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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昭這孩子,我是喜歡的。人長得漂亮,畫畫得好,有靈性。他要是不說話、不開口,真的是非常招人疼。只是……人都說談戀愛,談戀愛,戀愛是談出來的。季昭從小患有自閉症,連話都不會說,怎麼和他談戀愛?”

趙向晚微微一笑:“我能和他交流,您別擔心。”

周巧秀忽然想到當初在四季大酒店,重案組一群人救下季昭的往事。雖然她沒有在現場看到,但事後聽許嵩嶺說過,誰都沒辦法讓季昭安靜下來,但趙向晚卻能。後來季錦茂之所以把兒子送到市局當刑偵畫像師,除了因為他市局安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趙向晚能夠與季昭交流。

這麼一想,好像自己的反對沒啥道理?

周巧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了第二個問題。

“你們雖然能夠交流,但是他沒辦法保護你啊。女人溫柔似水、男人穩重如山,兩人共建一個家庭的話,男人要保護女人、支撐起一個家。季昭像個小孩子一樣,還需要你照顧呢,怎麼保護你?”

趙向晚眸光微斂。

男人保護女人?她經手過這麼多案子,當女人期待男人為她們擋風遮雨時,可能最終給她們帶來的風雨的,卻是男人。苗慧那麼堅強的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再婚拖累,恐怕早就事業有成,何至於為武建設這個渣男嘔心瀝血、做嫁衣裳?

章石虎保護了袁冬梅嗎?

汪乾坤保護了曹彩雁嗎?

徐俊才保護了梅心慧嗎?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如果女人將自己的命運交到男人手裡,希望男人保護自己、給自己幸福的生活,最終的結果……多半會是失望。

如果不是遇到季昭,擁有讀心術的趙向晚一生都不會戀愛、結婚。

想到這裡,趙向晚淡淡道:“我不需要男人保護。”

周巧秀原本還想勸,可是對上她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神,想到她才十八歲就能冷靜面對汪乾坤那樣的兇手,一步步引他說出真相,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閃過許嵩嶺剛才那氣餒的表情。額……或許自己和老許都想多了,趙向晚內心強大、目標明確,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不過,到底還是捨不得趙向晚吃苦,周巧秀忍不住嘮叨起來:“向晚,我知道,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也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我就是怕啊,怕你看多了案件裡不幸福的家庭,左了性子。其實這世上吧,好男人還是挺多了,像你師父、劉良駒、朱飛鵬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對家庭有責任心、愛崗敬業,尊重女性……”

趙向晚輕嘆一聲,打斷了周巧秀的話:“老師,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從小被爸媽拋棄,養父母對我也不好,你和師父就像是我的父母一樣,關心我、愛護我,真心實意地為我。只是,找什麼樣的物件,和什麼樣的人談戀愛,這一點我想自己做決定,請你們相信我,好嗎?”

周巧秀沒有說話,但那緊緊抿著的唇、黯淡的眸光,卻在告訴趙向晚,她的內心並不認同趙向晚的話。

【唉,年輕人什麼都不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子談戀愛多重要啊,怎麼也得讓大人掌掌眼、把把關。向晚看著堅強、冷靜,但到底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她爸媽不靠譜,我是她老師,又是她師孃,再討人嫌也得把這些話說出來。】

面對長輩的擔憂,趙向晚只能耐著性子說話:“老師,你覺得季昭哪裡不好,那就都說出來吧。你和師父顧慮的點,一是季昭有自閉症,不會說話,所以我們沒辦法交流,不過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不是問題。我們有獨特的交流方式,你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知道。

二呢,是他沒辦法保護我,我也說了,我是公安大學的學生,畢業後應該會像師父一樣成為刑警,懲惡揚善,我不需要人保護。你和師父還有什麼顧慮?我慢慢和你解釋。”

周巧秀終於親自領教了趙向晚的冷靜思維,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接嘴。是啊,趙向晚能和季昭交流,她不需要別人保護,那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戀愛?現在國家都在宣揚婚姻自由、戀愛自由,那她應該怎麼勸向晚?

