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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是朝廷原定每月三法司議罪的日子。
爭論的還是登州報上來的那起殺夫案,女帝執意要赦免,大理寺與御史臺以妻殺夫乃十惡不赦的大罪反對,即使是有聖上敕令也不足赦免,否則便是亂了綱常。
至於隸屬於尚書檯的刑部——因其頂頭上司尚書令周玄英本人坐罪被拘,刑部尚書範宰乾脆一語不發,女帝大為惱火,只得寄希望於時任大理寺少卿的謝明庭一人。
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人。
三法司議罪之時,謝明庭以一當十,逐條反駁了包括其上司大理寺卿韋沭在內的反對赦免的理由。
犯人母喪期間被叔父聘人,婚姻不合理,則夠不上謀殺親夫,也就不在不可赦免的重罪之中;
意圖謀殺,驚醒對方,未造成嚴重後果,可從輕發落;
被問即承,按照聖上於永貞元年頒佈的敕令,應以自首論處,罪減二等,改判流刑即可。
一番雄辯邏輯嚴整,條理清晰,更質問一眾公卿,既然口稱綱常,然綱常的第一重即是君為臣綱,眾人為何只認律法卻置聖上敕令於不顧。
辯法辯不過,以儒家的綱常論亦論不過,眾皆啞口無言。
最終,划水圍觀了全場的刑部尚書範宰忍不住捋須讚歎:“世稱韓非子的《五蠹》論述精彩,邏輯嚴密。依臣看,謝少卿倒似是《五蠹》化形。”
這句玩笑話多少緩和了室中刀光劍影的氣氛,滿座公卿皆笑。女帝趁此一錘定音:“就依謝卿所言,判處流放,眾卿不必再言。”
……
“謝有思此人,訥於言而敏於行,有勇有謀,可以為陛下心腹。”
眾人散去之後,內室之間,宋國公封思遠向女帝進言。
嬴懷瑜道:“這個自然,韋沭那老頭子都老成什麼樣了,大理寺卿這個位置就是留給他的。”
“只是……”她微微苦笑,“我總覺得,他並不是真心輔佐於朕。”
身為君主,想要殺一個人很容易,但想讓人真心輔佐,也非易事。
她是有抱負的君主,想要治國安民,勵精圖治。謝明庭是她一早就看中的人,本想培養幾年讓他入尚書檯,他卻自請去了刑名科,就算這兩年間她屢有拉攏之意,也被他躲了過去。
她欲做興秦的孝公,他卻不願為她做變法的商鞅。
如今,被周玄英一鬧,就更是不易了。
封思遠眼中笑意也微微凝固。
小魚是女子,能繼承皇位是因太上皇的強權,然以女子之身繼承大統終是前無古人,因而朝臣們一直想方設法從她手裡奪權,她也需功績來樹威立信。
謝明庭雖無意於爭權奪利,但顯然也不願過多站隊。聰明人總是自負的,大約在他眼裡,小魚還不是一個能讓他鞠躬盡瘁的君主。
此外,兩人在治國之策上也存在嚴重分歧。他學的是法,卻是韓非那套。在他眼中,百姓是不可能被教化的,只是服從於權勢,嚴刑峻法才是天下大治的唯一辦法。而這,顯然就與國家儒皮法骨的國策相違背。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一塊雕飾好的美玉。
但封思遠知道,他只是一抔冰冷無溫的雪。
也唯有勸:“陛下莫要著急。歷來天下大才都是烈馬,難以降服。君臣之間,也有君臣間的緣分。”
“再說明庭只是性子冷淡些,兼又心繫雲諫的事,所以顯得不那麼熱情罷了。今日,他不還是為了陛下駁斥群臣嗎?”
“那就等雲諫回來,再提此事。”嬴懷瑜道。
*
卻說謝明庭自宮中離開後,徑直回了府。
還未走進院子便聞見一陣歡聲笑語,他抬眼一望,院子裡不知何時架起了一架鞦韆,那新過門的顧氏正坐在鞦韆上,由丫鬟們推動著,隨鞦韆飄揚又降落,輕柔得像一陣落花風。
“再高一些啊。”她笑道,聲若春日啼鶯,“再高一點,還不夠!”
底下的侍女們都很是擔心,雲嫋焦急地勸道:“少夫人還是下來吧,太高了,您摔著了可怎麼好。”
“是啊,您要玩鞦韆,我們輕輕地推就好了,不要太高了,會很危險的。”
丫鬟們苦口婆心地相勸著,少女雙手卻緊緊攥著繩索,神情歡欣,並無一絲怯色。
她道:“我才不怕呢。”
“我從前在家還玩過比這更高的呢,你們且讓開些,讓我自己來。”
原來今日丈夫不在,識茵樂得清閒,更樂得不必在他面前裝什麼端莊賢淑,便叫雲嫋她們在院子裡紮了鞦韆玩。
侍女們見勸不動,只好退在一旁。她攥著繩索立在鞦韆上,足下發力,鞦韆頓時在風中打擺子一般,揚得更高。
雲嫋等人頓時嚇壞,愈發焦急地相勸,她卻似全然沒有聽見一般:“再讓開些啊。”
“怕什麼,我還能蕩得更高!”
