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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老巷並不大,鑼鼓車隊很快便到了葛賢院子前。
恍惚間,他面前已然滿是倀鬼,同時兩股截然不同的香氣糾纏著直往他鼻中鑽去,內裡似有非凡異力,勾得葛賢腹中饞蟲大動,舌間齒縫口水橫流,令他大感噁心的是這本能生出的饞蟲並不只是針對那香噴噴的米飯,更是對準了那一片片腥臊肉排。
葛賢睜眼瞧去,果然見得一尊尊銅鼎內的“太歲飯”和“大腿肉片”。
肉片不願看,真正令葛賢不由得一挑眉的是,那粒粒晶瑩的米飯在他定睛多瞧兩眼後,竟倏忽變得一片血紅,同時他心頭騰起一股沒來由的強烈感知:這米飯食不得,食之必將短壽。
太歲穀子不能吃,原身已有所知。
短壽,則是其超凡感知的最新成果。
不過不等他多瞧,男男女女的倀鬼們已然圍了上來,葛賢感知清晰,這些倀鬼生前都是何種性情不知,變作鬼魂後似都隨了“主人”般,眸中滿是扭曲之色,充斥著一種剋制隱忍的癲狂姿態。
與過往一樣,在葛賢上繳錢財後,放過了他的大腿。
只是在離去時,明顯是故意的,一句句議論聲鑽入其耳中:
“倒是個富裕的貨郎,不過他那點積蓄該也撐不得幾日了。”
“屢次不割股,又沒錢納捐者,該如何處置來著?”
“主人說過了,賞給我們。”
“我要吃他大腿,兩條腿都要。”
“我要食他那張嫰臉,哼,平生最恨小白臉。”
“都是些粗胚,汝等別瞎惦記,那小子已被我們姐妹提前包圓了,瞧他那鮮嫩模樣,至少可讓我們姐妹生吃三日而不死,可有得舒服哩。”
……
顯然,葛賢已被這些兇惡、扭曲的男女倀鬼視作囊中玩物。
他默默聽了個全,隨後面無表情迴轉屋中。
直至此時,他才算是進入狀態,全然明白這是怎樣的世界,又是何種世道,也漸漸適應“大原朝貨郎葛賢”這一全新的身份。
對於己身處境,原主也知,且已有應對之策。
無他!
正是那多姓家奴,多面細作之事。
他本就是覺醒了天賦之人,已經與平民百姓不同,雖暫時尋不著修行路子,無法拜入仙神門下,但只要依靠那超凡感知隨便傍上一個組織,自然可輕鬆解決那些倀鬼的覬覦。
更重要的是,他可順勢接觸那無比渴望的修行世界。
為此,那些透過不同渠道發來的邀請,葛賢一個不漏全接了。
當然,你接受歸接受,能否從這些組織手中得到獎勵和好處,取決於你作為“探子”能獻上何種價值的情報。
現在還不曾獻上過任何情報的葛賢,只能算是外圍。
哦不!
連外圍也不是,無名小卒爾。
“欲當多面細作,的確是莽撞了些。”
“不過我這超感、魅惑兩種天賦,的確是非常適合這行當啊。”
一念及此,葛賢頓時有所動作。
他這貨郎平素有兩種賣貨路線:一是就在縣城內走街串巷,賣予街坊們;二是上山下鄉,賣給那些鎮民村民。
先前妖魔縣令以妖霧圍城,他只可行第一種。
後來那縣令許是見周遭多得是比他兇殘的統治者,是以乾脆放開妖霧,由得縣民去留。
結果無一外逃不說,還傳頌其他良善慈悲的美名來。
何為比爛?
這,便是了。
雖已可出城,但葛賢這一回卻不打算走。
他要尋摸來一份上佳的“情報秘辛”,還非要在城裡不可。
動念間葛賢換得一身色彩鮮豔的短衣,戴好幞帽,又將一串滿是眼珠子符文的特殊項鍊掛在脖頸,隨後便走向角落,將那琳琅滿目的貨擔挑起。
虧得肌肉記憶還在,否則他這個葛賢還真沒這順暢的本事。
路過那一把繫著七彩絲線的掃帚時,似又想起什麼,腳掌一勾,將之送上床榻,徑直丟下一句道:
“卻是要辛苦白姐姐一遭,將我這陋室好生拾掇一番。”
“小小答謝,不成敬意。”
話罷,這廝就出門去了。
他一走,青煙飄蕩,那一身孝的嬌俏少婦便現身出來,不去計較那廝要他打掃屋子的事,只滿臉疑惑道:“答謝?”