想了半天,周巧秀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還小,不知道結婚後柴米油鹽的瑣碎。季昭生活能力差,會分散你太多的精力,將來怎麼忙事業?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在刑偵方面表現出超強的能力,你師父對你寄予了厚望。”

趙向晚微微一笑:“老師,這一點您更不用擔心。季昭雖然生活能力差,但他家裡有錢啊,根本就不用我操心那些家庭瑣事,季總自然會打理好一切。如果我找一個普通人,成家之後恐怕還得為買菜、做飯、帶孩子勞神費力,但季昭的家庭條件優越,這些都不用我親力親為,我可以毫無拖累地忙事業。”

周巧秀眼睛一亮,對啊,差點忘記了這一點。季昭雖然有短板,但季錦茂那邊可以補齊啊。

趙向晚看她意動,繼續說話:“我倒是有些擔心,季總家裡人會不會同意我和季昭交往,畢竟……我家裡條件並不好,父母又不靠譜。”

周巧秀被她帶偏了,皺眉冷哼一聲:“你能看上季昭,季錦茂得燒高香感謝列祖列宗、神仙菩薩。他家兒子有幾斤幾兩,他心裡沒數?還敢不同意你和季昭交往,嘁!”

趙向晚笑著站起來:“所以啊,我覺得吧,我和季昭挺好的。您別擔心,也別讓師父欺負季昭。他心性單純,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我要是看到他受委屈,心裡也會難過的。”

周巧秀只得無奈地笑了笑:“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向來胸有成算,我完全是白操心。你別怪我囉嗦,女孩子要學會保護好自己,懂嗎?”

趙向晚點頭:“嗯,我懂。”

十歲就擁有讀心術的她,有什麼不懂?

趙向晚體態修長纖細,站在周巧秀面前足足高了半個頭,她目光沉靜,姿態淡定,眉眼間長開了一些,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讓周巧秀想到幫她找回寶寶的那個晚上。

不捨的情緒湧上來,周巧秀伸出手摟了摟趙向晚的肩膀,哽咽著說:“向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溫暖的氣息將趙向晚纏繞,這一刻趙向晚感覺到了濃濃的關愛,內心感動,並沒有覺得周巧秀囉嗦,柔聲道:“好,我知道的。”

周巧秀沒敢舉止太過親密,鬆開手看著趙向晚,細細叮囑。

“季昭家裡有錢,麻煩也會多一點。你別給季錦茂好臉色,少管他們家的閒事。我記得季昭還有一個表哥,不是什麼好東西,季錦茂當時礙於親戚情面,並沒有把他趕出季家,還給他派了個什麼行政經理的職位,你要當心他。有時候,錢是好東西,但有的時候,錢多了不是件好事。我們都是事業女性,自己賺錢自己花,有底氣。季家錢多,咱也不稀罕,是不是?”

趙向晚這回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好,我記得了。”

好事不靈壞事靈,這人吶,經不起唸叨。

許嵩嶺送趙向晚回公安局,兩人竟然在門口看到洛一輝。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趙向晚對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認了出來。

洛一輝穿著淺藍色襯衫,一條深藍色西褲,手上提著一個禮品果籃,長身玉立,看著倒是人模狗樣。

他身邊還站著個苗條漂亮的女子,右手拎著個帆布行李袋,有點風塵僕僕的感覺。

女子背對著趙向晚,她的背影給趙向晚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慢慢走近,女子轉過身來,看到趙向晚,眼睛綻放出極亮的光彩,衝她揮舞著雙手,歡樂地叫了起來:“趙,向,晚——”

趙向晚愣了一下,腦海裡跳出一道瘦弱的聲影,猶豫著說:“蔣,汀,蘭?”

眼前女子雙眉長而彎,眼睛細長,配合著一張鵝蛋臉,自有一份古典美。雖然和在火車上、醫院裡見到的乾瘦模樣比,好看了許多,但仔細看五官體態,的確是那個被拐賣的大學生,蔣汀蘭。

蔣汀蘭自殺之後被搶救回來,聽了趙向晚的話之後不再求死,而是默默養病,等到出院後便寫信回學校,與曾經的班主任取得聯絡。過完年之後,她到派出所開了證明、補辦了證件,等到一開學拿著趙向晚給她留下的一百塊錢,買了火車票去京都。

