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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飛鵬他們辦交接手續,趙向晚與何明玉則來到藥房找顧文嬌。

顧文嬌一見到她們,眼睛便亮了起來,和同事交代兩句,快步迎了上來:“趙向晚、何明玉,你們怎麼來了?”

趙向晚笑了笑:“今天過來,把那兩個人帶走。”

顧文嬌一聽,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可算把這兩個瘟神送走了,再不走,閒話要聽上一籮筐。”

何明玉急著眉毛,很不理解:“你是受害人家屬,他們是殺人兇手,怎麼還能有人說你閒話?說什麼閒話!”

顧文嬌苦笑道:“總不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同事唄。還能說些什麼?不過就是說我心腸狠,連親生兒子都不要,還親手把丈夫那裡割掉之類唄。”

顧文嬌利用她的護理知識,反向操作,將樊弘偉指甲拔掉、指骨折斷,又成功令男人的那兩個小球壞死,不得不手術摘除。這些事蹟,知道前因後果的固然覺得大快人心,但對那些新職工,或者完全忘記當年三醫院滅門慘案的人,只覺得顧文嬌太殘忍。

趙向晚太知道八卦的力量。

有時候,你明明沒有做錯,但總會有熱心群眾在背後議論,千方百計找你的錯處。

有時候,明明做錯事的人是旁人,但依然會有熱心群眾為犯錯的人努力找原因,最後逼著你原諒。

刀沒戳在自己身上,永遠都不會知道疼。

趙向晚建議道:“要不,離開這裡吧。”

換個環境,遠離旋渦中心,讓自己的事情被大眾遺忘,也許會有一番新的天地。

顧文嬌有些不捨地看了看自己工作了十年的醫院:“離開?怎麼離開。”

趙向晚說:“喬漠醫生是醫院從M國引進的醫學人才,我曾聽他說過,M國那邊護理人才奇缺,而且讀研進修不需要考試,只用申請就行。你要不要問問他,去M國讀書,把護理專業再學精、學深,成為一名比你母親更優秀的護士?”

趙向晚能夠說出這番話,全是聽喬漠醫生的心聲而來。

喬漠是個熱心人,也是醫院裡少數支援、讚美,甚至悄眯眯欣賞顧文嬌的人。

旁人覺得顧文嬌追尋兇手太過執著;喬漠卻覺得她執拗、專注,對母親的愛深沉而長久,很偉大。

旁人覺得顧文嬌渾身上下都是刺,與父親決裂,對丈夫冷臉,難怪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喬漠卻覺得她黑白分明、做人有原則,令人敬佩。

旁人覺得顧文嬌對犯罪的丈夫太過殘忍,在醫院動用私刑,置法律於不顧;喬漠卻覺得愛憎有度,有仇必報,是個奇女子。

不過喬漠是男人,又是個單身男人,再加上被顧文嬌罵幫倒忙,他有點心虛,不敢靠近。只能一個人在心裡嘀嘀咕咕,被趙向晚聽了個清清白白。

顧文嬌聽了趙向晚的話,明顯有些意動:“真的?去M國留學要花很多錢吧?”

趙向晚微笑:“我聽說,M國那邊讀書可以申請獎學金,你學護理的還能在診所實習拿工資,養活自己應該沒有問題。你一個人過去,無牽無掛,有手有腳,難道還怕活不下來?”

何明玉也支援顧文嬌出國:“你先前過得那麼艱難,也能堅持下來,出個國而已,難道比過去還難?”

顧文嬌本就是個堅強的人,聽到趙向晚、何明玉的話,內心勇氣陡生:“好!我去問問喬醫生,看應該怎樣申請出國讀書。”正好藥房現在不忙,她一分鐘都不願意等,旋風一般跑去眼科。先找喬漠問個大概,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再約喬醫生詳談。

看著顧文嬌幹勁十足的模樣,何明玉用肩膀撞了撞趙向晚:“喂,你現在放心了吧?”

趙向晚微笑點頭。

兩人正準備去和重案組大部隊會合,忽然聽到大廳傳來焦急的呼喊:“醫生,醫生,這裡有病人,刀傷,急救——”

聽到刀傷二字,職業習慣讓何明玉湊近過去。

救護車上,抬下來三個鮮血淋淋的人。

其中一個模樣威嚴的中年男子,胸口插著一柄尖刀,嘴裡冒著血沫。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女人,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看不出來傷口在哪裡,已是氣息奄奄。最後抬下來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一刀割喉,面色慘白,身上、臉上到處都是鮮血,眼見得是活不成了。

原以為就只有這三個,沒想到跟著醫護人員一起下救護車的,還有一個身穿紅色長裙的漂亮姑娘,二十歲左右年齡,左手、右手均有刀傷,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流,她臉上濺有斑駁的血點,頭髮披散著,滿臉是淚,雙手交握,急急地隨著擔架奔跑,絲毫顧不得手上的傷,一邊跑一邊哭喊:“爸,媽、章章——”

警車呼嘯而至。

何明玉一把拉住一個眼熟的警察:“怎麼回事?”

