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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嗚咽:“這就是我的兒子,你們還我兒子!照片是誰給我的?是誰給我的?”
熊成鋒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
黃毅下意識地擋在趙向晚面前。趙向晚為哄騙熊成鋒交代湛曉蘭的下落,編織出一個謊言,如果被熊成鋒記仇,恐怕會對她不利。
“對!就是你,那個女警察!你給我出來,你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兒子,你說過,用這個秘密交換我的秘密,我已經交代了湛曉蘭的下落,你把我兒子找出來!”
趙向晚身材高挑,黃毅並沒有將她遮擋嚴實,被熊成鋒一眼找到。
黃毅有些緊張地轉過頭看一眼趙向晚,卻發現她淡定從容,半點不慌。
趙向晚從黃毅身後走出:“師兄,先把湛曉蘭送到醫院,通知家屬吧,這裡還有一堆事要做。”
黃毅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湛曉蘭既然已經找到,熊成鋒也已經認罪,此案已結,為什麼說“還有一堆事要做”?
熊成鋒瞪著趙向晚,低吼質問:“你,你是不是騙我?”
趙向晚右手輕抬,快速從他手中奪過照片,放進口袋,微笑道:“這是我從劉師兄錢包裡借來的照片,得還給他。”
劉良駒家中小妞妞今年正好三歲半,和熊成鋒心中所想的兒子差不多歲數。趙向晚曾在劉良駒的錢包裡看到過妞妞的週歲照,這次便打電話叫他送了過來。
妞妞那個時候因為頭髮稀少,半歲時家裡給剃了個光頭,剛剛長出來一寸長的頭髮,看上去像個男孩。熊成鋒思兒心切,認定了這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他兒子,不斷地心理暗示之下,怎麼看都與自己十分相像。
見到趙向晚這般行事,熊成鋒腦中一片清明——被騙了!
他大吼一聲,掙脫開警察的鉗制,衝著趙向晚撲過去:“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不等他靠近,趙向晚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將熊成鋒橫摔出去。黃毅緊跟其後,將他牢牢按壓在地。
熊母急得聲音都變了形:“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不要打他!”
趙向晚居高臨下看著熊成鋒拼命掙扎,他那張嘴裡正不清不楚地咒罵著:“死表子,敢騙老子!老子出來殺你全家!”
趙向晚厲聲喝斥:“你殺了誰?交代清楚!”
熊母像被卡住脖子的雞一樣,聲音突然消失。
熊成鋒則雙目通紅,喋喋怪笑:“你等著,老子出來就殺了你!”
趙向晚雙手負在背後,抬眸掃過籬笆圍住的院子,看著那棵在暗夜裡樹影婆娑的老槐樹:“殺我?呵。我看這院子,很適合殺人埋屍啊。”
黃毅與姚國誠頓時警醒:“你是說,熊成鋒殺了人?”
趙向晚點頭:“對!”
熊成鋒整個人面埋下趴在地下,拼命扭過臉來看趙向晚:“你胡說!你胡說!老子就是綁架了湛曉蘭,想問問我兒子的下落,哪裡就成殺了人?”
夜風吹來,趙向晚彷彿聞到風中的血腥味。
埋在地下的屍骨,終於等到見天日的這一天。
五福路派出所的公安幹警忙碌了一整夜,從熊成鋒家的後院挖出三大袋屍骸,其中有五個頭顱。
五條人命!案件惡劣,迅速上報市局、廳局,五福派出所頓時出了名。
這是重大殺人案!
熊成鋒、熊母全被帶回市局,立案審訊。
訊息傳開,回到市局重案組的趙向晚頓時被簇擁包圍。
許嵩嶺笑容滿面,一臉驕傲:“一出手就是大案,出息、有出息。”
剛調到重案一組的高廣強目光裡帶著絲羨慕:“趙向晚,你幫姚國誠立了件大功。我估計,三等功少不了。”他還有幾年就退休,也希望能夠立個大功啊。
劉良駒接過趙向晚遞過來的照片,親了一口自家小妞妞的週歲照,鄭重其事地放回錢包,笑嘻嘻地說:“我家小妞妞這回也算立功了。”
何明玉、朱飛鵬假意生氣:“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沒叫上我們兩個?這幾天咱們組裡也沒什麼事。”
許嵩嶺橫過來一眼,這兩人立馬笑了起來。
朱飛鵬說:“喂,趙向晚,以後有這麼刺激的事情一定要叫我,我保護你!”
