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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再一次詢問:“就是這個人,要求你撞死周如蘭吧?”
柯之卉驚恐抬頭。
趙向晚看得分明,她的瞳孔陡然擴大。
趙向晚根本不等她回答,加快了語速。
“動手之前,你的姿勢很僵硬,呈現出明顯的凍結反應,這代表你並不願意撞人,背後一定有人脅迫。”
雖然聽不懂什麼是凍結反應,但趙向晚的話讓柯之卉更加不知道手腳應該怎麼放。似乎她只要有一丁點異樣,就會被對方戳穿,這種感覺太恐怖。
朱飛鵬、許嵩嶺交流了一下眼神。脊椎生物在某種條件下,都會出現運動節奏的停滯,這種停滯被稱為凍結反應。難怪趙向晚會跑回來阻止柯之卉撞人,原來如此。
“你保養得當、風韻猶存,不缺錢、生活無憂,星市、羊城都有房產,六十幾萬的車子撞廢了連修都懶得修。誰能脅迫你?”
“你丈夫比你大十歲,你們倆只有一個兒子陸天賜。唯一能夠讓你鋌而走險的,只是陸天賜吧?”
“能在監獄裡為陸天賜撐起一把保護傘的人,也能讓陸天賜死於鬥毆吧?”
“絲——”
柯之卉一個沒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下連朱飛鵬都能看出,趙向晚猜對了!
周如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牙齒在悄悄打戰。他,怎麼敢?
“這個人,也是公安系統的,是不是?”
“很好,看來我猜對了!他的級別一定很高,是不是?”
柯之卉喉頭髮緊,拼命搖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嗯,看來的確很高。有多高?”
“科級、副處、處級、副廳級……”
隨著趙向晚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柯之卉的臉。副廳級這三個字一出,柯之卉的右眼角跳了跳。
朱飛鵬跳了起來:“副廳!那人是個副廳級幹部!公安系統的副廳級……”
柯之卉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一樣,她想叫又不敢叫,雙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死死捏住鐵椅扶手。
兩秒之後,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卻微弱得可怕:“不,不是。”
趙向晚半點同情都沒有,繼續施加壓力:“公安系統,副廳級幹部有哪些?我好像還知道幾個。汪,李,戴……”
每說出一個姓,柯之卉的心就漏跳一拍。
“武!”
趙向晚加重語氣,一字一頓:“武,建,設。”
聽到這三個字,柯之卉腦中忽然一片空白,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動不動。越害怕,她的眼睛卻越是死死地盯著趙向晚。
這是典型的凍結反應。凍結反應是人類遺留的動物本能之一,遇到一定強度和不可預測性的資訊刺激時,人們會凍結所有反應,以便自我保護並思考下一步的動作。出於本能反應,會一直看向那個讓他感覺到害怕的東西。
眼瞼放大、虹膜張開、瞳孔微縮,急促喘氣,下顎帶動嘴張開,柯之卉半天只發出一個字:“不!”
原本一直態度輕鬆的柯之卉聽到“武建設”三個字之後,忽然變得呆滯和僵硬,就連最粗心的朱飛鵬也看出了端倪,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這把保護傘,就是省廳的武副廳長、武建設!
第48章柳福妹
◎你把兒子還給我!◎
審訊室裡,一片寂然。
每個人的心臟都急速跳動。
太可怕了。
身為公安系統的領導,知法犯法、貪贓枉法,把警察職責的八個字“正義、公平、法律、良心”全都拋之於腦後。
指使他人行兇,謀殺自己的女兒!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是養了二十年,尊敬喚他一聲“爸”的女兒啊。他怎麼就狠得下心來下手?
許嵩嶺此刻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只要一想到前不久武建設率隊來到市局重案組詢問案件進展,要求儘快將嫌疑犯抓捕歸案,他就感覺人民警察這四個字被玷汙。
人民警察守護人民群眾,讓一方安寧,建一方淨土。可是武建設呢?危害群眾、破壞安寧、毀滅淨土。將手伸到監獄,為罪犯提供舒適環境、任意減刑,這樣的人,簡直該殺!
柯之卉終於反應過來,瘋狂掙扎。她雙手銬在鐵椅扶手無法大幅度活動,掙扎間手銬與鐵椅撞擊發出劇烈的聲音。
“哐!哐!”聲在空蕩的審訊室迴響,雜亂無章的節奏感,彰顯著柯之卉被人戳穿事實之後的恐慌。
她開始尖叫:“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有說,沒有人指使我,我就是瘋了,看不慣周如蘭想要撞死她,你們把我抓起來吧,你們把我判刑吧,我什麼也沒有說!我什麼也沒有說!”
【不能讓警察懷疑武建設,絕對不能!他是公安廳的大領導,他底下有好多人,兒子還在他直管的監獄。如果知道我供出他,兒子肯定會被他派人害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就是我的命,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是武建設指使我殺人。】
趙向晚安靜地看著她發洩情緒。
趙向晚不行動,審訊室的其他幾名警察都沒有動。
等到幾分鐘之後,又喊又叫的柯之卉疲憊不堪,幾近脫力,終於頹然癱坐在椅中喘粗氣。
趙向晚淡淡道:“我們審訊室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指認武建設脅迫你謀害周如蘭。”
許嵩嶺明白過來,抬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小朱,你做好筆錄沒?”
