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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晨陽原本並不在意趙伯文、趙仲武和範秋寒,在她眼裡這三個都是沒出息的人,不配和她站在一起。可是……聽到他們貶低自己、抬高趙向晚,公然與趙向晚站在一條戰線、全然不顧血緣親情,心裡卻泛起了酸。

酸得牙疼,酸得頭痛,喉嚨口直冒酸水。

趙晨陽瞪了兩個哥哥一眼:“不認就不認,很了不起嗎?你們不想認我,我還懶得認你們呢,哼!”

她轉過頭看著範秋寒,撇了撇嘴:“範秋寒,你這個嘴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討厭。我又沒有得罪你,幹嘛把我說得那麼差?”

範秋寒見她這個時候了還半點歉意都沒有,愈發覺得趙晨陽不是個好東西,沒好氣地說:“你從小就偷奸耍滑,哄著爸媽偏心你,髒活累活全丟給趙向晚。才十歲就知道慫恿爸媽把你送進城,心可真黑!打扮得再漂亮再洋氣也沒用,你的心壞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趙晨陽,目光中充滿了鄙視與批判。

趙晨陽哪裡承受得住這些村民的鄙視,當場就跳了起來,雙手一揮,大聲道:“我怎麼了?我怎麼了?你們這些長年累月待在山溝溝裡的人懂得什麼?連蒲公英都知道要讓風把種子帶得更遠,難道你們就不想自己的孩子過上好日子?”

範秋寒冷笑一聲:“想過好日子自己努力不行?非要搶別人的東西。”

趙晨陽忽然之間淚如雨下:“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你以為我到城裡就是享福去了?我一樣也要吃苦、也要努力的好不好。”

趙青雲忽然間有些心虛。

他當初把趙晨陽帶回城,其實是有私心的。

趙青雲當時只是個副處長,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在省委那一堆年青有為的幹部中根本就不起眼。他知道獨木難為林的道理,為了找到一個堅強的同盟軍,便刻意與徐俊才交好。

徐俊才和他一樣,能力強、野心大,靠著岳丈家的人脈在湘省工程局當副局長,同樣的經歷讓兩人漸漸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魏美華生下趙承祖之後,徐俊才和周荊容上門賀喜,言談間滿是羨慕。周荊容身體虛,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看到玉雪可愛的趙承祖,動了心思,想收養送個孩子,最好是女孩,長得好看,十歲左右年紀,這樣養個十年就能招個女婿上門,將來老了也有依靠、徐家事業也有人繼承。

這個時候,趙青雲忽然想起還有個女兒丟在趙家溝,年齡正好十歲,至於模樣嘛,自己和美華都相貌出眾,孩子必定也不差。

聽趙青雲這麼一說,周荊容立馬笑容滿面,催促他趕緊去把孩子接回城裡來。趙青雲抱著一絲希望,按照以前寄錢的地址:黃田鄉趙家溝,沒想到一切順利得出奇,很快就將趙晨陽領回了城。

十歲的趙晨陽只在趙青雲身邊待了三天就送到周荊容身邊,一直到兩年之後,徐俊才把與前妻生的兒子徐清溪接回家,趙晨陽才回到趙青雲身邊。平時趙青雲工作忙,並沒有怎麼關心她,雖然保證她的衣食住行、送她上最好的學校,但要說有多麼愛她,其實真沒有。

錢淑芬看到女兒流淚,忽然就清醒過來。她從椅子中站起,心疼地一把抱住趙晨陽:“我的妹子啊,你在外面吃苦了哇。我就說了,城裡也不見得就一定好,你還是留在爸媽身邊才自在,可是你偏偏不信,非要跟著那趙青雲走,我捨不得,我捨不得啊。”

錢淑芬這副慈母像與平時面對趙向晚的刻薄完全不同,刺得範秋寒的眼睛有點疼,哼了一聲:“真不要臉,對自己的女兒這麼好,對趙向晚卻那麼狠毒!”