警察是五福路派出所的黃毅,看到是重案一組的人,一邊搖頭一邊回答:“唉!入室搶劫案。一家四口都被刀砍傷,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好在姑娘受傷比較輕,報了警。”

黃毅看一眼趙向晚:“你們今天也來醫院?有大案?”

趙向晚道:“樊、曹二人今天出院。”

黃毅一聽就明白過來:“哦,你們終於可以輕鬆一點了。”人在醫院,時刻警醒,得派人24小時盯著,也累。

醫生在前面大聲喊:“來個人,幫幫忙。”

黃毅匆匆跑開,丟下一句:“我先忙去了啊,有時間找你們。”

現場一片混亂。

醫護人員迅速開始急救,所有人都轉移到急診室。

只剩下地板上一滴一滴的鮮血,散落得到處都是。

何明玉當了這麼多年的刑警,流血事件見得多了,但看到這一家四口的慘狀,依然心裡難受,長嘆一聲:“可憐。”

趙向晚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跟著急救轉運床奔跑的女孩,沒有說話。

何明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再一次嘆了口氣:“那姑娘可憐,爸媽和弟弟受傷都很嚴重,我看能不能救得回來都難說。一家人如果只剩她一個,孤孤單單……唉!”

剛剛好不容易安撫住滅門慘案的受害者家屬顧文嬌,引動何明玉的惻隱之心,不由自主地腦補出那個紅裙姑娘失去家人之後,像顧文嬌一樣苦苦追尋兇手的畫面,連聲哀嘆。

趙向晚卻說了句煞風景的話:“她,腳上穿著高跟涼鞋。”

何明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穿高跟涼鞋怎麼了?”

趙向晚的心緒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血腥場面的影響,聲音很冷靜:“她爸媽、弟弟都光著腳,應該穿的是拖鞋,抬上擔架的時候弄丟了。”

何明玉經趙向晚這一提醒,也意識到了問題:“對啊,為什麼她穿的不是拖鞋?”

趙向晚繼續分析:“她腳上的涼鞋是旁邊系絆扣的,穿鞋子的時候需要彎腰或者下蹲,雙手食指、中指與大拇指配合才能扣好。可是你看她,胳膊被砍傷,手背上也有深淺不一的傷痕……”

何明玉道:“她這個樣子應該不是砍傷之後穿的鞋子,有可能是穿好鞋子準備出門,這個時候劫匪上門。”

趙向晚點點頭:“嗯,有這個可能。”

何明玉剛剛鬆了一口氣,趙向晚一句話又把她的心提起來:“這種涼鞋對穿鞋的人要求很高,後腳掌要是亂動的話,很容易歪跟。不過……我看她跑得還挺穩。”

紅裙姑娘跟著醫護人員進了急診室,她那妙曼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何明玉看著急診室的大門,皺眉說了一句:“趙向晚,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趙向晚:“難說,只是覺得有一絲違和感。”

剛才一群人湧過來,心聲嘰嘰喳喳什麼都有,像樹上的麻雀一樣,根本捕捉不到有用的資訊。只是趙向晚向來不輕易同情旁人,性格冷靜,憑藉眼睛觀察,覺得紅裙姑娘作為受害人,傷得輕了點,動作從容了點,有一點不對勁。

何明玉頓時如臨大敵:“你要是覺得違和,那多半是有問題。我們要不要關注一下這個案子?”

趙向晚問她:“這裡是五福路派出所轄區,他們若不主動求助,我們也不好輕易插手吧?”

何明玉點頭道:“是的,我們雖然是重案組,但也不輕易插手別人的案子,除非他們主動找過來,或者案情重大,上頭髮話。”

停頓半秒之後,何明玉笑著說:“黃毅不是咱們的老熟人嗎?到時候私下裡問問案情進展唄。”

醫院門廳的血腥味久久沒有散去,趙向晚站立片刻,點了點頭:“好。”

朱飛鵬等人已經與醫院方辦好交接,押著樊弘偉、曹得仁兩人來到醫院大廳,看到何明玉、趙向晚站在那裡發呆,提高音量喊了一聲:“喂,走了。”

何明玉聽到他的聲音,立馬眉開眼笑,飛一般奔過去,只差挽著他胳膊晃幾下:“忙完了,走了走了。”

辦公室戀情就是這點不好,兩人眉眼間的甜蜜都快溢位來了,視線恨不得已經粘在一塊,這讓站在旁邊的祝康與艾輝有點不自在。

祝康是農村孩子,考大學進了公安大學,留在星市當刑警,成為全村人的驕傲。他父母表達感情的方式很含蓄,身邊村民也很少有夫妻秀恩愛的存在,年青男人要是看對了眼,悄悄約著去鎮上看電影,遇到人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人看到。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祝康,也是個對情感非常內斂的人。

陡然看到朱飛鵬、何明玉這兩個戰友,當著他的面你儂我儂,祝康搓了搓胳膊:“你們注意點影響,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何明玉有點不好意思地站遠了一點,卻被臉皮向來都厚的朱飛鵬伸長胳膊一把將她攬在懷裡,得意洋洋地說:“羨慕不?眼紅嗎?哥哥我先走一步,有女朋友了!”