朱飛鵬立馬點頭,揚了揚手中筆錄:“記好了,柯之卉剛剛承認,武建設脅迫她行兇。”
周如蘭看了趙向晚一眼,輕輕點頭:“是,我聽得很清楚,柯之卉認罪態度良好,說她背後有人指使,應該可以減刑。”
一想到武建設的手段,柯之卉嚇得魂飛魄散,聲音嘶啞:“不不不,我沒有說,我什麼也沒說。”
趙向晚一挑眉:“沒說什麼?”
柯之卉完全被她的審訊搞得昏頭昏腦,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問話回答:“武建設指使我開車撞周如蘭。”
趙向晚點頭微笑,身體向後靠了靠:“是,就是這句話,您剛才說得很清楚,朱警官請記下來。”
柯之卉使勁搖頭,晃得眼前全都花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說那句話。”
朱飛鵬停下手中筆,抬頭問:“你沒說哪一句?”
柯之卉這回學聰明瞭,閉口不言。
趙向晚目光似電,看著柯之卉,聲音緩慢而清晰:“這份筆錄,我們會上交省廳,武建設也會看到。監獄裡他的人會怎麼對付陸天賜,那我們就管不著了。”
一語戳中柯之卉的內心。
她這一生,順風順水。從小父母精心撫養,嫁個老公年紀雖大了點,但對她貼心呵護,又很能賺錢,穿金戴銀開豪車,一切都好。
唯一折騰她的,就是陸天賜這麼個兒子。
十月懷胎的兒子、費盡心力養大的孩子,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到年少意氣、風流倜儻。這是她一生的心血、最大的驕傲啊,怎麼能因為撞人致死就坐牢受苦呢?
柯之卉願意付出一切,只為兒子平安歸來。
哪怕是殺人,她都敢。
可是,她怕,她怕兒子出意外。
如果讓武建設知道她背後反水,把他供了出來,不等武建設下馬,他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立刻實施報復。
柯之卉太知道武建設的手段,如果他想,陸天賜絕對活不成!
冷汗從頭頂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柯之卉大腿上。
她的腦袋一寸一寸地抬起,直至與趙向晚視線平齊。柯之卉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認,面對眼前這個目光銳利無比的趙向晚,唯有放低姿態、積極配合,才能為兒子、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
“我,我應該怎麼做?”柯之卉微微歪頭,眼中滿是懇求。
看到柯之卉歪頭,露出代表人體命門的喉嚨,趙向晚知道,她已經臣服。
趙向晚的聲音冷靜而堅定:“老實交代。”
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弱小,但如果大家齊心協力,一定能和武建設戰鬥到底。
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柯之卉終於開始說實話。
隨著柯之卉的講述,武建設龐大的罪惡關係網終於掀起冰山一角。
派出所、監獄、戒毒所……
越聽越心驚,許嵩嶺如坐針氈。
審訊一結束,許嵩嶺直接往彭康副局長辦公室彙報,兩人緊閉房門商量,此事涉案人數太多、情節太過嚴重,絕對不能走漏一絲風聲。以武建設的能量,稍有不慎讓他察覺不對,不僅罪證很快就會消除,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有危險。
趙向晚送周如蘭回去。
兩人一路沉默,從審訊室沿著長長的走廊慢慢往外走,直到站在市局大樓門口,周如蘭這才停下腳步,抬眼看向趙向晚,聲音有些暗啞:“我,我不知道……”
趙向晚輕聲安慰:“如蘭姐,你別想太多,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別說周如蘭不知道,就連省廳那麼多同事、領導,不都認為武建設正直廉潔、奉公守法嗎?
周如蘭的內心沉重無比。
尊敬了十幾年的繼父是個罪無可恕的人,引以為豪的武副廳長是個背叛警察職責的貪官——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哪怕內心產生過深深的懷疑,但親耳聽到,如此清晰地瞭解到這一點,她的情感上依然覺得難以接受。
這一刻,她忽然能夠理解母親的艱辛。
母親是個善良溫柔的人,體恤弱小、憎恨邪惡,以身為人民警察而自豪。可是武建設呢?陰險狡詐、貪婪無恥,為罪犯撐起一把保護傘。作為武建設的枕邊人,她一定非常無助吧?
想到母親近二十年婚姻所遭的罪,周如蘭心如刀絞。
趙向晚聽到周如蘭的心聲,也為苗慧感到不值。苗慧與武建設,一個白、一個黑,一個陽光一個陰暗,三觀完全不一致的兩個人,竟然做了這麼久的夫妻,不得不說武建設太擅長偽裝。
兩人相對無語,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滯。
周如蘭打起精神來笑了笑:“向晚,真的非常謝謝你。今天如果不是你負責審訊,恐怕柯之卉什麼都不會說。”
趙向晚搖了搖頭:“不客氣。”
周如蘭性情內斂,深深地看了趙向晚一眼,眼裡滿是感激與信任。在她心中,已經將這個妹妹的同學視為知己。
周如蘭:“就送我到這裡吧,我回醫院後就讓何警官回來。”苗慧現在昏迷不醒,身邊離不得人,周如蘭下午來市局認人,重案組安排何明玉頂班。
趙向晚點點頭:“行。”筆錄做得最好的,還是何明玉,等她回來朱飛鵬的工作量就能減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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