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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來,拂動趙向晚額前碎髮。她低下頭,思緒被拉回到往事之中。
她是家中老三,與四妹趙晨陽是雙胞胎,可是待遇卻完全不一樣。趙晨陽天天玩耍,她不到灶臺高便開始做農活;趙晨陽嘴甜漂亮父母疼愛,她內向老實不討喜。
十歲意外被雷劈,趙向晚有了讀心術。
妹妹抱著她哭啼啼:姐,我好擔心你~
【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賤!】
媽媽嘆息:讀什麼書?家裡窮啊。
【有錢也不給你用。】
爸爸:莫跟四妹比,爸最喜歡你。
【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趙向晚才知道什麼“姐姐要讓著妹妹”、“家裡窮沒辦法讓你讀書”全都是騙人的!父母的偏心只是因為她不是親生的。
“趙向晚,趙向晚?”周巧秀的呼喚聲將趙向晚從回憶中拉回。
“周老師,不是親生的,真的養不熟嗎?”或許是夜色消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或許是因為周巧秀身上濃厚的母性,趙向晚終於敞開一絲心扉,問出這個藏在心底的疑惑。
周巧秀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認真地回答:“這還是得看人的本性。懂感恩的孩子,哪怕不是親生的也會孝敬父母;而生性貪婪的孩子,給他再多的愛也填不平那份慾念。”
趙向晚輕輕“嗯”了一聲,“周老師,梅梅……可能是後者。”
雖然早有準備,但周巧秀聽到這句話依然內心沉重,從五歲養到十一歲,六年時光梅梅承歡膝下給她帶來那麼多歡樂,如今卻要承認這個孩子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心裡過不去啊。
“就算是親姐妹,父母也做不到完全一碗水端平。梅梅比寶寶大八歲,已經上小學,我在生活上多照顧寶寶多一點也不行嗎?你說梅梅怎麼就一點也不感恩,心腸這麼狠毒呢?”
趙向晚抬眸看向遠處,路燈將兩人一車的影子一會拉長、一會拉短。四處寂靜,只有秋蟲在草叢裡細細簌簌地響著。
“也許您說得對,同樣的境況下,心性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
說完這句話,兩人再沒有言語,空蕩的馬路上只有周巧秀踩腳踏車的聲響。
終於到達公園後門,平時這裡小攤小販不少,但現在天色晚了什麼都沒有。周巧秀抬手看一眼手錶,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大家都關燈睡覺了,到哪裡去找寶寶?
趙向晚卻沒有氣餒,指著眼前一大片住宅樓:“後門附近警察應該都詢問過,我們穿過這個小區,先找到炒貨店再說。”
周巧秀身上有著讓趙向晚渴盼的母性,溫柔、善良、慈愛,趙向晚願意深夜陪她找孩子。或許……有一天自己也能找到親生母親,享受那遲來的愛。
周巧秀推著腳踏車,趙向晚走在她左側,兩人穿過小區,順著一條巷道往裡走,走到第三戶臨街商鋪,看著店鋪上方掛著的“小燕炒貨店”招牌,兩人對視一眼。
“是這家嗎?”周巧秀問。
趙向晚不能確認,眉毛緊皺,沒有點頭。從梅梅的心聲裡她只知道是公園後門老小區後面巷子的炒瓜子店,但具體是哪一家並不清楚。
想到寶寶可能會在這家,周巧秀顧不得擾民就要上前敲門。
趙向晚拉住她,搖了搖頭:“老師,先別急,我們把所有炒貨店都找到再敲門。”
兩個人快速走了一圈,小巷子裡一共找到三家炒貨店。
趙向晚指著最靠近街口的那家“吳記炒貨店”說:“就這家吧。”店門口放著一個墩布拖把,湊近了散發出一股奶酸味,似乎是小娃娃身上的味道。
周巧秀心裡焦急,聽她說是這家,根本沒有細想,直接上前敲門。
舊式店鋪都是木板一片一片封門,前邊是店鋪,後邊住家。先前敲門聲音不大,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周巧秀不得不加重了敲門聲。
“汪!汪!汪汪!”一陣狗吠聲響起,巷道忽然就熱鬧起來。
“吱呀——”對面有人開了門,一個披著外套的男人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半夜三更的,吵什麼吵!”
周巧秀沒有理會旁人,繼續重重地敲門。
終於,一絲燈光從門縫裡漏出來,踢踢答答的拖鞋聲從裡面響了起來,隔著門板是個女人的聲音:“已經關門了,有事明天再來吧。”
周巧秀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悶聲不響,單手握拳重重敲打木板。
木板被砸得哐哐地響,對面鞋店老闆煩死了,扯開嗓子吼:“快點開門,有事說事,莫吵老子睡覺。”
門板終於卸下來一塊,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披散頭髮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打著呵欠問:“誰呀,什麼事?”