趙大翠和其他的村民都忍不住罵了起來。

“你還有臉哭?就算是吃苦,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真噁心!”

“現在如果不是被發現,我看你們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流。把親生女兒送進城裡享福的時候怎麼不哭?虐待趙向晚的時候怎麼不哭?我呸!”

“丟我們趙家溝的臉,沒見過這麼沒良心的人。”

“偷換孩子、虐待孩子,哪一樣都夠得著進監獄!這樣的人不配留在趙家溝,讓他們滾出去——”

紛紛雜雜的唾罵聲中,村委主任趙長興抬手向下壓了壓,讓大家平息一下激動的情緒。

等到大家安靜下來,趙長興轉過頭詢問趙向晚:“向晚啊,你看,你養父母已經認識到了錯誤,並誠懇地向你道歉,你到底想怎樣?願不願意接受他們的道歉?”

到底想怎樣?趙向晚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

她想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苛待自己。

她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無恥行徑,想讓所有人都唾棄他們。

她想讓一切迴歸正規,讓親生父母瞭解真相,把晨陽趕出去。

——她想感受真正的父母之愛。

現在,真相已經說出。

面對自己的質問,錢淑芬、趙二福親口道歉。

大姑、表姐、哥哥、村裡人……每個人都在斥責他們。

趙青雲依照她的要求,把趙晨陽送回鄉下。

一切,都達到了她的目的。

除了真正的父母之愛。

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大哥、二哥、大姑、範秋寒,他們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在自己成長過程中給予過溫暖。

趙向晚清瘦的身材在寒風中挺立著,宛如一根初長成的小松樹,樹幹雖細,卻筆直向上,枝椏伸展,不畏嚴冬。

趙青雲的心思忽然被觸動。他承認,當初拋棄趙向晚是因為她是個包袱,接回趙向晚是因為覺得她有用,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的權衡,而不是真正的愛。對比這些鄉民的淳樸真誠,他給予女兒的遠遠不夠。

趙青雲嘆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想要拍一拍女兒的後背表達安撫,卻不料他手剛一動,趙向晚便後退一步,抬起雙臂,避讓開來。

看著女兒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趙青雲內心升起一股內疚,放柔和的語氣說:“向晚,你受苦了。先前我不知道你在鄉下吃了這麼多苦,不然一定會好好安慰你、彌補你。”

趙向晚卻沒有半分感動,抬了抬肩,彷彿要抖落他的所有氣息。

親生女兒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讓趙青雲有一種濃濃的挫敗感。為什麼自己表明態度,親自把趙晨陽送回鄉下、說明真相,她還是不滿意呢?

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太犀利,容不得半點虛偽,真是讓趙青雲又愛又恨,偏偏又無可奈何。

看到趙青雲眼中露出的溫情,趙晨陽內心湧上來無窮的委屈,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爸,我不是有意欺騙,我……我是羨慕趙向晚能有您這樣的好爸爸,羨慕她能夠和您一起在城裡生活。”

趙青雲長嘆一聲,溫和地看了趙晨陽一眼,轉頭對趙向晚說:“向晚,事情已經清楚,既然他們都已經道歉,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和我一起回去,晨陽就留在家裡。”

【先把態度擺出來,讓趙向晚心裡好受一點。反正趙晨陽開學之後就會回到星市,到時候一樣能夠為我所用。現在趙晨陽的家人對她不滿,趙家溝非她久留之地,我只要露出一點善意她都會感激不盡,還不是一樣能夠透過她把徐氏建築公司籠絡住?】

聽到趙青雲的心聲,趙向晚對他的自私與野心感到失望,乾脆利落地回絕:“不,我在趙家溝長大,這裡才是我的家。”

趙青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專程跑這一趟,將趙晨陽送回老家,事事順著趙向晚的心,她竟然還不領情。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感覺被女兒在臉上抽了一巴掌,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長興卻聽得連連點頭,和村委會領導、村裡幾名德高望眾的老人商量之後,抬起右手:“各位鄉親,請聽我說句話。”