何明玉抬手捶了趙向晚一下:“你說你,膽子怎麼那麼大?一個連環殺人犯,你意敢用假照片騙他!”
眾人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許嵩嶺板起臉教訓趙向晚:“面對這些窮兇極惡的罪犯,我們也要保護好自己。你這回兵行險道,抓住熊成鋒渴望生子的心理,誘他交代湛曉蘭的去處。如果不是他現在身負數條人命,死刑跑不了,那等他放出來,你的人生安全就會受到威脅。以後……”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這話說出了口:“不要太拼!一切以安全為上。”趙向晚的審訊能力太強,但這種能力會讓她與罪犯正面相抗,也會讓對方對她印象深刻。
對一名公安幹警而言,被罪犯記住,並不是件好事。
趙向晚聽到了許嵩嶺對她的擔憂,心中溫暖,微笑點頭:“記住了,師父。”
聽到她喊自己“師父”,許嵩嶺心情頓時變得美好起來:“你記得就好。以後審訊你不要總衝在前面,有什麼需要做的,交代朱飛鵬、劉良駒他們去。人多,不容易被盯上。”
被點到名的朱飛鵬、劉良駒和其他重案組成員同時立定:“是!”
朱飛鵬嚴肅不了兩秒,又開始擠眉弄眼:“趙向晚,你怎麼知道熊成鋒執著於兒子?又怎麼知道他殺過人?”
考驗來了!
每次審訊完畢,趙向晚都得琢磨如何把讀心術和微表情行為學結合起來。如果能夠讓重案組的人接受,那就說明她那一套是科學合理的。
趙向晚的目光移向角落。
感受到趙向晚的視線,季昭站了起來。他將重案組的小黑板搬到中央,拿起粉筆站在一旁,安靜地等待著。
陽光從窗戶透過來,在地面投下斜斜的格子。
季昭衣袖挽起,容顏昳麗,光是站著,便似一幅美人圖。
重案組成員一時之間都停下嘰嘰喳喳,目光注視在季昭身上。
季昭已經習慣眾人的注視,眸光似星,認真地看著趙向晚。
【你要講解嗎?你說,我來畫。】
趙向晚腦海中響起季昭的聲音,少年獨有的聲線,清潤、乾淨、陽光。彷彿初夏午後,燦爛盛開的桔梗花。
趙向晚衝季昭微微一笑,點頭道:“好。”
轉過頭來看著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趙向晚將自己整理好的“微表情行為學理論”講述出來。
“熊成鋒頭髮很長,下垂遮住眼睛,審訊時低頭斜向看著桌腳,極少抬頭,遇到問題閃爍其辭,這說明他的內心有很多秘密。”
“報告!”一聲響亮的報告聲打斷趙向晚的話,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門口的年青警察。
黃毅一身制服,右手平展置於右眉處,標準的舉手禮,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
許嵩嶺不認識他,看一眼高廣強。
高廣強微微搖頭。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確認這是張新面孔之後,許嵩嶺眉毛一擰:“你是?”
黃毅挺起胸膛:“五福路派出所刑偵中隊,黃毅。”踏入市局刑偵支隊重案組的大門,黃毅的臉龐在放光,這可是他此生夢想之地!
許嵩嶺“哦”了一聲,看一眼趙向晚,意思是:來找你的?
