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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公子昊似乎也參與到儒案中去了!”

皇帝書房內,趙高小心翼翼地朝嬴政稟報。

嬴政聞言暗暗一笑。

他可聽說了,那土耗子去搬石頭了,想來又要搞事情,恐怕會震懾一群人,倒是有趣。

不過,再有趣,他也不會表露出來,因為他也想看那些人的表情。

趙高見嬴政沒有反應,頓時感覺憂心忡忡。

如果趙昊率先抓到盧侯二人,那會不會從他們口中得知什麼‘真相’,最後牽連到自己?

早知如此,自己就應該先抓盧侯二人,再去見徐福,也不至於陷入現在的局面。

但願盧侯二人沒那麼愚蠢,早早逃走了,否則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陛下,長公子扶蘇求見!”

就在趙高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稟報聲,嬴政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麼晚了,他怎麼跑來見自己?

莫非也是為了儒案?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連形勢都看不清,就跑來求情!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跟蒙恬一起來的?”

沉默片刻,嬴政倍感頭疼的問道。

豈料那名傳令內侍搖了搖頭,道:“長公子是獨自一個人來的,求見陛下之前,已在書房外轉了好一陣。”

“嗯?”

嬴政皺了皺眉,扭頭朝趙高道:“你方才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他?”

“這個.老奴看到了.但長公子不讓老奴通稟陛下”

“哼!”

嬴政冷哼道:“之前不讓你通稟,現在又讓人通稟,想來是下定決心了.”

趙高聞言,試探著問道:“那陛下見還是不見?”

“不見!”

嬴政大袖一揮:“就說朕乏了,誰也不見。”

“諾。”

傳令內侍應聲而退,趙高立刻伺候嬴政休息。

書房外的扶蘇,被始皇帝拒見後,也沒有糾纏,直接走了。

因為他深知自己父皇終日勞累,休息極少,而且入睡困難。

等到第二天清晨,他又來求見,趙高神秘兮兮的告訴他,說始皇帝服用了仙藥,正在養仙氣,不宜被打擾。

他心中既疑惑,又痛心,最終還是沒有糾纏,站在書房外等了兩個多時辰,直到臨近中午,恰好遇到匆匆趕來的蒙毅。

“郎中令!”

扶蘇興奮地朝蒙毅打招呼。

蒙毅擺了擺手,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公子昊為儒案之事,已經在想辦法了,長公子何苦來這裡求見陛下?聽老臣一句勸,快回去吧!”

“可是.”

扶蘇聽完蒙毅的話,正欲表達自己的想法,蒙毅卻根本沒時間理他,直接朝皇帝書房走去。

扶蘇愣在原地,只感覺事態愈發複雜,不由冷汗直冒。

但骨子裡的倔強,偏偏在這時候發作,他沒有聽蒙毅的話回去,轉而跑到書房外的林子裡,仔細思索,力圖想明白一些,再求見父皇。

之前的兩次求見,皆未能如願,要麼是有人從中作梗,不讓自己見父皇,要麼是父皇不願見自己。

可自己還沒表露求見父皇的目的,父皇為何不願見自己?

難道父皇已經猜出自己的目的了?

若是如此,那為何不直接言明?

自己好歹也是未來的儲君人選,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打發,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可若有人從中作梗,那這人會不會是趙高?

當初昊弟讓自己別輕信趙高,如今趙高煞有介事的哄騙自己,是否因為他懼怕父皇發怒,故意不稟報父皇,而父皇至今不知自己在外面求見?

果真如此,這趙高當真可惡!

另外,郎中令的意思是,昊弟已經在想辦法了,自己該什麼都不做,讓昊弟去解決?

可自己身為長兄,怎麼能事事依靠自己弟弟?

長兄不是應該為弟弟妹妹們遮風擋雨嗎?

雖然自己這個長兄,既沒被立為太子,也沒正式爵職,按法度來說,還是白身一個。

但父皇將屯田之事交給自己,足以說明父皇對自己的器重,這在群臣那裡,也是有目共睹的。

若自己對國家大事沒有主見,或者知難而退,那老秦人的風骨何在?自己為國為民的忠誠何在?

心中思緒萬千,扶蘇直挺挺的站在林子裡,月亮升起,又落下,星星出現,又消失,等到太陽出山,趙高才急匆匆地跑出來,朝他高聲道:“陛下有旨,宣長公子扶蘇覲見!”

父皇終於被自己的誠心打動了嗎?

這是主動召見自己啊!

