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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扳機魚,也叫炮彈魚,深藍色的外表,魚頭上帶有黃色斑點,它長得跟其他魚不同,眼睛沒長在魚頭上,長在背上凸起的骨頭上,離近了看有點像人。尤其是一口大板牙,呲出來的時候能把人嚇得起雞皮疙瘩。

海珠擺動雙腿繞著沉船遊,手伸進網兜裡掏出妝奩匣子,身後的魚緊追不捨,她慌亂之中躲進住艙裡,鼓著眼呲著牙的炮彈魚速度極快的跟了進來。

一個箱子砸過去,水中阻力大,箱子剛丟擲去魚就換了方向。

海珠從妝奩匣子裡掏出兩根鏽跡斑斑的銀簪子攥在手裡,右手握著鐵耙,一個矮身大步衝出住艙。

炮彈魚閃躲不及撞上船板,一口利牙磕在木箱上,木箱瞬間就缺了個角。

海珠躲在門外,在魚頭露出來的時候猛地揮出鐵耙,水波變動讓它險險躲開一耙子,盛怒之下藏在脊背裡的魚鰭豎了起來,它速度更快的朝海珠撲了過去。

老龜遊了過來,它沉下去擋了一記撞擊,彎過脖子衝炮彈魚咬過去,對方不閃不避,裂開一口牙狠狠咬上龜脖子。

老龜的脖子上流出血,帶著花紋的皮少了一塊兒,露出鮮紅的嫩肉。

海珠趁這個機會拽住它的尾巴,在炮彈魚弓身咬過來時,兩根發黑的銀簪刺進它的腹部。

魚血點點滴滴從簪尾滑進海水裡,背上一對鼓起的魚眼變了色,海珠鬆開還在顫抖的魚尾巴,手心被魚尾剌破了皮,泡在海水裡針扎般的疼。

半臂長的海魚落到海底砸起一捧混濁的泥沙,海珠看了看老龜的傷,幸好皮厚沒咬掉肉。她撿起魚,拔下銀簪,用鐵耙砸爛魚頭撬下牙齒,一隻魚竟然長了八顆牙,最大的牙有一個指節長,比人的大牙還粗壯。

魚牙洗乾淨丟進妝奩匣子裡,海珠打算帶回去給冬珠和風平看,想到韓霽和沈遂也沒見過,她有點後悔把魚牙撬下來,應該把魚帶回去嚇唬他們的。

海底又恢復了平靜,覆蓋在船上的海草像風吹過一樣晃動葉片,老龜撞海珠一下,划動龜鰭朝船尾游去。

海珠拿起鐵耙跟上,一路遊一邊認真檢視周遭的動靜,海下的潮流變了方向,一邊倒的海草移開,露出一片青黃色的珊瑚,此處的沙礫也是黯淡的白色,之前那隻炮彈魚應該就是把家安在這裡。

炮彈魚吃珊瑚,拉出來的就是像沙礫一樣的白色顆粒。

海珠砸船的動靜驚動它了,激起了它的暴脾氣。

老龜又繞著砸爛的木屑堆遊,海珠先用鐵耙在珊瑚石和礁石堆裡亂敲一通,青褐色的小蟲慌忙逃竄,沒有背後襲擊人的玩意兒了。

她撿起石頭繼續砸船板,黑色的漁網先露了出來,然後是一截被漁網纏繞的龜殼。海珠撥開飄過來的木屑仔細一看,這隻海龜已經死了,只留下龜殼和骨頭。

她看了老龜一眼,用鐵耙戳了一下,骨頭立馬斷成幾節,殘留的龜皮呈碎屑狀撲撲往下落。

“你引我過來做什麼?它已經死了。”海珠嘀咕,她用鐵耙勾起龜殼,露出一攤白骨。

這個龜殼比她的臉還大,海珠洗了洗裝進網兜裡,不知道老龜引她來做什麼,唯一可用的就是這張龜殼了,拿回去曬乾當碟子裝菜也不錯。

裝漁網的地方是下倉,裡面裝的也有糧食,米粒一捻就碎,壓扁的筐裡只剩星星點點的皮梗,之前裝的應該是水果。海珠注意到船板下斜出來的一方黑色木頭,摸了一下是長刀,她繼續砸船板,角落裡堆著十三把長刀。

長刀、鐵鍋、菜刀、鐵鑄的桅杆,海珠琢磨著這些東西撈上岸也能賣一二十兩。

說幹就幹,她撿起剪刀去剪海草,海草是水下最堅韌的繩子,把長刀綁成一串,海珠敲了老龜一下,帶著它往海面遊。

再下來,落在泥沙裡的炮彈魚已經被分食了大半。

海珠拎著空蕩蕩的魚兜沿著樓船倒下的方向尋找,沙底藏著的毛蟹和貝殼掏起來裝網兜裡,住在船板裡龍蝦拽出來,粉色螺肉的海螺丟掉。

網兜裡裝滿了,海珠從沙底撬起桅杆,三人高、藕節粗的桅杆沉重,她搬起頭抬不起尾,試了又試,還是放棄了。

海珠又去住艙裡掃蕩一番,賊不走空,兩手都佔著了才往海面遊。

趴在礁石上休息的老龜慢吞吞跟上。

跟海水渾然一色的天空被晚霞染成橘紅色,從水下往上看,映著紅雲的海水也溫柔許多。海珠鑽出水面,拽著繩子爬上船,第一件事是把網兜裡的蝦蟹螺貝倒水倉裡,章魚挑起來扔水桶裡。剛要擰頭髮上的水,偏頭竟然看到一艘船,白色的風帆上繡著紅色的魚紋。

