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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大學管理嚴格,學生外出需要提前申請,並辦理相關手續。趙向晚按照學校流程申請,在12月15號週日這一天獲得外出許可。

秋意漸濃。

一大早,趙向晚穿著姑姑寄來的鮮綠色毛衣,外面套一件暗紅色晴綸夾衫,梳兩條麻花辮子,走出宿舍樓。

“嘎——”

一輛警車停在趙向晚身旁。

身穿警察制服的許嵩嶺從副駕駛室探出頭來,大聲道:“上車,有事找你!”

趙向晚猶豫了一下。

許嵩嶺催促道:“有任務,趕緊的。”

任務?趙向晚將探親的念頭壓下,快步上車。

剛一坐定,許嵩嶺便問:“還記得上次你猜中的秘密任務嗎?”

趙向晚:“兩具無頭女屍?”

“是的。經過近一個月的偵破,死者身份已經確認,但目前嫌疑人那邊卻撬不開嘴。上頭下了死命令,明天週一要聽我們的報告,必須取得突破性進展,沒辦法,只能著急來找你。你能夠透過表情、動作判斷是否說謊,不如現在跟我們過去旁聽審訊,幫著找找證據?”

許嵩嶺認可趙向晚的能力,但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其他同事卻不以為然,其實更早他就提出讓趙向晚加入案件偵破過程,但卻被領導和同事集體否決。一個剛剛大一的公安大學學生,連專業課都沒學幾門,能夠有多大本事?

之所以拖到今天才能找她,也是逼急了沒辦法。明天局裡專管刑偵案件的彭局長要和省廳刑偵總隊的領導一起過來聽案件彙報,但現在大家卻一籌莫展,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聽取許嵩嶺的建議,一大早過來找趙向晚。

趙向晚看著許嵩嶺,突如其來的工作壓力讓她內心生出一種使命感。她輕輕點頭,聲音很冷靜:“嗯,那我試試吧。”

開車的司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一身制服英挺帥氣,只是面容嚴肅,嘴角向下耷拉著,一臉的不服氣。

【這姑娘才多大?十幾歲的小丫頭!許隊到底是哪根弦搭錯了?非要巴巴地找她來,我就不信她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哼哼。】

【試試、試試,哼哼,汪乾坤狡猾、吳勝力嘴硬,這兩個人難對付得很,我看你怎麼試。】

警察小夥內心不服氣的哼哼聲傳到耳中,趙向晚嘴角扯了扯,低下頭沒有說話。

許嵩嶺先介紹同事:“這是我們重案一組的小朱,朱飛鵬。”再介紹坐在後排的趙向晚,“小朱,這是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的趙向晚,你的小師妹。”

朱飛鵬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一直平視前方,聽到許嵩嶺的介紹,快速轉頭衝著趙向晚笑了笑:“小師妹好。”

趙向晚沒有笑,眸光如星,在他臉上一掠而過,點了點頭:“朱師兄好。”

朱飛鵬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跳加快,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想到許隊吹噓過她識人心自成一套,剛才還在內心哼哼的他頓時噤了聲,沒敢繼續腹誹她。

警車沒有鳴笛,但跑得飛快,車窗外景物飛速後移,聽得到輪胎在地面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想到折騰了重案組一個多月的惡性刑事案件,許嵩嶺的神情越來越嚴肅。

“兩具無頭女屍11月4號在城北郊區一座野山上被人發現,年齡均在20-22歲之間,衣著整齊,沒有被侵犯的痕跡,死亡時間推測在一個月前,頭顱到現在依然沒有發現。”

年青女性死亡,死前沒有被侵害,卻又被斷頭、拋屍荒野,而且是兩名女性同時遇害。什麼仇、什麼怨,竟然讓這兩個花季女子被殘忍殺害?

“重案一組花了大量的人力調查,把那個時間段的全市失蹤人口報案記錄都翻出來尋找,再透過走訪終於確定死者身份。一個是湘省毛巾廠廣播站播音員危麗麗,另一個是湘省財貿學校的大三學生辜曉玲,這兩人平時並沒有來往,社會關係也沒有交叉,不過兩人有一個共同愛好,都喜歡唱卡拉OK。

我們調查了她們兩人經常去的幾家卡拉OK廳,鎖定兩個嫌疑人。

一個是財貿學校大門對面的豔陽卡拉OK廳老闆汪乾坤,汪乾坤有老婆,卻同時追求危麗麗和辜曉玲。另一個是卡拉OK廳的常客,吳勝力,因為頭髮自然捲、面板白、眼珠子泛藍,像個外國人,特地取了個洋名字叫什麼大衛。吳勝力先和辜曉玲打得火熱,後來轉向危麗麗,和兩個女孩關係都非常密切。”

介紹完案件基本情況,許嵩嶺搖了搖頭:“目前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指認這兩個嫌疑人是行兇者。今天把他們倆再一次請到局裡詢問,到時候你在一邊聽聽……就當是提前實習吧。”

第一次參與大案偵破,刑偵專業的趙向晚頓時來了興趣,眼睛變得亮晶晶的,輕聲詢問:“只有這兩個男性嫌疑人?沒有女性嫌疑人嗎?”