趙向晚定睛看去,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厲聲呵斥:“孩子在哪裡?!”
女人陡然被趙向晚抓住胳膊,心一慌,一邊努力掙脫一邊問:“你幹什麼!搶劫啊?!”
趙向晚從口袋裡拿出學生證一亮:“我們是公安大學的,你今天帶回家的小女孩呢?”
湘省公安大學的學生證綠底白字,中央的金色盾牌標誌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有一種天然的警示威懾力量。
女人只是個小商販,哪裡分得清公安大學與公安幹警的區別,看到證件,瞳孔一縮,面色瞬間發白,哆嗦著嘴唇轉過頭衝著屋裡喊:“老吳,老吳,你快出來。”
【該死,怎麼被發現了?這小女孩長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好哭,好不容易在牛奶裡摻酒把她哄睡了,怎麼公安就來人了?】
趙向晚心頭一震,牛奶摻酒?三歲孩子沾酒對身體會有傷害,她怎麼敢?
趙向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女人疼得齜牙咧嘴,慘叫起來:“疼疼疼……”
趙向晚農家出身,六歲開始踩著小板凳站灶臺,家裡幾頭豬都是她喂,每天兩桶沉甸甸的豬食拎起來疾步如飛,練出一身好力氣。
“你們收留的小女孩是我們公安子弟,再不交出來,按拐賣人口論處!”
周巧秀聽趙向晚語氣篤定,一想到女兒就在裡面,哪裡還按捺得住?不等屋裡有反應,迅速卸下一塊門板邁進店鋪,協助趙向晚一把將女人制服,轉身就往店鋪後方衝去。
第4章寶寶
◎都是我的錯◎
聽到外面的動靜,一個瘦弱的男人匆匆從裡屋跑出來,迎面見周巧秀雙眼冒火,以為她是便衣警察,嚇得雙腿直哆嗦,恨不得跪倒在地表忠心:“公安同志,我們不是柺子,我們是好人吶~”
看到瘦小男人做賊心虛的模樣,周巧秀一腳將他踹倒,衝進店鋪後面臥室。
小生意人節儉捨不得用電,白熾燈瓦數低,房間裡光線很暗,雜亂的物品擺放在四周,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北面牆邊用磚砌的床腳,上面擱一張木板、鋪蓋就是床。
角落裡一床小花被裡裹著個小娃娃,頭頂梳著個沖天辮,綁著的草莓髮圈紅豔豔的特別顯眼。
淚水噴湧而出,周巧秀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歡喜,撲過去一把抱住:“寶寶,我的寶寶!”
找了一天的時間,驚慌、恐懼、懷疑、憤怒……各種負面情緒將她包繞,周巧秀既痛恨梅梅貪心不足故意弄丟寶寶,又懊悔不該讓寶寶離開自己視線,更多的卻是一種深重的擔憂,怕寶寶捱餓受苦,怕孩子被人虐待。
現在終於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周巧秀感覺擁有了全世界,顧不得會吵醒孩子,緊緊貼著滑嫩的臉蛋,嘴裡喃喃自語:“寶寶不怕,媽媽在,媽媽在這裡。”
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周巧秀忽然覺得不對,低頭一看,寶寶面頰泛著異樣的潮紅,呼吸聲音粗重,雙眼緊閉睡得死沉死沉。
哪怕孩子再貪睡,也不能這麼大動靜也吵醒不了她啊?周巧秀慌忙將額頭抵在她額頭,似乎沒有發燒,再將一根手指頭放到她鼻子下方,呼吸出來的氣體很燙。
出於母親的直覺,她湊近了使勁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襲入鼻端,周巧秀轉過頭看向趴在地上的瘦弱男人,聲音因為憤怒變得異常高亢:“你們給寶寶喝酒?”
孩子才三歲,這麼濃重的酒氣,是給她餵了多少酒?!
那男人慌著胡亂搖頭,急急地解釋著:“娃娃太愛哭,吵得鄰居們不安,生意也沒辦法做……只有一點,一點點。”
趙向晚將店鋪女主人雙手反扣在背後,找來一根麻繩捆了,快步走到臥室:“周老師,他們在牛奶裡摻酒,我們趕緊帶寶寶去醫院。”
周巧秀氣得渾身上下直哆嗦,才三歲的小娃娃,哪裡經得起酒精的刺激?孩子昏迷不醒,顯然是酒精中毒。她視若珍寶的孩子,竟然被兩個生意人這樣虐待!