一瞬間,海珠後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扭過頭判斷自己船的位置,船艙裡的東西也沒少,遠處的漁船應該是頭一艘回來的。

在這之前沒有漁船路過她的漁船。

心跳慢慢平緩下來,海珠撒下漁網把老龜拽到船頭,來不及換衣裳,她解開風帆升起來,搖櫓調轉船頭朝碼頭上劃去。

兩艘船始終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快到碼頭了,因為碼頭上堵著艘商船在卸貨,海珠等了一會兒被後方的船趕上了。

“咦?是個小妹子?老天,哥你快看船上的東西。”一個黝黑的男人被海珠船上的東西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小妹兒,你這是在哪兒撒的網,蝦蟹都要爬出來了。”

“下海撈的。”要存船在碼頭,船上的東西瞞不住,海珠也不打算瞞,她有兩個靠山,不怕有人起壞心。

“下海?海底?”對方快要語塞了。

海珠點頭,不等人一句句試探,她主動交代:“去年東邊的海域不是沉了艘船嘛,當初下海打撈的就有我,今天想碰運氣就找過去了,吶,還撈了十幾把長刀。”

商船停靠穩當了,海珠撐船往海灣裡去,她的木板車還在岸上放著,海灣裡只剩六艘船,其中還有齊老三的。

“三叔,這兒。”海珠看到正在拍灰的齊老三,喊他來幫忙拿東西。

後方的漁船已經在幫她宣揚下海尋沉船的壯舉了,碼頭上的人半數朝這邊湧過來。

海珠把船錨砸進礁石縫裡,先不管老龜,她讓齊老三把漁船拖到礁石灘上,就地賣船艙裡的魚獲。

“先選先得,大個頭的章魚、青蟹、毛蟹、大鉗子蝦、蘭花蟹、海貝、海螺、鮑魚,應有盡有。”

“螃蟹怎麼賣?”

“這幾隻個頭大的青蟹三十文一斤,小點的二十五文。”海珠找人借來秤,她也不想麻煩,索性說:“青蟹你要是能全買下,就二十五文一斤。”

“行,我都要,蘭花蟹和蝦我也要了。”

“蘭花蟹我要十隻。”其他開食肆的老闆哪會讓人把好東西都包攬了,爭先搶後地報價:“蘭花蟹二十五一斤,給我挑二十隻。”

“我要十隻蝦,個頭大的,小的我不要。”

“這章魚怪乾淨,不吐墨了,給我稱十斤。”

“鮑魚我要了,稱二十個。”

蝦蟹螺不比魚出海就死,養得好能養三四天,今晚賣不完還能明天繼續賣,有門路的還能裝載在商船上運往內陸,所以這些東西比鮮魚價貴。

海珠被吵得耳朵疼,囫圇的把東西都賣完了,船上只剩下鏽跡斑斑的長刀鐵鍋,還有一個滲水的妝奩匣子。

“三叔,你把老龜抱到木板車上,我們回去。”海珠穿著一身溼衣裳,扛著鍋先放到車上,她看到韓霽大步走來,趕忙招手,“我正準備去找你,你就過來了。”

“你去找沉船了?”韓霽板著臉問。

海珠見他臉色不對,一時有些發慫,低聲問:“不能找?裡面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了,書都泡爛了。”

韓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手朝她後腦勺拍一下,“不要命了?”

“嗐,這事啊,你知道的,我水性好。”海珠露出笑,“我心裡有數,而且我帶的還有龜做伴。來來來,你過來,我撈了十幾把長刀起來,都生鏽了,打磨打磨應該還能用。你們軍營回收嗎?我能賣給鐵匠嗎?”

韓霽:……

連桅杆帶樓船估計有四丈,四丈高的船沉下去看不到一點影子,那片海底是有多深?他看著滿臉笑的姑娘,用二兩銀子一柄刀的價格買下這些廢刀。

“你是不是缺錢?”他問。

“不缺啊。”海珠夾著妝奩匣子坐木板車上,“我回去了啊,有事明天說,天都黑了。”

屋裡已經點上了油燭,海珠洗完澡換上乾爽的衣裳,擦著頭髮進屋。對著門的飯桌上擺了半桌的金銀首飾,金釵銀簪已經暗淡了,放在火上一烤,擦去黑色的痕跡,裡面的金光銀光露了出來。