京都經貿大學的老師知道了蔣汀蘭的遭遇之後,深表同情。果然如趙向晚所說,幫她恢復學籍,為了跟上學業,特地讓她留了一級,進入90級會計專業開始學習。

死過一回的蔣汀蘭,決心與過去告別,申請助學金、勤工儉學,不再依賴父母。重回大學校園,坐在窗明几淨的教室裡,聽著老師在講臺上講課,無比感謝趙向晚對她的鼓勵與支援,第一時間寫了封信寄往湘省公安大學91級刑偵專業,從此與趙向晚開始書信來往。

這一回學校放暑假,蔣汀蘭便想來見見趙向晚,一來當面說聲感謝,二來打算在星市找個實習單位,為繼續求學賺點錢。她來之前給趙向晚寫過信,但趙向晚並沒有收到,可能因為放暑假傳達室那邊沒有人取信,錯過了。

蔣汀蘭先到公安大學,發現學校放了暑假,學生都已經離校。想到趙向晚說過暑假會來市局實習,便趕往市公安局。一打聽才知道趙向晚不在,正在心焦之時,一轉身看到趙向晚下了許嵩嶺的警用摩托車,頓時喜笑顏開,跑了過來。

洛一輝看到許嵩嶺與趙向晚,也跟著過來,禮貌地打招呼:“許隊,你好。趙向晚,你好。”

許嵩嶺與趙向晚交換了一個眼色。

許嵩嶺坐在車上沒有下來,只點點頭:“嗯,好。”

趙向晚沒有回應洛一輝的問好,下車站穩,看著蔣汀蘭:“你怎麼來了?”

嚴格來說,趙向晚和蔣汀蘭並不是很熟。不過因為在蔣汀蘭自殺最無助的時候,是趙向晚幫助了她,因此蔣汀蘭對她有一種雛鳥情結,在信裡事事向她彙報,一來二去的便熟稔起來。到了暑假,蔣汀蘭沒有回家,第一時間往星市投奔趙向晚。

兩個女孩子聊了起來。只透過書信來往的那股生疏感,隨著面對面的說話漸漸消散,蔣汀蘭笑得眉眼彎彎,嘰嘰喳喳地向趙向晚說著自己的計劃。

等明白了蔣汀蘭的來意之後,趙向晚目光移向洛一輝:“你認得他?”

蔣汀蘭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忙解釋道:“我也是剛剛才認得,他說他表弟也在市局工作,想進去看看。”

趙向晚的目光變冷了一些,抬眸望向洛一輝。

兩人目光相對,空氣忽然變得寂靜。

洛一輝眉眼與季昭有幾分相像,陽剛之氣更濃,但卻失了一份精緻與貴氣,彷彿是粗糙仿製版。

洛一輝的內心彷彿掛著一道黑幕,聽不到一絲心聲,這讓趙向晚有些不習慣。就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抬眸認真觀察著洛一輝的表情。

洛一輝的笑容看著陽光爽朗,但眼神卻並不清澈,似乎藏得很多心事。一個心思深沉的人,一個有野心的人,一個對季昭有敵意的人,那就是趙向晚的敵人。

“你來做什麼?”趙向晚的聲音很平靜。

洛一輝笑了:“我想來看看季昭。我這個表弟來市局上班有一陣子了吧,都一直沒機會見到。和他一起長大,這麼長時間沒見還是第一次,挺想他的。”

真笑時,人們通常會透過嘴角與眼睛同時反應出來:嘴角上翹、眼睛眯起。笑容如果發自內心,除了反射性地翹起嘴角之外,眼輪匝肌也會縮緊,使得眼睛變小,眼角產生皺紋,眉毛微微傾斜。

假笑時,大腦有意識地收縮臉部肌肉、咧開嘴、抬高嘴角,但眼輪匝肌不會參與行動。

人在撒謊的時候,笑容總會特別多,因為他們總是試圖透過微笑來緩和緊張情緒、掩飾心虛不安。

而洛一輝,他此刻笑容雖然爽朗,但眼睛周圍的肌肉並沒有動,笑意沒有到達眼底。

趙向晚故意刺激了他一句:“我記得你。季昭爬上廣告牌的時候,差點因為你的話掉下去摔死。怎麼,季總沒有追你的責?”

