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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池愣愣抬眼,聽見他低聲:“孤會想你。”

他話音剛落那時,她還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兩人做過很多親密之舉,夜裡甚至同榻而眠,寧珣對她的寵縱整座東宮有目共睹,以至於宮人都拿她當半個主子看——何止東宮,怕是滿京城都知曉,東宮有個備受太子寵愛的舞姬。也是這麼多年,太子唯一肯留在身邊的女子。

可銜池從未從他口中聽到過這麼直白的話。

前世也沒有。

他不說這些話,她便逃避似地,不會去想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思,只在他身邊本本分分地做一個漂亮的擺件,藉機做她要做的事情。

驟然被點破,她會無所適從。

銜池看著他的眼睛。許是因為那雙桃花眼,他望向什麼的時候,總會比常人顯得更專注些。

譬如此刻,她在他眼中似乎只看得到自己。

銜池無意識地吞嚥了一下,稍微掙了掙,他很快便放手,任她從他懷裡出來。

緊接著便扣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

他領著她往外走,“即便是看風景,怎麼偏偏往這麼荒涼的地方走?”

彷彿剛剛那句話只是他一時興起,隨口一說。

銜池卻鬆了一口氣,跟上他的步伐,從佛堂走了出去:“從前來過這裡,隔了有一年了,便回來看看。”

說的是同他初遇那回。

銜池低頭看著兩人交扣的手。

她那時躲在矮櫃裡,藉著月色認出站在血泊中擦劍的那人時,滿心驚懼。倒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同他回到這兒。

她知道寧珣不會再追問了,便另起了個話頭,試探著問他:“殿下找過來的時候,可有聽見那僧人在說什麼?”

雖然那僧人瘋瘋癲癲的,說的話不可盡信,但有一樣他沒說錯。

她確實是重新活過一世。

只是此事聽起來天方夜譚,應當不會有人相信,所以她也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信不信另說,僧人還說了一句,若叫旁人知道了,怕是會折了他們壽數。

她對這些鬼神之說雖也不算篤信,但……萬一呢?

寧珣步子慢下來,淡淡道:“聽他算了你的姻緣。”

那僧人透著一股古怪,靠她太近,她又明顯一副防備的樣子,他看見的那一刻沒有多想,直接就進去了。

簪纓世家,身份尊貴,少時體弱……

寧珣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扣著她的手慢慢握緊。

銜池追問了一句:“殿下就只聽到這句?”

他停了下來,銜池本是緊跟著他走,一時不察就撞在了他身上,後退的剎那卻被他扣住後頸拉了回去。

他站定看向她,放緩的話音裡無端透出幾分危險意味:“還說什麼了?”

“還說……”

後頸突然被他揉了一下,很重,但不疼,只是讓她酥了半邊身子。

她吸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東西,低頭給他系在腰上,笑著道:“還說,殿下會長命百歲。”

寧珣鬆開手,垂眸看著她將護身符繫緊,竟沒有絲毫要攔的意思。

半晌,只道了一句:“旁人見了孤,都言千歲。”

銜池繫好,後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才又抬起頭,望著他的眼中笑意點點,似銀河傾倒,璀璨得叫人一時能看迷了眼。

“千年太久,銜池一介凡人,再怎麼求,神佛怕是也不能允。百歲剛好。”

早就起了風,寺裡的秋風比山下要更烈一些。佛堂荒廢久了,雜草都長了半人高,風過紛紛折腰。

銜池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笑著看他,裙袂揚起又堆疊回去,連帶著身上懸的玉佩清脆一響。

寧珣倏地上前一步,攬住她腰身。

不必她仰頭,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

這兒剛廢棄時,不過荒地一片。不知何時,野草瘋長。

貪腐案的餘韻綿長,有朝臣質疑東宮那份禮單與先前由太子擬定的官員升調名單有關,暗指東宮賣官鬻爵,甚至想順帶著徹查那份禮單上隸屬太子一黨的人。

而聖人欽點了心腹去查地下錢莊,卻查不出絲毫能指向東宮的實證,再細究下去,便隱隱看得出有人操縱的痕跡。

至於是何人操縱,這麼一盤算,皇帝心裡自然明鏡似的。

何況當初官員升調之事,雖名義上交由寧珣操持,實則是聖人親自把過關的,怎麼可能打自己的臉?