“發財了,不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她高興地說。

第50章夜晚擺攤

留齊二叔一個人在家看家,海珠領著老的小的去食肆吃晚飯。她去了去年頭一次來永寧時用飯的食肆,老闆和夥計已經認不出她了,只記得她是傍晚時分在碼頭賣蝦蟹貝螺的。

噢,還知道她潛水厲害,能下海底打撈沉船。

夥計送來一盆血蛤酸汁撈粉,他瞅海珠一眼,像是要辨別她是不是比旁人多長個鼻子長隻眼。

送來蒸蟹的時候,他說:“這就是從你那裡買來的。”

“這五隻蟹多少錢?”齊阿奶問。

“只管吃,別管錢。”海珠說。

夥計看出了海珠的意思,笑了笑,一溜煙走了。

蘭花蟹已經捶開了殼,海珠拿起尖頭長剪撬開蟹殼,先剪開蟹腿剔肉,蟹肉沾姜醋汁,又鮮又甜又酸又辣,嚥下一口蟹肉,嘴裡竟然還泛起了口水。

“人家的姜醋汁是怎麼調的?怎麼比家裡的味道好?”齊阿奶嘀咕,她用筷子尖沾姜醋汁嘗味,醋不知道是哪裡的醋,說不出來,就是比自家的好吃。

海珠吃完蟹腿嗦一口粉,酸粉湯裡的酸是純果酸,姜醋汁裡的醋應該是米醋和果醋調的,或許還添了別的什麼。

又一道蒸魚上桌,海珠把蟹黃舀進粉裡,拌勻了先把一碗粉吃完了才去吃魚,魚鮮肉嫩刺少,吃過魚再喝口酸湯,嘴巴里不腥。

後廚的火力加大,扇貝蒸粉絲和爆炒小章魚一起端上桌,海珠說:“這比我逮的章魚小多了。”

“去晚了,沒搶到。”掌櫃端來一碟醋花生,跟海珠說:“你以後再撈到什麼東西可以給我送來,價錢可以商量,一定讓你滿意。”

每家食肆都有固定的漁家送貨上門,但出海的收穫不定,運氣好能滿倉而歸,運氣差了艙底都鋪不滿。故而食肆的掌櫃每到傍晚就會去碼頭等著,遇到好貨就搶,廚下有存貨了,等漁家送貨上門時就只挑選好的。

而他給海珠的承諾是隻要她送來,他就全買下。

“我也不是每天捕撈的都是好貨,反正你們每天都在碼頭等著,看到我了去看一眼也方便。”海珠拒絕了,主要是今天收入頗豐,她又蠢蠢欲動想買個鋪子,若是買鋪子了,她下海逮的蝦蟹就不賣給旁人了。

“叔,你家的姜醋汁是自己調的?是秘方嗎?”她問。

“對,是秘方,來我這兒用飯的就是圖這口味道。”掌櫃留下醋花生,說:“以後多來照顧生意。”

剩下的還有什麼菜海珠沒吃出滋味,飯後打包一碗血蛤酸汁粉,結了帳回家。

“一頓飯吃去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夠買四五十斤米了。”齊阿奶心疼遞出去的碎銀子,嚷嚷著食肆搶錢,“都是海里的東西,下次想吃了我們自己在家做。”

“韭菜和生蠔還不要錢呢,烙餅不也賣兩文錢一個。按你這說的,還買什麼餅,自己撬幾個生蠔,割把韭菜隨便炒一炒,哪還用得著花錢買。”海珠吐槽,“我收張三的錢,李四收我的錢,有買有賣才成生意。”

“還有燈籠,屋頂上掛了好些燈籠,牆上也有,桌上還放油燭,燈油也是要錢買的,這些都是添在菜錢上,肯定比直接從海里撈起來的蝦蟹貴。”冬珠說,“姐我說得對不對?”

“對極了。”這話提醒了海珠,她如果開食肆可不單是做菜那麼簡單,還要斟酌斟酌。

回到家,齊阿奶去廚房燒洗澡水,齊老三去照顧他二哥吃飯,風平帶著潮平在院子裡跑。

海珠點著油燭在屋裡串銅板稱銀子,一千枚銅板是一貫,她捻銅板捻得指腹發疼,等家裡的人陸陸續續都洗完澡了,這才把兩貫錢串完。另有碎銀二兩四錢,這都是賣蝦蟹貝螺和章魚的收入。

“海珠,該你洗澡了。”齊老三敲門。

“好,這就去。”海珠把碎銀和銅板放進箱子裡,開門見他還沒走。

“今天一半的收入,兩百七十三文。”

海珠接過,把銅板倒桌上,布兜還給他,問:“魚還好賣嗎?”

“還行,攢半桶了我就提回來賣了,雖然個頭小點,好在有活力,新鮮。”

海珠給他出主意,讓他挑著擔子沿著巷子叫賣,半上午半下午的時候沒有漁船回來,街上的魚少,有想買魚的就會出來看看。

“去富人住的巷子叫賣,住石屋的就不用去了,住石屋的人家都有漁船,不缺魚。”她指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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