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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慎獨忽然停了下來。
咔嗒、咔嗒。
這個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在催促他趕緊回答。
賈慎獨忽然抬起頭,目露兇光,看著趙向晚:“不要再撥筆帽了!你那個聲音很吵!吵得我頭疼。”
咔嗒、咔嗒。
趙向晚繼續撥動,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像賈慎獨這種自以為把一切都掌控在手的人,特別討厭超出他掌控的東西,比如——異常的聲響。
賈慎獨沒辦法阻止趙向晚,氣得胸脯上下起伏,情緒開始有些失控。
朱飛鵬提高音量,厲聲道:“告訴我,她是誰?!”
賈慎獨敗下陣來,半天才說:“翟,翟欣蓮。”
朱飛鵬問:“她在哪兒?”
賈慎獨這回學乖了:“不知道。”
審訊到現在,賈慎獨這是第一次回答“不知道”這三個字。
如果他夠狡猾,一開始就會說“不知道”,而不是有問有答。
趙向晚聽到現在,一顆懸著的心漸漸放鬆下來。賈慎獨這個人之所以能夠混到今天沒有露出形跡,並不是因為他反偵查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他所處的環境是高校。那是一個知識分子云集,學生尊師重教、崇尚師長權威的地方,是知識的殿堂,是美麗的象牙塔。
他欺負同事,老師們避而遠之,最多罵幾句無恥、給他起個外號叫賈半倫;
他欺負學生,學生們不敢反駁,只能默默忍受,嚴重的退學、跳樓。
不是他有多麼強大,而是因為他所面對的人群太過溫順。
正如一頭狼衝進羊群。
這頭狼吃了一隻又一隻羊,自以為威武無比、得意洋洋。卻忘記了一件事——只要獵人出現,它必死無疑!
趙向晚有了信心,衝朱飛鵬使了個眼色。
收到趙向晚的示意,朱飛鵬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很好,趙向晚讓他繼續,這代表賈慎獨並不難纏。
朱飛鵬拿起卷宗:“翟欣蓮失蹤案中,你告訴警察,買了1981年1月15日的火車回老家,是不是?”
賈慎獨點頭:“是。”
朱飛鵬追問:“1981年1月17日上午,你在哪裡?”
賈慎獨呆了呆,眼珠子不自覺地望向右下方:“我,我應該到家了吧?”
朱飛鵬將手中卷宗狠狠往下一拍。
“啪!”地一聲響。
賈慎獨的雙肩抖了一下。
朱飛鵬雙目一眯,眼裡閃過一道寒光:“你說謊!”
賈慎獨抬頭看著朱飛鵬,先前囂張的態度瞬間消失:“沒有,我沒有說謊。時間過去十一年,我哪裡還記得那一天我做了什麼。”
朱飛鵬冷笑一聲,從檔案袋裡緩緩拿出一個白色相框,反扣在桌面上:“你再好好想一想,1981年1月17日,你在哪裡?”
賈慎獨的眼睛溜向那個相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來。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施桐那天拿著個破相機給人照相,會不會把我拍進去了?不會是他們從施桐家裡翻出來的吧?那人已經死了這麼久,怎麼還陰魂不散?我以為他一死,所有遺物一把火都燒了,怎麼還會留著?那個鄉下娘們,真是可恨,早知道把她也推下樓去,就說是殉情……】
朱飛鵬厲聲喝道:“說!你在哪裡?”
賈慎獨慌忙搖頭:“我不記得了。”
朱飛鵬再次冷笑,笑聲讓賈慎獨感到莫名的恐懼。
咔嗒、咔嗒。
趙向晚再次撥響筆帽。
賈慎獨大叫了起來:“我真不記得了!”
第82章報應
◎我已經都講了,可以走了嗎?◎
朱飛鵬目光似電,帶著凜然正氣,緊緊盯著賈慎獨。
在這樣強勢的目光逼視之下,賈慎獨的情緒漸漸開始緊繃。
朱飛鵬欠了欠身,緩緩將桌上反扣過來的相框往前推,他的動作極慢極慢,慢得讓賈慎獨恨不得撲上去搶過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到底知道什麼?這是什麼照片?是什麼?你倒是快點說啊!媽的——】
咔嗒、咔嗒!
隨著這一聲令賈慎獨無比煩躁的咔嗒聲,朱飛鵬猛地將照片一翻。
這是一張放大了的舊黑白照片,十六寸大小,精緻的白色相框,帶著歷史的包漿,彷彿被人摩挲過無數次。
火車站廣場、尖頂鐘樓、兩名錶情嚴肅的專家,擁擠的人群……專家身後站著一道穿著格子大衣的瘦小人影,頭往左側偏了一偏,露出半張臉來。
【真有!真的拍了下來!我我我……施桐明明被我推下樓去,當場嚥了氣,怎麼他的照片都還存著?我看到自己了,那個人就是我,那件灰白格子的大衣是我在友誼商場買的高檔貨,專門過年穿回家得瑟的,只要是和我熟悉的人,都能認得出來那個人是我。怎麼會這樣?怎麼辦?怎麼辦!】
季昭畫的圖,幾可亂真,只是畫紙是紙面略粗糙的油畫紙,而非照相館裡那種光面的照相紙,再加上剛剛畫完,顏料中的松香氣息隱約可聞。為了遮掩剛畫的痕跡,趙向晚特地找來一張舊相框,把圖封起來,再加上封塑,乍看之下,和照片沒有兩樣,賈慎獨沒有半分懷疑,驚得一顆心開始亂跳。
咔嗒!