議論紛紛的村民們都安靜下來,站在老屋前面的地坪,抬頭看著村委主任。

“向晚有良心,記得我們趙家溝的好。她既然有情有義,還認我們這個村,那我今天也來為她做個主——”

趙長興轉頭看向趙二福夫妻倆。

“趙二福、錢淑芬,你們撫養趙向晚十八年,雖然有打有罵,但也沒少她一口吃的;雖然百般阻撓她讀書上進,但依然供養她讀到大學。如果沒有八年前替換一事,哪怕不是親生的,趙向晚都應該承擔起贍養義務。

可是,你們隱瞞趙向晚身世,讓趙晨陽替換她進城,害她與親生父母骨肉相離。功過相抵,將來她出嫁不會給你們彩禮,你們老了,不管趙向晚多麼有出息,她都不需要給你們養老。這一點,你們認嗎?”

趙二福與錢淑芬垂下頭,默不作聲。

農村為什麼重男輕女?就是因為好不容易將女兒撫養長大,出嫁之後卻成為別人家的勞動力,不能再在家幹活、不會再贍養老人。所以當時趙家溝嫁女兒會要求男方給彩禮,並且女兒女婿逢年過節要探望老人,買新衣、新鞋,置辦床上用品。

現在辛苦把趙向晚養大,卻什麼回報都不會有,趙二福與錢淑芬的心裡很不好受,感覺這個女兒白養了。

趙伯文與趙仲武卻異口同聲地回答:“好,就按長興叔你說的辦。爸媽將來養老都歸我們兄弟,絕對不麻煩三妹子。”

趙長興點了點頭:“好,伯文你們兩兄弟既然應承下來,那這一點就定下來了。第二點……”

錢淑芬猛地抬起頭。白養個女兒還不夠悲催,還有第二點?

“第二點,趙二福、錢淑芬私自將孩子調換,害得趙向晚與父母分隔,讓趙晨陽代替她在城裡享福,這種行為在我們趙家溝從來沒有出現過,必須懲罰!”

趙二福的腦袋耷拉著,嘆了一口氣。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件事村裡一直維護著趙向晚,這個懲罰是躲不過去了。

趙伯文感覺到肩頭沉重,站出來大聲說:“長興叔,您說吧。有什麼懲罰我們都認。”

趙長興說:“雖然向晚考上大學後,戶口跟著遷到星市,但既然向晚說趙家溝是她的家,那我們趙家溝的父老鄉親們絕對不能寒了她的心。這樣,村裡出磚出地,你們出錢出力,在老屋東面給向晚蓋一間新屋。紅磚牆、小青瓦屋頂,鋪地磚,這間新屋,以後向晚寒暑假回家來住,只給向晚住!”

趙二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嘴唇哆嗦了半天:“長,長興,你在說笑話吧?”

專門給妹子起新屋?還是給戶口已經不在村裡的妹子住?村裡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趙長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呀!你做了錯事,還得村裡來幫你承擔。如果不是看你是村裡的老住戶,又養了兩個還算爭氣的孩子,我才懶得管你。向晚受了你們的虧待,如果不好好安她的心,難道要讓她和大家離心離德,把你們告到法院去?”

趙大翠一聽,立刻興奮起來,擦乾臉上淚痕:“好好好,主任你這個主意非常好。向晚以後回家過年也有個地方住,免得受別人的氣。”

趙伯文與趙仲武對視一眼,同時點頭:“行。我們出錢出力,給三妹子起新屋!”