不等趙向晚開口,黃毅大聲道:“報告許隊,熊成鋒殺人案已經上報市局,我今天是過來移交案子的。”
其實案件已經非常清晰,只是細節處還需要核對,五福路派出所開挖出五具骸骨之後便按照規矩上報市局,市局再報省廳,今天黃毅過來與市局重案組對接。
許嵩嶺點點頭,這個案子歸重案三組接手,黃毅繞路到重案一組,顯然是衝著趙向晚而來。
果然,黃毅笑著對趙向晚說:“我剛剛和三組那邊移交了所有資料,正好聽到你的聲音,就過來旁聽一下。”趙向晚的聲音清冷而平靜,就像是六月炎天拂過的清風,黃毅在走廊裡第一時間便辨識出來。
許嵩嶺沉吟片刻,點頭道:“那你進來吧,正好我們在分析案情。如果趙向晚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補充一下。”
黃毅乖乖坐下,像個小學生一樣專心聽講。
市局辦公樓是單面走廊式建築,重案一組的辦公室位於走廊東頭,面積很大,足有八十多個平方米。書桌、鐵皮檔案櫃和綠植沿牆擺放,中間放著張大會議桌,方便日常開會討論。
眾人圍坐在會議桌,移動小黑板擺在北面,季昭與趙向晚並肩而立,面向眾人。
身穿白襯衫、卡其褲的季昭容顏太盛,自帶光環,黃毅感覺有些被眩到,連著眨了兩下眼睛。
趙向晚看到黃毅一臉驚豔的模樣,眉眼微彎。季昭有自閉症、語言障礙,卻能迅速融入重案組,既和季錦茂的財力與熱情有關,也和他的長相有關。
漂亮的人,總能令人心情愉悅。
趙向晚繼續剛才的彙報:“觀察熊成鋒的外貌與行為舉止,鷹鉤鼻,鼻尖下垂呈明顯彎鉤,一笑便嘴角斜向上方,雙眼皮,眼白微黃,瞳仁很亮,被審一天,連主審警官都疲憊不堪,他卻絲毫不顯疲態。這代表,此人精力彌散、體力異於常人,對世間規則沒有畏懼感。”
隨著趙向晚的講述,季昭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開始描畫。
黑色為底、白色為筆,不過是一鉤一劃,鷹鉤鼻、深深的雙眼皮、邪魅笑容……一個桀驁不馴、陰沉兇猛的形象便出現在黑板上。
看到黑板上的頭像,黃毅張大了嘴,脫口而出:“就是他!”
黃毅看向季昭的眼神變得不一樣。先前趙向晚將季昭帶到派出所,讓他畫像的時候,黃毅還覺得有些可笑——這年頭,畫像師在公安系統算是個新鮮事物,都不是科班出身,繪畫基礎差,有些畫像師畫出來的人像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可是等季昭畫的人像一出來,黃毅就驚呆了:畫得也太好了吧!哪怕沒有學過繪畫、沒什麼藝術細胞,黃毅也能看得出來這個畫師水平不一般。
就憑著這一張畫像,吉祥飯館大廚一眼認出,再順藤牽瓜迅速找出熊成鋒,如果不是季昭的圖唯妙唯肖,恐怕熊成鋒的抓捕還要耗費一些時日。
可是那一次看到畫像的震撼感,遠不如這次強。
季昭用的是粉筆!一支粉筆!
他筆走如飛,輪廓、草稿都不打,徑直在黑板上塗塗畫畫,不過幾分鐘,一幅人物素描圖便現於眼前,傳神至極。
黃毅轉過頭,壓低了聲音,自來熟地問朱飛鵬:“哥們,你們這個畫像師是從哪裡挖來的?”
朱飛鵬咧嘴一笑:“他可是天才畫家,我們哪裡挖得來?”
“天才,畫家?”黃毅重複著這話,感覺資訊量巨大,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打聽起。
何明玉“噓——”了一聲。
朱飛鵬立馬閉上嘴,黃毅也不敢再問,兩人同時抬頭看著站在前方的趙向晚。
趙向晚表情嚴肅:“遇到這種精力旺盛的嫌疑犯,熬審根本無效。”說完,她掃了黃毅一眼。
黃毅心中一突,感覺自己被她看穿。他與姚國誠審了熊成鋒七個小時,其實也存著消耗對方體力的目的,沒想到把自己熬得眼圈發青,熊成鋒卻精神百倍。
朱飛鵬忍不住提問:“難道就因為他精力好、模樣兇,你就認定他有殺人嫌疑?還有,你怎麼就知道他想要兒子?”
趙向晚指著熊成鋒的眼睛和嘴:“審訊時,我留意到熊成鋒單眼微眯、單側嘴角上挑,這代表輕蔑。一個嫌疑犯,證據確鑿被警方抓捕,為什麼他敢於露出這樣輕蔑的表情?”
朱飛鵬反應最快:“他犯的事,比警方現在訊問的,嚴重得多。”
趙向晚讚許點頭,再一次看向黃毅:“黃師兄,你有沒有注意到,當姚警官問他事發當日在做什麼時,他的態度是緊張,還是輕鬆?”
黃毅努力回憶:“嗯……我記得他當時態度很散漫,還反問我們,他到底應該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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