扶蘇心頭大熱,顧不得什麼禮儀,連忙朝皇帝書房衝去。

“兒臣扶蘇,拜見父皇!”

嬴政顯然也是徹夜未免,此時正趴在書案上,作小憩狀。

本來清晨應該是最精力旺盛的時候,現在的嬴政,卻有些疲憊不堪。

聽到扶蘇的聲音,他勉強撐起佝僂的身體,從書案後站起來,走向一名宮女,從宮女托盤中,拿起一塊熱毛巾,分外認真的擦拭臉頰。

在此過程中,沒有對扶蘇說一句話,哪怕一個點頭示意,都沒有。

剎那之間,扶蘇抬頭髮現嬴政鬢角的頭髮已經白了,不由淚如雨下,猛然轉頭,強壓下自己的哭聲。

嬴政渾然不覺的繼續擦拭臉頰,胸膛,裡外擦拭得仔仔細細。

整個書房陷入一片寂靜,窗外的鳥兒在嘰嘰喳喳鳴叫,顯得書房猶如山谷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嬴政終於紅著臉盯著自己長子,淡淡地追問:“說吧,找朕何事?”

“六國剛剛一統,新政有序展開,父皇不應如此操勞.”扶蘇哽咽道:“應好好休息才是”

“屁話!”

嬴政驟然一喝,頓時胸膛起伏,咳嗽不停。

扶蘇大駭,連忙上前,欲要抱住他。

“砰!”

嬴政一腳將扶蘇踢開,怒斥他:“滾一邊去!”

說完,眼前一黑,隱隱有些站立不穩。

“來人!快來人!”

扶蘇顧不得疼痛,一邊朝門外吶喊,一邊上前抱住嬴政,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軟塌上。

這時,聞聲趕來的蒙毅和趙高,大驚失色。

趙高心頭一動,飛身衝了出去。

在蒙毅和扶蘇手足無措間,拿來一盒子,遞給嬴政。

嬴政二話不說,接過盒子,取出一粒丹藥放進嘴裡,同時接過趙高遞來的暖湯,將丹藥一起吞進肚子。

莫名其妙的,扶蘇猛然一陣背脊骨發涼,彷彿不認識自己父皇一般。

大約片刻鐘後,嬴政又如往常一樣,神采奕奕。

“呼~”

嬴政長吁一口氣,沒有理扶蘇和蒙毅,轉頭朝趙高道:“還剩多少丹藥,能否滿足東巡所需?”

“陛下放心,徐仙師正加緊為陛下煉製,保證陛下時刻有丹藥服用!”趙高恭敬道。

嬴政點頭又追問:“出海之事,準備得如何了?”

“所需樓船,正在建造,等陛下東巡抵達,應該就能出海了!”

“既然如此,那朕便放心了!”

嬴政滿意的笑了笑,然後看向蒙毅:“子不語怪力亂神,朕如今的身體,卻要靠方士丹藥維持,汝是否覺得悲哀?”

“陛下!”

蒙毅聽到嬴政的話,不禁老淚縱橫,與趙高扶蘇,哭成一片。

“莫哭莫哭!朕的身體還沒有那麼不堪,死不了的!”

嬴政強顏歡笑的擺手道。

“陛下無需多想,不管是方士丹藥,還是御醫湯藥,只要能治陛下的病,都是好藥!”

蒙毅哽咽道。

“哈哈哈!”

嬴政突然大笑,而後搖頭道:“不說那些,人生病了,其心也會有問題,朕終究只是一凡人,凡人怎麼可能沒有悲哀?”

“父皇!兒臣願為父皇尋找真正的仙藥.”

“住口!”

聽到扶蘇的話,嬴政氣就不打一處來。

旁邊的蒙毅,連連朝他遞眼神,示意他趕緊閉嘴。

扶蘇這次沒有倔強,老實的閉上了嘴。

嬴政瞥了他一眼,又沉聲道:“你們出去,朕倒想知道,他求見朕,所為何事!”

“諾。”

蒙毅和趙高識趣的離開了書房,扶蘇頓時改變主意,朝嬴政寬慰道:“父皇,兒臣無事,就想來看看伱.”

“好了,現在沒有其他人,有什麼便說!”

嬴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扶蘇知道,今日若不說出求見父皇的真實目的,父皇一定會更加震怒,從而加重病情。

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那個威震天下的始皇帝,隨時可能倒下的危機。

從小他便敬重自己父皇,覺得自己父皇無所不能,如今卻因為自己父皇的病情,顯得心亂如麻,連身子都隱隱有些發抖。

“愣著幹嘛,說話!”