一串串笑聲落在風裡,宛如玉碎瓏璁,又似清泉淙淙,實在清脆悅耳。
謝明庭被這陣笑聲牽住腳步,不由停下,朝秋陽中那道輕盈纖嫋的身影看去。
識茵今日穿了一身芡實色的輕薄襦裙,衣袖與裙襬,以同色絲線淺淺繡著許許多多的纏枝花,在陽光下有如蟬翼透明。唯有遮掩□□的蓮花瓣狀裙頭是很溫柔的鵝黃色,同她臂上挽著的飄帛一色,輕盈又不失端莊。
長鬟如雲衣似霧,與那串玉鈴一般的笑聲一道,俱在秋陽金風中飄蕩。
兩道鵝黃飄帶也似春日柔軟多情的柳枝,在空中漾開飄逸的弧度。風吹仙袂飄颻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髻上簪著的金釵金鈿由此紛紛而墜,連同頭上戴著的粉色絹花,一道落在了地上。
丫鬟們在急,而她在笑。聲音銀鈴一般,分明是景色凋零的秋日,竟也被渲染得喧鬧如春日。
他怔怔看了一晌,視線停留在那張明媚花顏之上,淨如清玉的眸子不由透出微微的笑意。陳礫在旁看得分明,心中暗自驚訝。
下一瞬,鞦韆上的少女已然看見了他,四目相對,她眼中微微一愕之後,對他露出甜美的笑:“郎君!”
侍女們猶在苦口婆心地相勸,忽聽得她喚這一聲,俱都嚇了一跳,側身屈膝行禮:“二公子。”
既被發現,謝明庭只得緩步走過去。那鞦韆上的少女已然穩住了身形,見他走近,欣喜一笑,竟是從鞦韆上跳下來,乳燕投林一般徑直撲進他的懷裡:“郎君回來了。”
笑聲響在耳畔,輕靈悅耳,連心臟處也因那抹突然闖入的柔軟而微微的震動,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微微赧顏,伸手將她攬住:“你身子大好了麼?怎在這裡玩?”
她前幾日才落了水,昏迷了小半日,如今秋風習習,的確極易著涼。
“我沒什麼的呀,多謝郎君關心。”
識茵嫣然一笑,卻並不打算將他鬆開。她抱著他的肩,輕盈地靠在他懷中,裙襬搭在他強有力的手臂上,又解釋:“郎君不在家,我一個人閒著無聊,就讓他們扎鞦韆玩了。”
“郎君,你不會怪我吧?”她看著他,含笑盈盈地問。
她雲鬢半偏,不妝紅粉,麗質天成,彷彿一枝探入遊人懷中的嬌俏迎春。謝明庭不好將她直接放下來,只淡淡應:“怎會。”
“你高興就好。”他道。
這府中的確也太悶了些,她來之前,府中常年就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弟弟不回來的時候,這座偌大的侯府,永遠沉寂得像座沒有蓋子的棺材。要她一個才出閣的少女陪他一起悶死在這棺材裡,也的確太強人所難。
旁邊的侍女都只低頭抿著唇笑,謝明庭這才意識到自己已抱了她太久,神色微不自然,將她放下欲往屋中走。
他態度的轉變未免太快,識茵愣了一下:“郎君要去哪兒?”
“去北邙拜祭父親。”
“郎君既是要去拜祭公爹,我,我也應該一起去吧?”
謝明庭下意識要拒絕,然這是在外面,又有丫鬟在,他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也就同意:“走吧。”
弟弟如今“身受重傷”,他要出城,自然是用回本來的身份。然恐事情洩漏,特意叫識茵戴了風帽,兩人一騎策馬出城。
於是這一日,幾條街的人都瞧見了那素以清冷矜貴著稱的狀元郎懷抱女子天街策馬,其中不乏他的擁慕者,少女芳心碎了一地。
渤海封氏的女郎封茹此時亦在臨街的店鋪挑選布匹,聞得樓下馬蹄陣陣,不經意間回過頭去。
樓下玄衣郎君懷嬌策馬,清貴蘊藉。
女子頭披風帽,看不清是何模樣,觀其身形是女子無疑。
一眾侍女臉色都是微僵。
渤海封氏與陳郡謝氏世代交好,武威郡主曾同夫人約定,要娶女郎。若不是出了謝家二公子那檔子事,眼下都該登門提親了。怎麼這關頭,謝世子卻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封茹沒什麼反應,繼續試衣。她的傅母許氏卻是怒火中燒。
陳留侯府耽誤她家小娘子這麼多年,如今移情別戀,簡直欺人太甚!
謝明庭最好別讓她知道那女子身份,否則,她定要痛痛快快鬧上一場,讓他沒臉!
馬上,那些探究的目光識茵自也察覺到了,回頭問:“雲諫,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馬背上空間原就狹小,她這一回身,便令謝明庭原先預留的空隙也蕩然無存,女子溫熱的肩背有如柔火落入懷中,心下忽生躁意。
他不著痕跡地別過臉:“什麼不好。”
識茵尚沒有瞧見他臉上的不耐煩,忐忑地道:“你帶我騎一匹馬……這樣,不是有損於長兄的名聲麼?”