朱飛鵬的手在桌面重重一點:“施桐拍的照片,你應該記得吧?以為把施桐推下樓,就萬事皆休?路芝英把他的每一張照片都儲存完好,留著呢。如果你不逼施啟燕跳樓,誰能想到你與施桐的恩怨?怪只怪,你做賊心虛……”
賈慎獨打了個寒顫,嘴唇緊抿,成典型的“一字形”,在微表情行為學裡,這代表倔他的心理開始設防,認真分析警方的每一個問題。
觀察賈慎獨的長相,他與潘國慶的外貌有些類似,典型的承嘴形,上唇短、下唇突出,有一些地包天。這類人猜忌心、防備心都很重。
趙向晚一邊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一邊傾聽他內心所想。
【照片就在這裡,我的模樣清清楚楚露出來,不承認也沒有用,只能認下事實。只是……我得想想,這張照片上沒有翟欣蓮。施桐雖然看到了我和她拉扯,還虎著臉說了我兩句,說我沒有當老師的樣子,要注意與女學生保持距離什麼的,但這張照片裡沒有把她拍出來,應該是正好被擋住了。17號那天我為什麼會出現在火車站,怎麼把自己從翟欣蓮失蹤那件事情裡摘出來,這才是最要緊的。】
賈慎獨根本沒有聽朱飛鵬說什麼,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照片,飛快地思考著對策,慢慢鎮定下來。
“……以為把施桐推下樓,就萬事皆休……”
朱飛鵬剛剛說的話明明鑽進了耳朵,但似乎慢了一拍,有些滯後,等他終於想好對策,鎮定下來,這句話才陡然在腦中閃過。
【他們知道是我乾的?!】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瞳孔擴大。整個人像被凍僵了一樣,頸脖處繃成了一條直線,連呼吸都似乎遺忘。
重案組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典型的凍結反應,施桐之死絕對與他有關!
每次案件之後,趙向晚都會和大家一起討論案情,尤其是微表情行為與犯罪心理的分析,讓所有人都受益不少。現在賈慎獨的表現,就像按照教科書寫的一樣,標準、規範、清晰,這一下審訊室裡所有人都安下心來。
——難得有這麼一個標準案例出現,正好讓所有人練練手!
聽到大家的心聲,趙向晚再次撥動筆帽。
咔嗒!
響一聲,代表催促。
趁他病,要他命!
朱飛鵬大吼一聲:“老實交代!”
賈慎獨半天才回了一句:“交代什麼?”他的喉嚨有些發緊,說出來的話顯得乾澀無比,像鈍刀子在石頭上刮蹭,很刺耳。
朱飛鵬點了點照片:“翟欣蓮失蹤案中,你對警察說1981年1月15日的火車回老家,1981年1月17日在老家。那現在,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張照片上?”
賈慎獨的語速快了起來:“那個時候的事情,我忘記了。這個人是我嗎?我不知道。”
他的眼珠子開始亂轉,一看就知道是心虛、狡辯。
咔嗒咔嗒聲中,趙向晚慢悠悠地說:“那件呢子大衣即使是現在依然看著很時尚,值不少錢吧?我們拿著這張照片在你們村裡問過,大家都記得,說正是你,還有那個行李袋,也是你過年前拿回村裡的袋子,所以……老實承認吧,狡辯沒有任何意義。”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擾得賈慎獨心煩意亂,他明知道眼前這個小女警在故意搗亂,但就是沒辦法控制住情緒。趙向晚的話正戳中他的心事,他的眼珠子轉得更快了。
【認出來了?躲不過了?誰能知道老子難得打扮一回,竟然還留下了口實?村裡人懂什麼,這件事情除了我家裡人,誰都不知道。對,承認又怎樣?】
賈慎獨終於智商線上一回,抬起頭來:“啊,我想起來了,我本來買15號的票準備回老家的,但到了火車站被個女人勾搭上,我一時之間沒忍住就跟著她去了家小旅館玩了兩天,17號再買票回家。”
“為什麼要對警察說謊?”
“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大學老師嫖.娼,傳出去總是不好,所以就說謊了。”
“哪家小旅館?收了多少錢?”
賈慎獨一律搖頭。
“哪一趟?幾點的車?”趙向晚依然不急不慢,但撥動筆帽的聲音卻變得急促起來。兩種不同節奏的聲音,讓性格敏感、習慣操控他人的賈慎獨很抓狂。
“反正是上午,具體哪一趟我忘記了。”
“有沒有遇到翟欣蓮?”
這回賈慎獨的回答非常迅速:“沒有。”
場上突然安靜下來。
賈慎獨心中竊喜,看來這一關算是躲過去了。
【警察能怎樣?有照片又如何?我承認了又怎麼樣?就算和翟欣蓮坐的是同一趟車,他們依然不能說我和她失蹤有關。同坐一趟車的人多了,難道我一定和她有關係?那張火車票是我買的,我守在火車站等著,看到她的時候便說有緊急專案,需要她跟著我一起提前在宜嶺站下車,等過幾天再讓她回家。
翟欣蓮當時有點不高興,但我是老師,拉下臉來訓斥幾句她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願地跟我一起上車。要不是遇到施桐,這世界誰都不知道翟欣蓮是和我一起回的老家。】
趙向晚忽然開口說話,打破了這片沉默。
“你17號的火車,在哪一站下的車?”
“宜嶺。”
“幾點到的?”
“晚上七、八點吧。”
“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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