洛一輝第一次遇到對他笑容免疫的人,眉心跳了跳,內心終於撕開一條裂縫。

【……什麼路數……不友善……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吧?】

雖然只是漏出來一點點心聲,但趙向晚卻迅速捕捉到了關鍵資訊。

第一,洛一輝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並不清楚自己與季家的往來情況。看來,四季大酒店季昭差點出事之後,洛一輝已經失去季錦茂的信任,與季家聯絡較少,只知道季昭來市局工作,卻不知道他與自己關係親近。

第二,洛一輝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友善,但不知道原因。這說明他感覺敏銳、判斷準確,但卻並沒有對自己放在眼裡。

第三,洛一輝心思深沉,不輕易顯露真實想法。可以採取適當的語言刺激,引他情緒波動。

洛一輝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眼睛微眯,並沒有直接回應趙向晚的話:“許隊,趙向晚,季昭承蒙你們關照,我這個做表哥的得對你們說聲謝謝。不知道能不能讓我進去見他一面?”

趙向晚嘴角不自覺上揚。公安局的保安工作的確一流,宿舍管理嚴格,外人不能隨意進出,真好。

許嵩嶺擺了擺手:“洛一輝,太晚了,改天再來吧。”說完,他啟動摩托車,囑咐趙向晚,“趕緊回去,不要和閒雜人說話,安全第一。”

趙向晚笑著與他揮手告別,沒有再與洛一輝對話,轉頭對蔣汀蘭說:“走,我領你去宿舍,今晚我們先擠一擠。”

洛一輝表情沒有變化,路燈下捏著果籃的手青筋暴露,卻將他內心的憤怒顯露了出來。一向自詡天子驕子的他,竟然被這些人忽視,這讓他的內心產生扭曲,撕開一條裂縫。

【季昭那個傻子有什麼好?一個兩個的都把他護得這麼牢。他不過就是佔著出身好,哪一點比我強?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趙向晚聽得清清楚楚,內心冷笑一聲。洛一輝父母離婚之後,姑姑洛丹楓將他接到手邊撫養,送他到國外讀書,花費了這麼多精力、財力,卻養出個白眼兒狼,總有一天怎麼樣?莫非他還敢動手殺人不成?!

趙向晚帶著蔣汀蘭走進市局。

穿過公安局的辦公區,崗亭負責地查驗過蔣汀蘭的證件,登記訪客名單之後,才放蔣汀蘭進入宿舍區。

蔣汀蘭悄悄說:“向晚,你住的地方管得好嚴啊。像我們學校,學生宿舍就在學校裡面,門口根本沒有人管,隨便進出。”

趙向晚解釋道:“因為是公安局嘛,公安幹警長期與犯罪份子打交道,人身安全容易受到威脅,因此管理嚴格,這也是對辦案人員的一種保護。”

圍牆底下種著一排一排的夾竹桃,滿樹生花,夜風將花香送來,蔣汀蘭眼睛一亮,走到兩人高的花樹下仰著頭,伸開手臂,歡呼一聲:“花開得真好看!”

往日陰霾盡數散去,蔣汀蘭表現得像個孩子。

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何明玉看趙向晚帶了個姑娘回來,有些奇怪:“向晚,她是誰?”

趙向晚簡單介紹了蔣汀蘭之後,帶她梳洗,安排她休息。

天氣炎熱,宿舍床上都鋪了涼蓆、支了蚊帳,何明玉遞給蔣汀蘭一把大蒲扇,友善地笑了笑:“大老遠的坐火車過來,辛苦了吧?”

蔣汀蘭使勁扇了一下,感覺暑熱漸消,雖然來到這個陌生環境,但面前人是女警呢,這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便與她聊了起來。

趙向晚安頓好蔣汀蘭,心中記掛季昭,便問何明玉:“季昭吃晚飯了沒?”

何明玉道:“吃了,不過吃得不多。季昭其實挺好帶的,亦步亦趨地跟著,讓他坐就坐,讓他吃就吃。不過,你叮囑他跟著我,他就只聽我的,祝康他們想和他搭話他都不理。”

趙向晚站起身:“我看看他去。”

走到隔壁,門縫下透出光亮,顯然季昭沒有睡。趙向晚敲了敲門,門很快就開了。

季昭站在門口,看到是趙向晚,眼睛陡然一亮,就像是暗夜裡忽然點燃的火把,閃耀、光亮、熊熊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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