村裡的其他人都沒有異議,雖然史無前例,但畢竟趙向晚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她明明是官家千金,卻被趙二福、錢淑芬磋磨了這麼多年,給她起新屋也算是一種補償。

趙長興在村裡搞磚廠帶著村民致富,很有威望,一呼百應。趙二福、錢淑芬哪裡敢不應承?低下頭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行……吧。”

錢淑芬心在滴血,要在東邊再蓋一間紅磚青瓦新房,得花多少錢?就算村裡出紅磚,其餘材料也得自己到縣裡去買,再加上請人打地基、砌牆、粉刷、上樑、鋪地磚……怎麼也得一千塊吧?自己攢了這麼多年的錢,準備將來兒子結婚起新屋,沒想到全砸這裡頭去了。

農村人誰不想起新屋?可是單獨給女兒蓋房子,聞所未聞。

趙二福覺得老臉在發燒,閉上眼暗自祈求列祖列宗原諒。做老子的起新屋給女兒住,死了見到先人也沒臉咧。可是,誰叫他們做錯事在先呢?沒辦法。

“第三……”趙長興剛一開口,連趙伯文、趙仲武都打了個激靈。怎麼,還有?

“第三,趙晨陽雖然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但她的戶口早已不在村裡,如果她來,那就是你們的客人,出嫁之前我們趙家溝不會分她田地。”

村裡的耕地實行承包責任制,按照家庭人口數來進行分配。趙長興特地說上這一句,也是擔心錢淑芬囉嗦。

趙晨陽搶著哼了一聲:“我才不稀罕那點地!”鄉下有什麼好,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來。

趙長興看了她一眼,目光裡帶著譴責:“替換孩子之後,趙晨陽是得益者,必須認真、嚴肅地向趙向晚道歉!必須賠償!至於賠償金額,由趙向晚來定。”

趙晨陽翻了個白眼,再次冷哼一聲。道歉?道什麼歉!還想賠償?開什麼國際玩笑!

看到趙晨陽一臉高傲的抗拒,趙長興不再客氣:“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們村委將寫份證明材料,派人交到你讀書的學校去,讓老師、學校教育你。”

聽到這裡,趙青雲第一次認真地看著趙長興。這位村幹部是個人才啊,剛才一起吃飯的時候看他一臉的和氣,以為是個麵糰子,沒想到做事有章有法、有勇有謀,還知道拿趙晨陽的聲譽與前途來威脅?

趙晨陽偷偷看了趙青雲一眼,見他並沒有維護自己,只得嘟囔道:“行吧行吧,我道歉、我賠償。”

說罷,趙晨陽不情不願地看著趙向晚,聲音小得像蚊子:“趙向晚,對不起。是我做錯了事,我賠你錢,可以嗎?”

【明明搶了趙向晚的所有資源,上最好的學校,受最好的教育,怎麼偏偏還是比不過她?可惡,一個兩個的,都是勢利鬼,看趙向晚考上公安大學有前途,就討好賣乖,哼!等我將來發達了,讓你們後悔去吧。】

趙向晚的個子很高,比身材嬌小的趙晨陽高了大半個頭,她穿一件樸素的藍布棉襖,面色嚴肅。灰白的冬日陽光映照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裡閃著多彩的光芒,令趙晨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不敢與她對視。

被替換人生的八年時光裡,趙向晚一直在思考,如何揭穿趙晨陽的陰謀,怎樣才能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即使被偷走的人生還不回來,即使沒辦法回到過去,趙向晚也要為自己討一回公道。

親生父母都沒有給趙向晚的公道,卻在今天,趙家溝的老屋前,由一群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給予了。

第30章拐賣

◎你把這信封給我看看?◎

趙晨陽看到趙向晚的笑容,美得發光,感覺刺眼得很,咬著牙試探著詢問:“那個,賠你兩百,行不行?”

【十歲離開趙家溝,先在徐家當了兩年女兒,徐清溪回來之後我才回到爸媽身邊。他們雖然捨得給我買衣服、買吃的,可是並沒有給過我多少錢。這回爸說送我回老家,為了以防萬一我取了兩千帶在身邊。給你兩百,你可知足吧!】

趙向晚看了趙晨陽一眼:“兩千。”

“你!”

趙晨陽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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