採雲呢?不是昨兒才過來,怎麼又調了新人來?”

蟬衣面露難色,猶豫了半天都沒出聲。

銜池眉心一跳,“叫她們兩個過來。”

蟬衣認命開口:“她們被杖斃……”

幾乎是蟬衣開口的同時,一道低沉聲線自殿外響起:“她們怕是過不來了。”

話音剛落,宮婢齊齊福身行禮:“殿下。”

銜池聞聲剛要下榻,便聽他一聲“免了”,旋即身側床榻便陷進去一塊兒。

紫袍玉帶,雍容之外平添了幾分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寧珣探手在她額上試了試,“喝過藥了?”

銜池點頭,他倒也沒等她問,直接道:“是孤親口下的令。本該提前問過你的意思,畢竟是你的人。”

“你的人”這三個字被他說得玩味,銜池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想也沒想立馬接上話:“才過來一天而已,連模樣都記不得了。何況這東宮裡,合該都是殿下的人,殿下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不知她們將名單送出去沒有——若是沒送出去,被寧珣發現,她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於是她試探著多問了一句:“她們……是犯了何事?”

寧珣看著她的反應,慢慢道:“私逃出宮,犯了宮規,自尋死路。”

銜池微不可察地一皺眉——聽他話裡的意思,名冊應當是送出了。許是洩了行蹤,被他發覺,便殺了以儆效尤。

也是,若是名冊落他手裡,眼下這刻她沒被上刑便算是好的了,哪還能安然坐在他面前?

可無論如何,她昨夜剛出事兒,今兒她這的宮婢便被抓,任是誰看,她也多少有些古怪。

“害怕?”寧珣拉過她的手,她手還是冰涼,手心卻潮著。

銜池點頭,聲音軟著:“乍一聽見,難免驚懼。但犯了宮規,也確實該罰。”她主動握住他手,“不去想,就不怕了。”

寧珣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走到書案前,“昨夜你說你不曾識過字,正巧孤這兩日有空。過來,”他攤開宣紙,“孤教你認字。”

這一刻她才確信,寧珣對她生疑了。

也好。若是這樣他都不起疑,才更叫人心裡沒底兒。

作者有話說:

寧珣把她抱書案上,銜池顫抖。

寧珣以為的:她心虛害怕,她覺得對不起我……

銜池實際:發燒之前打冷戰的階段罷了。

寧珣以為的:她沒拒絕,甚至還嗯了一聲,她還是愛我的,肯定是被脅迫了……

銜池實際:腦子燒暈了對外界來不及反應而已。

守在殿外的蟬衣等了半個月終於等到屋裡半夜叫水:喜極而泣。

寧珣:(補一句)冷水。

蟬衣:冷水不好吧……?

寧珣:?給她擦手擦額頭用的。

蟬衣:???

寧珣:再把藥煎上。

蟬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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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像是面前這人脫離了所有身份,只是她的心上人。◎

銜池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他遞過來的筆,又歪了歪頭,認真看他手的姿勢,學他是如何握筆——她裝得一竅不通,即便調整了一番,筆也握得歪歪斜斜。

寧珣看她一眼,將她拉到身前,一根根手指替她擺正。

她被他圈在身前,自然而然便嵌進他懷裡。他的手握在她手上,很熱,卻沒什麼多餘動作,只領著她提筆蘸墨。

念在她是“初學”,他刻意放緩了速度,一筆一劃地領著她寫。

先是一個“宋”字。

銜池仰頭看他下頜,被他淡淡提醒了一句:“看字。”

她“哦”了一聲,低頭看那個“宋”字。

寧珣的字很周正,沉穩有力,同她原本的字很不同。

她原本的字,其實有幾分沈澈的影子。

只是沈澈的字裡能看出狂意,她學不到精髓,便顯得字型疏散。

她在池家老宅時,因為身份尷尬不被准許去書堂,但為防以後她別有用處,他們也給她單獨請了教書先生——只是請得很敷衍,那先生教得也敷衍。

好在她記書很快,即便這樣也多少學了些東西,會寫會讀,只是一筆字像狗爬。

後來遇見沈澈,他教她下棋,教她寫字,她按照他的字跡一遍遍臨摹,一筆一劃不覺便沾上了他的習慣。

寧珣這樣手把手教她寫字,看著他的字從她筆鋒浮現,還有幾分新奇。

“銜”字落於紙上時,她便知道他是要先教她名字。

他專注握著她手,第三個字第一筆落下時,銜池微不可察地一頓。

是遲,非池。

宋銜遲。

他故意的。

她不識字,不可能會寫“池”,而名字又是一個人最熟悉的、寫得最順手的,甚至是最初會寫的字。所以哪天她只要心神稍稍一鬆,在他面前將遲寫成池,便是大羅神仙也無力迴天。

果然是對她起疑了。

他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認過去,意味深長道:“宋-銜-池。你的名字。”

銜池跟著讀過一遍,眼中升起笑意,回頭看他:“那殿下的名字呢?”

她知道當朝太子名諱不是能隨意書寫的,但望著他的眼中依舊無所畏懼,像是面前這人脫離了所有身份,只是她的心上人。

“大膽。”他低聲斥了她一聲,卻不見慍怒,只領她又蘸過墨,果真寫下“寧珣”二字。

她無聲唸了一遍,眉目含笑,單看情態倒真像是墜入情網的少女。

寧珣深深望著她,末了卻鬆開她手,往後退了一步。

“你還病著,今日就只學名字。”他沉吟片刻,“仿照著抄三十遍,也該記住了。”

銜池臉上的笑一僵,但事已至此也不好推拒,只能認命地拿起筆。

很難。

她既要裝得像是剛學字,從字不成形一點點變好,又要剋制住自己原先寫字的習慣,儘量同寧珣的字跡靠邊兒,還得時刻謹記最後一個字是“遲”。

他就站在一旁看著她寫,一遍又一遍,一言不發。

這哪是教她認字——銜池心裡清楚,他只是在等她寫錯。只要寫出一筆“池”,她怕是立刻便會被押下去聽候審問。

明明就站在她身側,兩人間不過隔了一步。可方才他過來時她便察覺出的那種距離感,此時此刻分外明顯。

這樣下去不行。

寫過十幾遍,銜池舉著筆轉頭找他,可憐兮兮地叫他一聲:“殿下,頭疼。”

他的視線這才從宣紙上挪開,淡淡看她一眼。

她以為他不為所動,認命般嘆了口氣,剛轉過身,手中毛筆卻突然被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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