朱飛鵬已經與何明玉建立正式戀愛關係,也見過雙方家長,都非常滿意。

朱飛鵬的爸媽先前看兒子晚熟,對感情根本沒有開竅,一心只想破案,還擔心兒子會孤獨終老,現在他帶著女朋友上門,何明玉溫柔體貼,又是當警察的同事,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喜得眉開眼笑,見面禮包了兩千塊,還拉著何明玉就要去買三金,準備訂親。

何明玉家大姐、二姐已經出嫁,嫁的都是工人,何明玉找的物件吃的是公家飯,聽說家裡還挺有錢,又年輕英武,這樣的好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笑得合不攏嘴。什麼彩禮,什麼訂婚酒,一切都好說。

許嵩嶺看到朱飛鵬、何明玉這股子稠糊勁,等到所有人都歸了隊,回到重案組辦公室,這才板著臉發話。

“朱飛鵬,今晚你請客吧。”

朱飛鵬幾次請客都沒請成,很是鬱悶,一聽許嵩嶺的話,立馬站了起來:“是!收到。”

四季大酒店,不愧是星市最豪華的酒店,90年引進國外最新的空調技術,全酒店安裝了中央空調。

七月底正是三伏天,外面熱得汗流浹背,一進酒店大堂清涼無比。趙向晚第一次見識到夏天的空調,不由得好奇地張望,想要檢視清涼的來源。

盧曼凝接到兒子電話說重案一組的人要來吃飯,早早守在大堂門口,禮貌而熱情地招呼著所有人。

看到趙向晚好奇的表情,她微笑解釋道:“這是季總從M國引進的空調技術,花了不少錢呢。聽說M國現在家家戶戶都安裝空調,夏天電扇都可以不用,空調一開,把室內的熱空氣帶走,自然涼爽。”

朱飛鵬補充了一句:“其實咱們國家幾十年前,1924年吧,魔都有一棟三千多平方米的建成的大理石大廈,使用了M國一家公司的冷水機組,給這棟大廈安裝了我國第一個中央空調。”

空調!這個詞對夏天只知道電扇的刑警們而言,有無比的吸引力。

“是個好東西啊,真涼快!”

“難怪上次許隊請客去火鍋店,小朱同志那麼不樂意,原來是想到四季大酒店享受涼風啊。”

“肯定很貴吧?不知道老百姓買不買得起?”

朱飛鵬回了一句:“現在這種家用型空調機國內還沒有量產,市面上買不到啊。”

所有人都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三伏天,熱死人,如果有臺空調就能續命啊。

本來許嵩嶺還在打算打聽一下,一臺空調多少錢,依自己和周巧秀的工資收入需要存多久才能買一臺回家,現在一聽沒有量產,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

盧曼凝將眾人請到二樓的寶瑞廳,笑眯眯地說著感謝、歡迎的話。

許嵩嶺擺擺手:“小朱在重案組表現優秀,這回又立了大功,應該是我感謝您,培養了這麼好的刑警人才。”

盧曼凝又拉著何明玉的手說了兩句悄悄話,何明玉紅著臉點點頭。

趙向晚站得比較近,聽得明明白白。

“別讓小鵬喝太多酒,他這個人沒什麼自制力,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好,我知道了,阿姨。”

盧曼凝這是管不住兒子,打算培訓未來兒媳婦了?趙向晚抿著唇笑了笑。

寶瑞廳裡,依然是深色的橡木傢俱,漂亮的米色大理石地板,頭頂一盞璀璨光亮的水晶吊燈,天花板四邊還有星星點點的小燈,將整個包廂映照得光輝燦爛。

涼意沁人,空氣裡浮動著淡淡的玉蘭香,一進包間就感覺到舒適無比。

眾人圍坐大圓桌,圓桌中央擺著一大籃時令鮮花,有玫瑰、茉莉、百合、波斯菊,再配上潔白的桌面、描金的餐具、桔色餐巾,奢華之氣撲面而來。

重案組其他幾個還好,朱飛鵬偶爾會請大家來這裡消費,也算是見過世面。可對高廣強而言,這真是大姑娘上花嫁、頭一回,感覺一切都新鮮無比。他坐下之後,將折成玉蘭花模樣的餐巾抖開來,搖頭嘆了一句:“這地方,可真高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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