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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的態度讓顧文嬌也漸漸冷靜下來:“我瞭解他,我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他為什麼處心積慮要娶我?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可如果他是兇手呢?他和我結婚就能名正言順地陪我去派出所詢問案情、探聽進展。他以前有個小弟叫阮武,後來不見了。他消失的時間,就是我告訴他警察在門框上發現了一枚指紋之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除非……他就是兇手!”
趙向晚知道,這是顧文嬌的心結,與其隱瞞欺騙,不如直言相告:“是,我們重案組重啟十年前的滅門慘案,高度懷疑樊弘偉、曹得仁是兇手。你一直在追尋殺母仇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
顧文嬌從趙向晚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顆心陡然往下一沉。
失重的感覺之後,心臟忽然急速地跳動起來。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明明警察調查的結果說,殺蔡暢是兩個人,殺……殺我媽媽的是三個人,年齡、身高、體重、習武,所有特性都符合,我為什麼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是他殺了我的媽媽!”
趙向晚搖了搖頭:“人海茫茫,符合那些特徵的人很多。誰也不會想到,殺了人還敢明目張膽地活動,處心積慮地接近受害者家屬。不要說你,那麼多警察都沒有追查到樊弘偉那裡去,可見他有多麼狡猾。”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自己遇到這件事,這樁懸案恐怕就真的會淹沒在時間的長河裡。
顧文嬌陷入了極度的悔恨之中,一時之間根本聽不進去趙向晚的話。
“我真的很該死。和他生活了這麼多年,竟然一絲懷疑都沒有!我還和他生了一個兒子,我和我的殺母兇手生了一個兒子!”
“嗬嗬——”
顧文嬌的笑聲詭異得可怕,聽得人毛骨悚然。她雙手死死捏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卻無法緩解內心的苦痛。
趙向晚打斷顧文嬌的笑聲,握住她的手,目光平視,琥珀色的瞳仁裡閃著異光:“這不是你的錯。”
顧文嬌被迫對上趙向晚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趙向晚的眸子似乎帶著某種神奇的力量,讓她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將心中所想都吐露出來。
“怎麼不是我的錯?這就是我的錯!”
“我看不慣父親再婚、遺忘母親,所以拼命反抗他的所有安排。他讓旁人介紹的物件,我一個都不見,偏偏看上了樊弘偉。”
“媽媽曾經告訴過我,挑男人第一要看人品,我沒有聽她的話!”
“既然發現他人品不好、對我不好,我應該和他離婚,我不應該和他生兒子!天寶啊……媽媽怎麼辦呢?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啊,難道我能把你捨棄?”
引導顧文嬌把壓在心底的痛苦說出來,這是開啟她心結的第一步。
趙向晚握住顧文嬌的手,聲音溫柔而低沉:“錯的人是樊弘偉,你不必自責。”
顧文嬌仰頭看著趙向晚,淚水滾滾而落:“我,我的天寶……”
樊弘偉是顧文嬌殺母兇手,但兩人有個共同的兒子樊天寶,這是顧文嬌痛苦糾結的根源。
趙向晚加快語速,問的都是極為簡單,可以不假思索回答的問題。
“天寶姓顧嗎?”
“不。”
“他姓什麼?”
“樊。”
“他今年幾歲?”
“快六歲了。”
“離十八成年還有多久?”
“十二年。”
“假如他二十六歲他結婚生子,還有多久?”
“二十年。”
“你若活到八十歲,還有多久?”
“五十年……”
趙向晚忽然就停了下來,認真而專注地看著顧文嬌:“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顧文嬌感覺腦子裡糊成一團的思維被拎了起來,越來越清醒,開始喃喃自語。
“樊天寶是我的孩子,但也是樊弘偉的兒子。他們樊家三代單傳,肯定不會把孩子給我。就演算法院把天寶判給我,樊弘偉的爸媽也一定會來鬧事,他的姐姐們也會教天寶恨我。我養了他六年,沒錯,可是未來還有十二年、二十年、五十年時光要過……”
樊弘偉若定了罪,絕對會槍斃。樊家人三代單傳,樊弘偉的父母必定要爭奪樊天寶的撫養權。
與其不斷糾纏,不如直接放棄。
與其將來孩子憎恨自己幫助警察抓走他的父親,不如徹底與他斷絕關係。
要恨,就恨到底;要斷,就斷乾淨!
“就當沒生這個孩子,就當沒生這個孩子?”
說到後來,顧文嬌的眼睛裡多了一絲堅定,咬牙硬起心腸,重重說了一句:“就當沒生過這個孩子!”
看到顧文嬌狠下了心腸,心中有了決斷,趙向晚很欣慰:“顧文嬌,這裡是你的主場,不必再害怕樊弘偉。他曾經怎麼待你的,那你就怎麼待他。這叫做——”
顧文嬌若有所思,眼睛一亮:“報應?”
第65章恐懼
◎樊弘偉拼命地喊:“救——命!”◎
從晚上八點推進手術室,經歷五個小時的救治,直到凌晨一點,樊弘偉、曹得仁才從手術室推出來。
好訊息是:兩人眼球貫通傷,實施了眼球摘除手術;
壞訊息是:季昭的力氣還是小了點,樊弘偉的蛋蛋沒有碎裂,只是區域性挫傷血腫,暫時消炎處理,休息觀察即可。
樊弘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看了喬醫生。
喬漠面對病人時絕不帶入一絲私人情感,手術非常成功,成功保住了他們兩人的另外一隻眼睛。只不過,稍微加大了一點點麻藥劑量,以免兩位身體強健的習武之人在手術中突然清醒,影響程序與效果。
樊弘偉醒來,痛苦地發現自己頭腦昏沉,腦袋上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隻眼睛可以視物。下腹處也被脫得精光,四仰八叉地平躺在病床上,要害處蓋著一塊白布,大腿露在外面。
稍一動彈,白布底下便傳來涼絲絲的寒意,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一下,樊弘偉嚇得魂飛魄散,開始狂吼起來:“醫生、醫生——”
穿著白大褂的喬漠走進來,他身後跟著兩名護士。
喬漠冷著臉:“你鬼叫什麼?”