朱飛鵬忍不住插話:“頸脖切口平整光滑,顯然下手者力氣很大,一般女人哪有這麼兇殘!”

趙向晚沒有辯駁朱飛鵬的話,目光轉向窗外。

第9章制服

◎你天生是吃這一口飯的!◎

許嵩嶺衝趙向晚點了點頭:“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你能這麼想,很好。我們先前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只是在調查走訪中並沒有鎖定女性嫌疑人。”

他又轉頭教訓朱飛鵬:“刑偵過程中最忌諱慣性思維!前年3·24案件你忘記了?那個殺人分屍的難道不是女人?”

朱飛鵬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是!許隊。”

這一路上,就是許嵩嶺說、趙向晚聽,漸漸地案件的整個輪廓在趙向晚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港臺歌曲、內地金曲紛呈,卡拉OK廳在城市非常流行。拿著話筒,對著一方電視螢幕,跟著錄影機裡播放的MTV高歌一曲,身邊燈光搖曳、舞池裡舞姿翩翩,這樣的燈紅酒綠怎能不讓經歷過文化荒漠的年青人嚮往?

作為星市最豪華的大歌廳之一,汪乾坤開的三家豔陽卡拉OK廳都在學校、工廠等年青人最密集的地方。

除了十幾個小包廂可以自娛自樂之外,外面的大廳配有燈光閃爍的舞池,一支七、八個人組成的樂隊隨時可以點歌伴奏。

危麗麗和辜曉玲正是豔陽歌舞大廳的常客。

兩個女孩正值花一樣的年齡,歌唱得好、人長得好,危麗麗高挑豔麗,辜曉玲清純如水,在豔陽很有名氣,漸漸和老闆汪乾坤混熟,唱歌、喝茶、點零食都不收費,偶爾遇上有客人送花還能分成。

歌廳裡為了方便那些聽歌的客人,會準備一些紮成一束的便宜塑膠花,十塊錢一大捧送到臺上,給心儀的歌手送花,也就是玩個熱鬧勁兒。

危麗麗和辜曉玲原本只是因為喜歡唱歌所以才來卡拉OK廳玩,漸漸喜歡上大廳的鮮花、讚美與奉承,等到發現唱歌不僅不用自己花錢,還能賺到錢時,更是流連忘返,沉迷其中。

這裡沒有機械的工作、枯燥的學習,沒有父母的訓誡、老師的批評,只有美妙的音樂、形形色色的男人,還有誇獎、認可、掌聲與鮮花,怎麼看都比單位、學校好,因此危麗麗和辜曉玲一年365天,恨不得300個晚上都到豔陽歌舞廳來玩。

危麗麗很享受汪乾坤的追求,雖然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老婆孩子,但他有錢、大方,人前人後給足她面子,極大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兩人結過一段露水姻緣之後,汪乾坤又轉向追求辜曉玲,這讓危麗麗很不高興。兩女一男的戲碼上演半年,吳勝力的到來迅速扭轉了局面。

吳勝力是汪乾坤請來的駐店歌手,長得像流行歌星費翔。87年春晚費翔一首《冬天裡的一把火》燒遍大江南北,而吳勝力的捲髮、高個、白面板、深眼窩正好合了當下的審美觀,一來就受到所有客人的熱捧。

危麗麗、辜曉玲也被他迷住。

吳勝力桃花運旺,向來是來者不拒,面對兩個女孩的青睞,他享受其中,先後與兩人都有了夫妻之實,嘴上甜言蜜語實則沒半點落到實處。

兩男兩女就這樣糾葛了半年之久,直到兩個女孩突然消失,這才終止這段鬧劇。

說到這裡,許嵩嶺顯然很有些看不慣這些桃色糾紛,嗤笑一聲:“兩個女孩消失了半個月,吳勝力、汪乾坤卻連找都沒有找過,要說不是他倆中間一個殺的人,我是不信的!”

朱飛鵬補充一句:“說不定是兩個人合謀。”

趙向晚有些不解:“殺人動機呢?吳勝力左擁右抱、汪乾坤花錢買情,大家你情我願,怎麼會動了殺念?”

許嵩嶺萬萬沒想到,才十八歲的趙向晚竟然說得出來“左擁右抱、花錢買情”這樣的話來,沒來由地一陣心虛,害怕周巧秀責怪他帶壞了學生。

他右手握拳放到唇邊,重重咳嗽一聲:“那個,你還小,不懂得男女之間最容易因愛生恨,尤其是這種畸形的三角戀愛。”

說完這句話,許嵩嶺思索了一下,趁機對年青人進行嚴肅教育,“所以,女孩子要潔身自好,不能太虛榮。”

趙向晚知道他是好意,很認真地點點頭,隨即將話題轉到殺人案:“汪乾坤的家人你們調查過嗎?”