“呸!”一口唾沫吐在男人臉上,周巧秀眼中閃過寒光,“趙向晚,你把他也捆了,讓鄰居報警,我們去醫院。”
趙向晚點點頭,利落捆了人,走出去對著看熱鬧的人群說:“麻煩哪位幫忙報警?炒貨店老闆涉嫌拐賣、虐待兒童。”
一句話將事件定了性,引來周邊鄰居們憤怒的聲討。
“太不像話了,沒想到老吳兩口子是這樣的人。”
“先前這兩口子總說老家三個兒子,就想要個女兒,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拐賣孩子。”
“虐待?難怪孩子不哭了,個砍腦殼的壞東西哦……”
立馬有熱心人敲開一家小賣部的門,用公用電話報了警,義憤填膺地保證:“你們放心吧,這兩個人跑不了。”
安排好一切之後,趙向晚推出腳踏車,長腿一跨踩上:“周老師,走!”
周巧秀扯過一床薄包被裹住孩子,牢牢抱在自己胸前,坐到腳踏車後座,兩人快速離開炒貨店,直奔最近的星市三醫院。
等到把孩子送進急診室,周巧秀坐在走廊長椅,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雙手抖得跟篩子一樣。
趙向晚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側臉。
【萬幸萬幸,那對夫妻還沒有把寶寶帶走。寶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哪怕讓我丟了命我都願意。就算寶寶壞了腦子,只要活著就好,我養她一輩子。】
原來,真正的母愛是為了孩子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哪怕孩子傻了、殘了也絕不放棄?聽到周巧秀的內心自語,趙向晚感到內心有一絲陽光照了進來。
趙向晚的目光帶著孩童般的渴望,漸漸平靜下來的周巧秀轉過頭看著她,嘴角掛著微笑:“趙向晚,謝謝你。”
趙向晚輕輕搖頭,抿著唇沒有說話,狹長的眼睛在燈光下更顯深邃。
周巧秀伸出手,溫柔地握著趙向晚的手腕,將她帶到自己身邊。長嘆一聲之後,周巧秀側過頭靠在她身上,另一隻手環住她胳膊,微閉雙眼:“趙向晚,幸好有你啊……”
手腕、胳膊處傳來溫熱的觸感,感受到周巧秀依然顫抖的身體,趙向晚被動地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面對壞人壞事,她敢直面相抗。但面對他人的讚美與信賴,她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讀心術讓她過早明白人類的虛偽,趙向晚一直非常排斥與人身體接觸。但現在周巧秀剛剛經歷過極大的心理衝擊,整個人都在發抖,趙向晚不忍心推開,只能全身僵硬地站著,被動地看著老師的頭頂。
醫院急診室走廊的日光燈閃著冷冷的白光,青灰色水磨石地面、深棕色長椅、雪白牆壁,安靜而寂寞。
“周巧秀!”一道聲音忽然打破了這份寧靜。
趙向晚後退半步,與周巧秀拉開一點距離。周巧秀愣愣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面色不善的愛人。
許嵩嶺壓低聲音,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你怎麼才來?梅梅暈倒了,你這個做媽媽卻這麼晚才過來,多傷孩子的心啊。”
周巧秀半天才回過神來:“梅梅……暈倒?”
許嵩嶺聽她似乎半點都沒有把梅梅放在心上,咬牙說:“寶寶丟了我也很著急,但你要相信公安的力量,我們一定能把寶寶找到。你不要遷怒梅梅,要保持冷靜。”
周巧秀冷笑一聲,轉過臉沒有說話。
面對周巧秀的冷淡,許嵩嶺也無可奈何,將目光轉向一直站在周巧秀身邊的趙向晚,眉毛一皺:“你是誰?”
刑警大隊隊長自帶一股煞氣,趙向晚還沒開口,周巧秀已經擋在她面前:“這是我的學生,一直陪著我找寶寶,怎麼了?不允許嗎?許隊長你不要在這裡耍威風!”
趙向晚不願看到他們夫妻爭吵,主動解釋:“許警官,寶寶找到了,正在急診室緊急處理。”
許嵩嶺眼睛一亮,瞬間又一暗,踏前一步:“寶寶找到了?她怎麼了?”
想到之前許嵩嶺一味維護梅梅、根本不相信自己,周巧秀不想和他說話,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許嵩嶺急得直跳腳:“周巧秀,周老師,你快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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