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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池聽過去也便過去了。

池清萱用了奪月坊的令牌,便留了痕跡,又丟了那塊玉佩,無論她是用什麼說辭糊弄過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是以她被髮作,銜池不太意外,只是遺憾沒牽扯上池立誠。

暑氣開始重了,銜池在書房陪寧珣看政務時,手裡總愛抱點兒涼的。

她剛用完一盞冰酥酪,翻了兩頁話本子,重換上一盞楊梅飲子的時候,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她下意識抬頭,幾乎是同時,手上的飲子陡然被人拿走。

寧珣皺了皺眉,“整天吃這些,到了用膳的時候就推三阻四不肯吃。”

他自認將人養得仔細,沒成想眼見著越養越瘦。

銜池一本正經胡謅:“這是開胃的。”

話音剛落她猛地站起身,趁他不備搶了回來,灌下一大口——她灌得太急,一時不太好嚥下去,稍稍一頓的功夫裡,寧珣突然俯身欺近,覆上她雙唇。

觸感微涼,馥郁的楊梅氣息慢慢從她渡給他。

銜池慢了半拍,直到舌根發麻,才回過神來。

書房的門還開著,她想推他,但手裡端著東西,又怕灑。

懷和站在門外,一時不敢進,只得抬高了聲音:“殿下,禮部尚書求見。”

寧珣動作停住,銜池瞬間退開一步。

寧珣笑了一聲——只有他們兩個時,她膽子不小,可一旦多一雙眼睛,哪怕宮人根本不敢看,她也霎時偃旗息鼓。

他抬手,毫不費力便從她手中將那盞沒喝完的楊梅飲子拿了出來,轉過身看向懷和:“寧禛的人,來找孤?”

他同張尚書在除了乾正殿外的地方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上一回還是去歲裡,因著請立新後一事。

“倒是稀客。”

銜池本背對著門口,眼觀鼻鼻觀心著,聞言耳朵一動,不覺皺了皺眉。

禮部尚書……她好像在哪聽過。

還不等她想明白,寧珣便安排將人引去正殿,等懷和領命退下去,他才低頭親了下她額頭,“若回來得晚了,你先用膳,不必等我。”

銜池點點頭,目送著他出去。

書房外遠些的地方,有棵楓樹,葉子鬱鬱蔥蔥,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便突然福至心靈般記起來自己是在哪聽過。

在池家,從池懷瑜口中。

那日他困在楓樹上下不來,她救他下來,作為回報,他告訴了她一個“秘密”——他在書房聽池立誠對人說,她崴傷的腳如若真廢了,便送去禮部尚書府上作妾。

如此一來,“多少也能派上點用場。”

她那時不太清楚朝中這些勢力的分佈,便沒多想,但如今回想起來,池立誠是寧禛的人,禮部尚書也是寧禛的人,那為何池立誠要將她送去尚書府?

是怕張尚書對寧禛有二心,還是有什麼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好在寧珣沒多久便回來陪她用膳,她琢磨不明白,先問他張尚書是為何而來。

這些事寧珣早便不瞞著她,屋裡沒留宮人伺候,他便親自替她佈菜盛湯,直接道:“還是為了寧禛。”

這段時日邊疆戰事吃緊,即便有他的人在中游走,奈何新任總兵揣摩不透胡人用兵的路數,屢戰屢敗,莫說收復失地,能保持到今日寸土未丟已經算是竭力。

朝中為是戰是和吵了有段時日。

寧禛主戰,卻並非因主戰而主戰——是因為如此才有機會,將他再逼去北疆一回。

禮部尚書便是為此事而來。

但這事兒還遠著,銜池沒問,他便暫且沒多說。

銜池眉頭緊鎖,連湯都沒顧得上喝,將之前池懷瑜說的那事兒草草同他講了一遍——她特意略過了作妾那段,可他如何猜不出。

銜池話頭一頓,覷了一眼他的神色,心道還好她記起來的晚了一點兒。

不然張尚書從東宮走的時候,必然不會像方才那樣掛著笑。

寧珣突然扣緊了她的手,聲音發沉:“池家欠你的,有朝一日,必將千倍百倍還給你。”

他嘆了口氣,像是心疼:“受這麼多委屈,為何從不跟我說?”

她愣了愣,“我……”

她本想說自己沒覺得委屈。前後兩輩子,她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委屈的。

池立誠過往十數載裡對她和她娘那樣絕情,若是將她接回京後百般愛護,她才覺得奇怪。

她沒擁有過的東西,就不會有期待——沒有期待,無論發生什麼,好像都輕易便能接受。

可此時此刻,她看著寧珣,眼眶突然不受控地紅了一圈:“好像是有點委屈。”

就這一刻,才發覺委屈。

寧珣擁著她順了半天毛,才聽見她悶聲道:“我想去趟護國寺,見一見池清萱。從她嘴裡,沒準能問出點什麼。”

寧珣沉吟片刻。

她這段時日不宜離開東宮——宋弄影剛被“劫走”,沈澈那邊怕是還在等她的態度,萬一狗急跳牆,傷了她怎麼辦?