嬴政見扶蘇久久不語,頓時板著臉朝他呵斥。

扶蘇心裡一苦,有些後悔了。

卻見他硬著頭皮道:“父皇,兒臣真沒事.”

“扶蘇,國家大事,豈能兒戲?你我是父子,也是君臣,這都不明白?”

“父皇.”

扶蘇面露遲疑,最終在嬴政嚴肅的眼神中,站起身來,艱難地開口道:“兒臣來求見父皇,主要是為儒案一事,父皇可聽兒臣之言,也可不聽兒臣之言,只要不動怒,兒臣”

“別廢話,說重點!”

嬴政再次喝聲打斷了扶蘇。

扶蘇無奈一嘆,當即拱手道:“父皇明察,如今天下初定,國策正當,民心所向,一群文人,咱們犯不著大動干戈,只需處置罪魁禍首,以儆效尤便可!”

“兒臣以為,博士宮大部分文人,都是有用之人,不應論其死罪,當年武王滅商,伯夷等人不食周粟,武王曾譏諷他們迂腐之士,不足以動搖天下,對此不殺不問,讓殷商舊貴沒有惹事之機。

而如今,這些文人,同樣也是迂腐之士,我大秦殺他們,反倒給六國餘孽煽動人心之口實,不利於新政國策的實施!”

“若父皇真有怨氣,大可以讓他們服徭役,修帝陵,犯不著用坑殺酷刑!”

話到這裡,扶蘇便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平靜地看著嬴政。

嬴政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追問:“說完了嗎?”

“說完了,還請父皇三思!”

“那朕問你,你來之前,蒙恬可有說什麼?”

“蒙將軍不贊同兒臣求見父皇!”扶蘇這次回答得很利索。

嬴政皺眉:“朕想問的是,蒙恬對儒案有何看法?”

“蒙將軍不日將會奔赴九原,事情繁多,並未關注儒案!”扶蘇隨口撒了個謊。

嬴政明顯不信扶蘇的話,眼睛微微眯起,緊盯著他問:“果真如此?”

“父皇.”

扶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嬴政皺眉,有些不滿的道:“你連這種小事都分不清,朕以後還指望你做什麼大事?”

“敢請父皇指教!”扶蘇朝嬴政恭敬行禮。

嬴政站起身,沒好氣的喝道:“朕懶得跟你廢話!”

“你連從政的權謀都不懂,連最簡單的人情都不明白,要一顆赤誠之心有何用?國家大事,關乎太多人的生死,豈是赤誠之心就能決斷的?”

“不說別的,就說眼下這件事,一切都還沒水落石出,朕下令法辦儒案,只是開了個小朝會,抓了些人,連正常的審查程式都沒走,你知道是何意?”

扶蘇搖頭,表示不知。

嬴政面色一肅,沉聲道:“自然是等大臣們上書,提意見,等調查之人,找證據!”

“蒙恬再忙,再不關心國事,總不可能對你不聞不問吧?你這些年在軍中實操,蒙恬事事護著你,以蒙恬的秉性,定然要幫你想辦法,如今既沒跟你一起求見朕,也沒交代你,這合理嗎?”

“父皇明察!”

“明察個屁!”

嬴政拂袖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語重心長的道:“父皇不是說,讓你與蒙恬合謀弄權,欺騙父皇,而是讓你明白,凡事要講究謀略,不能由著性子來!你是皇長子,該懂一些謀略!”

“可兒臣不喜歡權謀.”扶蘇有些不解的嘟囔道。

“混賬話!”

嬴政恨鐵不成鋼的瞪了扶蘇一眼,正色道:“你給父皇記住,權謀不是陰謀,從喜好上來講,父皇也不喜歡權謀,但從當權者角度來說,權謀是當權者的利器!”

“父皇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正是因為懂權謀,懂審時度勢,如果像你這樣,僅憑一腔赤誠,我大秦豈能一統天下?自古有多少明君正臣,因為不懂權謀,最終夭折,你可知曉?”

“父皇,兒臣知曉了!你且休息一陣再說!”

扶蘇見嬴政說得大汗淋漓,急忙插嘴。

“不說了,下去吧!”

嬴政無奈的擺了擺手,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說了這麼多,扶蘇依舊不會明白。

因為扶蘇不是他心中那個能擔當大任的一國儲君。

等扶蘇走後,嬴政再次睜開眼睛,看向窗外,彷彿透過時間,空間,看到了某個矮小的身影,不由呢喃出聲。

“還得靠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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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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