好在她也是個聰慧的,二字剛吐出,順勢瞧見自家魂宅已然躺在那無比狼藉、不堪入目的床榻之上,再聯想到不久前的對話,立時便明悟過來。
不由羞紅了臉,狠狠啐了一口道:“這少年郎,愈加的不知羞了。”
啐罷,這少婦本想著忍耐不願輕易遂了那廝的願。
怎奈何,她生性愛潔,未有幾息便認命般開始忙碌起來。
而此時的葛賢,已正經進入角色。
挑著貨擔出得門戶,便取了個撥浪鼓在手邊,一邊搖晃著,一邊則開始叫喊起來,卻也不是胡亂喊的,自他口中出來的赫然是一首腔調十足,抑揚頓挫的說唱。
內容除了他的那些貨物外,還夾雜著其他的自吹自擂:
“各位街坊客人,葛家少年郎上門咯。”
“百般雜物寶貨皆有,更可頌仙經,曉風水。”
“可寫雜文,能立契約。”
“專醫牛馬,會治小兒。”
這廝搖搖晃晃,越唱越是起勁,不多時就做成了好幾單生意,任是誰去看也不會對他生出什麼懷疑來,只當是個頗為俊俏,慣惹大姑娘俏少婦喜歡的少年貨郎。
很快葛賢便晃盪著,走過偏僻街巷,倏忽間進入錢塘縣的主街。
只一個轉角,原本還只是隱隱約約的熱鬧景象,轟然一下變得凝實。
映入其眸中的,正是一幅市井圖。
雖說熱鬧、繁華,全然無法與前世的現代商業街相提並論。
但那些叫賣吆喝、茶樓酒肆、車馬來往……算是徹底消除了葛賢心頭最後一點不適。
他認命似的嘆息一聲,旋即咧著嘴喊著“專醫牛馬小兒”融入人群之中。
……
約莫半個時辰後,主街角落一家茶肆內,此刻正熱鬧非凡。
因了這裡茶水便宜又方便走動,是以匯聚了好些人,既有走街串巷賣貨的貨郎們,也有些辛苦奔忙的腳商,還有些粗狂的江湖人士。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幾個貨郎中,有個瞧來很是俊俏的少年郎賣弄似的起了個頭,很快便勾引得這群人開始談天說地,互相分享見聞。
先是那些貨郎和進城買賣的鄉民們,你一言我一語道:
“誒,你們聽說了沒有,城外三十里的胭脂鎮前夜遭了災,一頭不知從何處來的【上吊鬼】闖入鎮中,一夜之間,全鎮數百人全部被吊死在了房樑上,實在是太慘了。”
“這算什麼慘,胭脂鎮旁邊的放馬鄉被一夥茹毛飲血的荒野馬賊盯上,耗費數日悄悄在鄉外建了一座【蠅神廟】,廟成之日,那蠅神妖魔降臨,將鄉上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當成了孕育妖魔子嗣的血肉溫床,那場面……嘔。”
“這其實也還好,至少無有痛苦不是,隔壁的富羊縣你們知道麼,其縣令劉華不知是修煉出了岔子還是旁的,深夜三更時忽然發狂,變作一頭無有皮囊,渾身是嘴的恐怖妖魔,當夜就噴吐毒水,圍了縣城不讓人出去,隨後開始食人,朝廷的救官第三日才趕到將之擊殺,那時縣內人口已不足一半。”
“噓!不要命了,這也敢說?莫不是以為大白日倀鬼不出來。”
“這有什麼,相比其他惡鬼妖魔,陸縣令已算是好人,只……只是稍稍有些怪癖罷了。”
說到此處,為免犯忌諱,那些外來的腳商連忙接續上。
他們所分享,卻又是更遠些更廣闊地界發生的事,且都是些反賊亂軍的傳聞:
“咳咳,換一個換一個,我乃遠行過來,想必你們還不知曉,這大原朝啊又多了一路反賊,那頭人喚作倪問君,先是也打著紅巾軍的名頭,後來莫名得了傳說中的【陰山鬼族】支援,麾下飼有百鬼,極為兇殘,接連攻下漢陽以及襄陽等城池,聽聞連大原王族都殺了不少。”
“只一般罷了,各位可曾聽過劉伏通之兇名,他起事極早,其打出‘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大宋之天’的旗號,意欲恢復大宋國,傳聞其背後也有仙神支援,且不止一支,只我聽過的便有【彌勒寺】、【紅蓮教】這兩大仙佛法脈。”
“尋常尋常,反賊中還是那張世誠最為勢大,聽聞其血脈特殊,疑似與那【龍巢】有關聯,其軍中養著不止一條真龍,行雲布雨,搬運河川皆不在話下……聽說啊,杭州路已被其盯上,說不定有朝一日就來攻打這錢塘縣。”
“這些反賊聽來多是一些借勢無謀之輩,我自滁州而來,那裡如今也已被一路亂軍所佔,其頭人喚作【朱洪武】,其背後有甚神秘仙神我倒不知,只曉得其麾下人才濟濟,天驕輩出,恐非池中之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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