他是遣了青衡負責她的安危,也可以再多派些人手明裡暗裡跟著,可誰敢保證就能萬無一失?

“我陪你。”

作者有話說:

池家將銜池接回京送到東宮。

寧珣:欣然接受。

還打算過送去別的地方。

寧珣:???(擦劍)

池立誠,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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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若是天命阻我,為何不能強求?◎

銜池猶豫了一下:“好是好,但殿下去護國寺……”

世人皆知他幾度打壓佛道,如今無緣無故去護國寺,不免要惹人猜疑。

寧珣圈著她,重拿起那碗湯,喂到她嘴邊:“太后壽辰在即,我先前備了幅萬壽圖,剛好拿去請住持開光。”

太后娘娘信佛,他這說辭也說得過去。

銜池就著他手喝了一口湯,既然他都有打算了,她也不再多想。

寧珣陪著她,是以東宮的儀仗去的護國寺——有春獵刺殺在前,他越是不遮掩行蹤,越是沒人敢輕舉妄動。

住持知道太子是為給太后祝壽一事而來,一早便等著了。

太子身份貴重容不得閃失,既是擺了儀仗而來,這一片便提前將其餘香客請走了。

但畢竟是出門在外,銜池一路只規矩跟在寧珣身後,到了要分開的地方,他卻突然轉身,牽了一下她的手,“別亂跑,見完人便回來這兒,等孤來接你。”

銜池飛快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外人,才放心讓他握著手,點了點頭。

寧珣看了她兩眼,不放心似地又囑咐了一句:“只要你想,往後你同池家也再沒什麼干係,若是被欺負,也別忍著,該發作發作。”

銜池又點點頭,“銜池省得。”

不必仔細盤問,他也猜得出她從前在池家是如何做低伏小討巧賣乖的。即便遣了侍從跟著,但放她自己過去……寧珣嘆了一聲,看著她道:“有孤給你撐腰,別委屈自己。”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我只是去看一眼,又不是去打架的。再說我帶了這麼多人,就算真打起來,也吃不了虧。殿下放心過去罷。”

將寧珣送走,她便帶著侍從去了池清萱住的寮房那邊。

夏日悶熱,寮房又簡樸,門窗皆敞著透氣,銜池遠遠便看見池清萱伏在桌案前,似是在抄寫經文。

她這回過來,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衣裳樸素,頭髮只用一根木簪綰起來,除了佛珠,身上一件配飾都沒戴。大家小姐,即便誠心禮佛,也不至如此——顯然她是來受罰的。

銜池停在門前,示意隨行的侍從留在外頭,才抬手輕輕叩了下門。

池清萱不緊不慢將筆擱下,理了理衣袖,方回過頭——看清來人那一刻眼中驚喜交加,猛地站起身:“二妹妹!”

叫完她,才剛看見她身後侍從似的,驚疑不定地看向她。

池清萱帶了張藏青面紗,只露出同她有幾分相似的眉眼。

銜池看她反應,也沒急著挑明,順勢垂下視線:“姊姊不必遮掩,太子殿下都知道了。”

池清萱愣了一下,方道:“知道了……也好。”

可她派去送玉佩的人底細乾淨,不該查到池家來。池清萱試探了一句:“是二妹妹同太子殿下交心了?”

“交心?”銜池搖了搖頭,泫然欲泣:“我哪敢。是有人將我託姊姊去取的那塊玉佩,送到了殿下手裡。殿下……”

她微妙頓了頓,又繼續道:“對我上了刑,我實在撐不住,有負父親重託……”

“讓二妹妹去那種地方,本就是二殿下強人所難,何來重託?”她瞥了一眼外頭候著的侍從,即便知道這個距離她們說話旁人聽不清,言語間還是將池家摘去得無聲無息:“好在太子殿下對你用情頗深,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沒捨得真的拿你怎麼樣。”

銜池抬眼,對上她彷彿心疼得不行的目光,悠悠嘆了一聲:“殿下還留著我,不過是想用我釣出背後的大魚。”

她張口就來:“門口那些人,也是監視我,怕我半途逃了的。”

池清萱將信將疑看她——畢竟先前就聽說過她在東宮有多受寵,如今一切都捅破在太子面前,她竟還能活著站在自己面前。

何止,她根本就完好無損。

池清萱握著佛珠的手緩緩攥緊。

銜池接著道:“我也是才知道,先前那些,不過是殿下做給人看的罷了。太子早便猜出我底細不乾淨,所以才一直防著我。”

“我今日來見姊姊,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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