喬漠戴著口罩,五官只露出兩道眉毛、一雙眼睛,原本樊弘偉認不出來,只是喬漠一開口,那略帶嘲諷的冷冰冰語氣,讓樊弘偉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完了,真落在姓喬的手裡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平時囂張至極的樊弘偉,到了醫院,看著眼前一身白的醫生、護士,不自覺地變得老實起來:“喬醫生,我,我這是怎麼了?”
喬漠的眼睛裡有些血絲,昨天剛從國外參加學術會議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又趕上急診手術到一點,還要守在病房等病人從麻醉中醒來,實在是疲憊不堪。
他沒好氣地瞟了樊弘偉一眼:“左眼眼球摘除,右眼沒事。”
剎那間,樊弘偉心一沉。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在外面橫行霸道了這麼多年,沒想到竟然被一個柔弱無害的少年給戳瞎了眼!
他雙腿一抖,襠部蓋的白布下方再一次傳來麻麻的涼意,嚇得他再一次叫了起來:“醫生,醫生,我的下面,好冷……”
兩名女護士捂著嘴轉過臉,想笑不敢笑。
喬漠板著臉,嚴肅地說:“哦,沒事,備過皮,毛都剃光了,碘酒消過毒,有點涼是正常的。”
樊弘偉這一世馳騁床上江湖,馭男馭女無數,對自己那點能力頗為自得。突然之間一點知覺都沒有,完全慌了神:“喬,喬醫生,你沒公報私仇,把我那裡割了吧?”
喬漠點了點頭:“留著也沒有什麼用,所以割了。”
護士實在沒繃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樊弘偉本來就麻醉剛醒頭腦不清白,又遇到喬漠不合時宜的玩笑,哪裡還能夠控制住情緒,掙扎著要從床上起來,大吼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這一掙扎,蓋在肚子上的那塊白布掉落,露出腰部位置,被季昭一腳踢到的位置紅腫脹大,明顯不對稱,四周抹得到處都是碘酒,黃澄澄的看著挺嚇人。
護士一邊笑,一邊上前按住他胳膊:“不能動,不能動,你得平躺著。”
平生第一次,樊弘偉被兩名女子按倒在床上,卻半分旖旎都沒有,只有屈辱。
從不示人的位置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一絲遮掩都沒有,一點隱私都沒有,曾經他引以為傲的地方此刻卻顯得醜陋不堪。
樊弘偉的臉脹得通紅,有心想要掙脫遮擋,偏偏兩名護士很敬業,怕他這樣掙扎會碰觸到患處,一左一右將他按牢在床上,還不忘對喬漠說:“喬醫生,快幫忙!”
喬漠上前一把按住樊弘偉的兩條腿,滿臉嚴肅:“你要是再鬧,我就給你上鎮靜劑!”
話音剛落,顧文嬌走了進來。
手執針管,二話不說,一管子藥水就打進了樊弘偉的靜脈。
喬漠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你打的是什麼?”
顧文嬌淡淡道:“不是你說,打鎮靜劑嗎?”
喬漠張了張嘴,他是那麼說沒錯,但是……你也不至於動作這麼快吧?他還沒有開處方呢。
藥水打進去,昏沉感襲來,樊弘偉身體變得綿軟,很快便放棄了掙扎。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不明前因後果的護士看著顧文嬌:“顧醫師,你愛人好凶哦。”
年長的護士還瞪了喬漠一眼:“喬醫生,以後莫開這種玩笑,看把病人給嚇的。”
喬漠冷哼了一聲,一絲悔改之意也沒有。就這種打老婆、裝深情的畜生、敗類,嚇嚇他怎麼了?我又沒真的一刀子下去割了他那玩意兒。
聽了趙向晚的一番話,顧文嬌現在整個人神清氣爽。
對啊,這裡是醫院,不是家裡。家裡是樊弘偉說了算,可醫院卻是她的主場!這個畜生殺了自己母親,讓他吃槍子兒簡直是便宜了他!如果不趁這個機會出口惡氣,那就真對不起老天爺的安排。
雖然警察說目前證據不足,但顧文嬌跟了這個案子足足有十年,直覺敏銳無比,只需前後細思,但已經有了篤定的想法。沒有證據,那就找證據嘛。
人只要有了目標,就不會胡思亂想。原本差點走進死衚衕出不來的顧文嬌,被趙向晚這麼一開導,頓時有了精氣神,主動擔負起“照顧”樊弘偉的任務。
樊弘偉雖然身體不能動,但腦子還算明白,嘴巴能動,他眼珠子轉了轉,看著面色蒼白、身體瘦弱的顧文嬌,沒來由地一陣心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一些:“文嬌,你去給大姐打電話,讓她來照顧我。”
顧文嬌將注射器放進醫療盤,再將醫療盤放在床頭櫃,細心處理完這些之後,側身坐在床邊,順手幫他蓋上那小塊白布:“大姐不是在幫忙帶天寶嗎?她忙。”
樊弘偉看著她氣定神閒、眼睛放光,和平時見到他時不情不願的死人相完全不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說話有些結巴起來:“那,那你讓我媽來。”
顧文嬌伸手戳了戳他大腿,看他沒有反應,滿意地點了點頭。鎮靜劑看來起作用了,肌肉反射減弱,很好。
她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道:“你媽年紀那麼大,怎麼好意思勞動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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