許嵩嶺:“汪乾坤1950年生人,老家在嶽州縣茅葉鄉,和老婆曹彩雁同鄉,生有兩女一兒,大女兒18歲,二女兒16歲,小兒子10歲。他老婆我們都見過了,胖乎乎的,見人一臉笑,就是個老實憨厚的農村婦女。”

朱飛鵬啐了一口:“家裡三個孩子還在外面花天酒地,這個汪乾坤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嵩嶺:“這樣的暴發戶,道德感幾乎為零。農村出來打工,不到十年時間在星市立下腳,連開三家歌廳,手底絕不乾淨。”

朱飛鵬:“就算不是他殺的人,老子也要把他的底查個一乾二淨!”

“啪!”

許嵩嶺抬手在朱飛鵬後腦重重拍了一記,沒好氣地說:“你跟誰充老子呢?”

朱飛鵬一縮脖子,求饒道:“許隊,我錯了我錯了。”

趙向晚沒有在意他們之間表達親近的打鬧,繼續追問:“吳勝力的家人呢?”

許嵩嶺:“吳勝力的父母都是湘省農村人,家裡兄弟姐妹六個,根本沒人管他。他83年招工進到星市火車站機務段,當上機修工,後來因為長得俊、歌唱得好,辭職出來跑穴賺錢。”

“兩名死者與吳勝力、汪乾坤分別有什麼矛盾?”

聽到這個問題,許嵩嶺與朱飛鵬對視一眼。許嵩嶺估計是怕汙了趙向晚的耳朵,半天沒有吭聲,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措辭才合適。

生於鄉野、長於鄉野的趙向晚,因為過早擁有讀心術的緣故,遠比許嵩嶺想象中的成熟。或許許嵩嶺覺得她只有十八歲還太小,覺得提及同居、打胎這類字眼不合適,但趙向晚卻早就聽得耳朵長繭子。

她嘆了一口氣,抬眸與許嵩嶺目光相對,聲音平靜淡定:“許警官,我是刑偵專業的學生。”

許嵩嶺聽懂了,苦笑著將緣由說了個一清二楚。

大致就是:辜曉玲與吳勝力同居懷孕,如果被學校發現肯定要開除,歌廳的客人說她在臨死前一段時間經常與吳勝力爭執,大約是要錢打胎,可沒想到吳勝力又轉過頭和危麗麗打得火熱,根本不肯給錢。辜曉玲曾怒極攻心說要殺了他們這對狗男女,不排除吳勝力先下手為強。

至於汪乾坤……他給了辜曉玲一千塊錢陪她打胎,趁火打劫佔了她的身子。四個人的關係非常微妙,上一秒愛得要死,下一秒卻又恨不得弄死對方。

聽到這裡,趙向晚說:“如果死者只有辜曉玲或者危麗麗一個,那吳勝力、汪乾坤都有殺人動機。可是,在這樣的四角關係中,同時殺害兩名女性邏輯性說不通。”

朱飛鵬:“也許本來只想殺一個,可是暴露了沒辦法只好把另一個殺了。”

趙向晚搖搖頭,心裡並不認同。如果是激情殺人,何必砍頭?像這種斷頭拋屍案,不是深仇大恨就是窮兇極惡,很少發生在男女情感糾葛之中。

不過她聰明地沒有再說話。眼前這兩人都是刑偵專家,經驗豐富,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不會來找她這個大一新生。等到見了嫌疑人,聽聽他們心中所想,自然就能知道結果。

警車開進星市公安局。

辦公室走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好奇的聲音。

“來了嗎?人接來了嗎?”

“許隊吹噓了無數回的趙向晚來了嗎?”

“來了來了,那姑娘眼睛真亮!我終於看到真人了!”

公安局人不少,烏泱泱地圍上來十幾個人,趙向晚感覺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雙手背在身後,眼簾低垂,規規矩矩地站著,任由眾人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

橄欖綠的制服、金色盾牌、國徽……神聖莊嚴的公安局讓趙向晚很放鬆,未來如果順利的話她也會成為其中一員,沒什麼好緊張的。

許嵩嶺板著臉揮手:“走走走,別湊在一堆。”

他目光一轉,從人群裡揪出一個身形苗條的年青女警:“何明玉,你帶趙向晚同學去換一套制服,馬上提審汪乾坤。”

何明玉應了,笑著衝趙向晚伸出手:“走,小師妹,我帶你去換衣服。”

換上一身筆挺警服,趙向晚鄭重其事地整理衣領、袖口、褲線,何明玉繞著她轉了個圈圈,嘖嘖稱奇:“趙向晚你天生是吃這一口飯的!制服穿在你身上,英姿颯爽啊。”

趙向晚個子高挑,腰肢纖細,雙肩薄而平,穿常服顯得瘦弱,可一旦穿上挺闊的橄欖綠警服,整個人的氣質便變得極為亮眼。

英挺、堅韌、端麗,宛如青松立於風雪之中。

哪怕是站在一堆同樣制服的公安幹警中,趙向晚也是最帥的那一個。

趙向晚將辮子盤在頭頂,戴上寬簷帽,看著眼前比自己大五屆的何明玉師姐,深吸一口氣:“師姐,帶我去見嫌疑人吧。”

何明玉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悄悄問:“小師妹,我們許隊對你可是讚不絕口,說你剛大一就自學了M國專家的行為學理論,開創了一個什麼微表情行為學,還能利用這套理論識別對方是否說謊。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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