她知道他敢出現在公眾視野裡便是冒用了大伯的身份,雖說她並沒有見過那位大伯,但也知帶著女子當街策馬,傳出去是不好聽的。
因為自己,要汙了他的名聲,識茵心下過意不去。
身外虛名而已,謝明庭從來不在乎,此刻卻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悅。
她這般關心“謝明庭”做什麼,她不知道身為弟妹,理應避嫌麼?
“沒事。”他口吻淡淡,為了說服她主動說起了幼時事,“我們幼時便這樣,常常扮作彼此。彼時我不喜做功課,被父親留在家中罰抄,便常讓阿兄扮做我替我受罰,自己卻溜出去玩,幾次都騙過了父親。”
“阿兄他不是在意虛名的人,如今也不會說什麼。”
識茵豔羨說道:“長兄對你真好。”
好嗎?等雲諫回來,知道自己和他的妻子做過那種事,還會認他這個哥哥嗎?
謝明庭唯在心間自嘲,嘴上道:“你對長兄,倒是關切。”
識茵莫名紅了臉。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對這位大伯別有所圖,她的確極易想到他身上去。
正是思索著要如何作答,忽聞他道了一句“坐穩”,下一瞬,馬兒登時疾跑起來,飛馳的慣性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重重撞在男人筋肉堅實的身上。
識茵兩頰暈紅,僵硬地挺著脊背,渾身皆在輕顫。
謝明庭亦是面色微赧。
他起初並沒有考慮這許多,畢竟北邙距離城中尚有距離,若是晚了就得在山間過夜。
於是輕輕掌著她腰將她抱離一寸,鐵一樣的筋臂依舊牢牢束縛在她腋下,引韁狂奔。
這舉措令二人的距離拉開了一些,但隨著馬兒的奔跑,那股慣性又將這岌岌可危的界限一點點縮短。識茵僵直地坐在他懷裡,感受著男子胸膛裡傳來的堅實有力的心跳,胸腔裡的一顆心也跟著震動起來,跳如脫兔。
後背都沁出了一片薄汗,臉上更是微微發燙。怕髮絲撩著了他,她小心地避了避,瑩潤柔軟的耳郭恰恰擦過郎君俊美無瑕的側顏,肌膚相觸,那隻箍在自己腰間的驟地一緊。
識茵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回答她的卻只是極輕極輕的一聲抽氣聲,謝明庭緩緩平復了呼吸:“走吧。”
馬速不急不緩,耳邊安靜得只有馬蹄聲與風聲。識茵微微扭頭,看著男人緊繃的下頜線,原先跳動的心卻莫名安定了下來。
不知為什麼,靠著他的時候,她會覺得安心。會覺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便是天塌下來也還有他共同面對。那個從十年前父死母喪便再寫不完整的“家”字,似乎也能重新拼湊起來。
可他,會是她的良人嗎?
馬作的盧飛快,不久即駛出洛陽北門,山嶺如丹青畫卷,徐徐鋪陳於眼前。
一路人煙漸少,他速度終於減緩下來,旋即慢慢停下,略微猶豫了片刻道:“你……坐到後面去。”
識茵低下紅得要滴血的臉,抱著他一隻胳膊,小心翼翼地下馬。
她已不算在室女,幾番親密接觸下來,自然知曉他這話出於什麼。方才,方才他策馬的時候,就……
頭上原本攏著的帷紗早被秋風掀落,垂於頸後,所幸山道靜無人煙,謝明庭假意不覺她臉上的嬌紅尷尬,將手遞給她,重新將人拉上馬安置在身後。
一雙柔柳似的軟臂卻環住了他腰,雙手正交握於他小腹上。
謝明庭扯動韁繩的手忽而一顫。
“你……”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著說了下去,“不必將我抱得這樣緊。”
意識到剛剛觸碰到了哪裡,識茵也有些不好意思,雙手放在了他腰側。
然而男子的腰本就極敏感,這回他面上赧色更深,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含混道:“再往上面一點。”
“這樣嗎?”識茵有些緊張地道,雙手往上一放,這回卻是觸碰到那暖熱緊實的胸膛。
才過中秋,白日炎熱,不過一層薄薄的圓領袍和一層中衣,謝明庭頓時臉色一變。
識茵忙鬆開,她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窘迫地道:“抱、抱不住……”
他是極標準的寬肩細腰的身材,瞧著清瘦,腰上也的確瘦,但叫她一個小娘子從後背抱住他胸膛,還是有幾分吃力。
她這句話裡竟還有幾分委屈,謝明庭垂眸,看著她緊張到發顫的手也唯有在心底嘆氣,改口道:“那你就抱腰吧。”
頓一頓,又低咳一聲提醒她:“別亂摸。”
識茵兩頰如染胭脂,一路騰起淡淡的火焰,直燒到了脖子根。
又有些氣窒。方才她只是不小心摸到而已,怎麼說得好像她是故意……
她也不是沒碰過他,裝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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