其間幾次,沈澈的人都給銜池傳過信。

——不過都被她以怕暴露為由拒絕了。換一樁事兒叫她去辦興許還好,她委實是聽不得那份禮單相關的任何事情了。

那份禮單畢竟是從東宮書房搜出來的,能進書房的人前前後後也就這幾個,她說自己已經招惹了太子懷疑,害怕暴露,似乎也情有可原。

再說東宮的暗線又不止她這一條,她雖是最好用的那條,倒也不至於離了她便做不得事。

一直到了年尾,聖人拿幾個動作過於明顯的朝臣開了刀,此事才算作結。

除夕當夜,宮中設家宴,寧珣自然是要去的。

銜池送他走時被他擁在懷裡抱了好一陣兒,嘴唇都微微有些發腫。

他說暫且不能陪她守歲,將來給她補上。

銜池默了片刻,寧珣覺察出什麼,剛要問她,她便點點頭,替他攏好大氅,溫聲道:“那我等殿下回來。”

——算來前世那幾年,兩人一次歲也沒守過。

回自己那兒的路上,便被宮人塞了東西在手裡。

是沈澈親筆所書的字條。

邀她守歲,母女團圓。

作者有話說:

寧珣:雖然我不信這些東西,算錯老婆的姻緣就算了,敢說她命不好?青衡,給他抬下去,讓他算算他大限是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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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囡囡不喜歡沈世子?”◎

回去的時候,蟬衣正在貼窗花。

永結同心的式樣,不是並蒂蓮就是戲鴛鴦,知道的說是過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新婚大喜。

見銜池回來,蟬衣忙放下手中東西迎過來,替她解下大氅,“姑娘看看,夠不夠喜慶,可還缺點什麼?”

按往年慣例,宮宴過後要守歲,明兒是初一,一早還有朝賀,所以太子殿下今夜多半不會回來。

這是姑娘在東宮過的第一個年,就算只有她們兩個人,也得熱熱鬧鬧的,討個好彩頭。

“好了,很喜慶了。”銜池笑起來,從精心擺的果盤裡拈了一塊果子遞給蟬衣:“只有我們兩個人,簡單舒服些也很好。”

她在江南時,除夕夜也只和娘兩個人守歲。

其實池家會設家宴,但從不會叫她們過去。銜池也不想和那些人湊到一起,與其添一肚子堵,還不如和娘簡單吃一頓年夜飯,樂得清閒自在。

銜池說要簡單些,但小廚房絲毫不敢馬虎,年夜飯還是依著宮裡的規格來。

她叫蟬衣坐下,兩人同桌用膳。

蟬衣斟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屠蘇酒,姑娘喝一點吧?”

銜池看了那酒壺一眼——蟬衣陪她用膳,酒菜便都是宮人送進來的。送酒的那個宮人將酒壺擱下時,不動聲色地對她使了個眼色。

於是搖搖頭:“我身子不方便。”

蟬衣“哦”了一聲,有些遺憾,自己低頭啜了一口,辣得齜牙咧嘴。

她怎麼記得離姑娘月事的日子還有兩天?

但熱酒下肚,很快就衝去了她這點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的屠蘇酒,似乎比往年烈一些?

她只喝了一杯,便覺腦袋暈暈沉沉。

蟬衣“撲通”一聲倒在桌上時,銜池正在盛湯,聞聲手上動作頓了頓。

門口立刻便進來一個宮婢,正是送酒那個,手裡捧了張面紗,單膝跪下:“姑娘,請吧。”

銜池多看了蟬衣一眼,便聽那人道:“姑娘放心,蒙汗藥而已,明早就醒了。”

銜池沒再多說什麼,去取了張毯子給蟬衣搭上,便接過宮人手裡的面紗,“走吧。”

這人手上有繭,又不像是幹粗活的,顯然是練家子。

銜池落後她半步,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也不知道沈澈是怎麼把這些人送進東宮來的。

不知是大年夜宮人懈怠,還是他們提前安排過,這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人。

銜池狀似無意開口:“你是在哪兒做事,為何先前沒見過?”

“東宮的宮人不知凡幾,姑娘哪能都見過?”

她答話答得謹慎,這樣問怕是問不出什麼。銜池索性開門見山:“你練過武?那為何要在東宮,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婢女?”

“是。”她應得脆快,看了銜池一眼,“各司其職罷了。像奴婢這樣的,世子吩咐過,若姑娘遇險,當不惜一切代價,助姑娘脫困。”

聽她的語氣,好像這是沈澈對自己莫大的恩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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