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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誰?馮兼烈固然有錯,但最該責怪的人,是兇手!

孫岫長嘆一聲:“行了,男子漢大丈夫,做錯了事就好好彌補,別哭了。”

寧清凝也意識到自己逼得太狠,導致馮兼烈前言不搭後語,應該是記憶有些混亂。可是他也很為難,讓馮兼烈休息一下吧,怕時間一久記憶模糊;不讓馮兼烈休息吧,又怕他精神緊張記憶發生錯誤。

趙向晚送上一杯熱茶,引得雙方相互理解,場上焦慮氛圍明顯舒緩了許多。

負面情緒累積多了,壓在心上會對身體造成影響,不如讓馮兼烈發洩出來。原來趙向晚還準備了一些話語,沒想到那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馮兼烈已經哭了起來。

看時機差不多,趙向晚輕聲道:“就算受點委屈又怎麼樣呢?至少我們還活著,是不是?聞倩語的爸媽一個病倒在床上,一個白了頭髮,比起他們,聽幾句閒話又怎樣呢?叔叔,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了。”

聽到這一聲“叔叔”,彷彿回到保安室,那些單純善良的學生來找自己,都是尊敬地喊一聲“叔叔”。自己只是個初中文化水平的小小保安,那些大學生們是天之驕子,可是他們從來沒有看低過自己半分。

馮兼烈慢慢直起腰來,抹了一把眼淚,帶著鼻音地說:“幸運?”

趙向晚點頭:“是啊,兇手身材高大,力氣很大,十分兇悍,他手中可能還有兇器。如果當時你叫住他仔細盤問,恐怕你已經被他砸死。所以……你沒有驚動他,幸運地保住了你一條命。”

馮兼烈打了個寒顫,呆呆地看著趙向晚,越想越怕。

【當時他盯著我的時候,眼睛裡滿是兇光,把我嚇了一跳。我個子沒有他高,身材沒有他壯,所以我慫了。是,我是自私,但如果自私能保住一條命,那他們罵就罵吧。】

趙向晚見他已經被自己的言語所安撫下來,用眼神示意季昭開始。

季昭低下頭,慢慢挽起衣袖。

【你問他,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就從他見到兇手的時候開始,慢慢回憶。背影給他什麼感覺,側過臉來時又是什麼感覺,轉過臉對著光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季昭那獨有的清潤嗓音,如山間清泉流淌,讓趙向晚感覺整個人都空靈起來。

趙向晚轉過臉與馮兼烈目光相對,鳳眼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瞳仁裡閃著異樣的光芒,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蠱惑。

“不要著急,我們一起把那個兇手揪出來。”

馮兼烈被她目光所惑,點頭重複她的話:“好,把兇手揪出來。”

“兇手抓到之後,你就真正安全了。”

關乎自己的生命安全,馮兼烈第一時間有了回應:“是,一定要把他抓起來。”

“那你跟著我的動作做,先深呼吸,對,就這樣,吸——呼——吸——呼——”

趙向晚模樣看著就是個大學生,叫他一聲叔叔,不僅不罵他,還給他端茶倒水溫柔安慰,馮兼烈對眼前的趙向晚印象很好,乖乖地跟著趙向晚開始深呼吸。

“吸——呼!你第一眼看到兇手的時候,他的後背是否寬闊?頸脖是不是露出來?粗不粗?頭髮長不長?耳朵大不大?”

在趙向晚輕柔話語的帶動之下,馮兼烈漸漸進入一種半催眠狀態,17號晚上的記憶被喚醒,那些差點被遺忘的畫面全都浮現在腦海中。

他喃喃道:“我剛走進廁所,就看到一個男的背對著我,彎腰搓洗著衣服下襬,他的背很寬,脖子也粗,不過看起來並不覺得醜。脖子,哦,對,後脖子那裡好像有塊黑色印記。像個什麼呢?好像什麼也不像,就是個指甲蓋大小的黑印子。他頭髮留得不長,好像剛剛剪過,後頭是剛推過的,很平整。他的耳朵?耳朵有一點點招,很大,耳垂很厚。”

孫岫看到這裡,屏住呼吸根本不敢說話,眼睛裡滿是驚喜。

好傢伙,原以為湘省省廳送來的實習生裡,只有季昭一個是人才,趙向晚只不過是搭頭,為了方便季昭與大家交流。

可是現在看來,趙向晚更是個人才!

第87章兇手

◎怎麼就這麼快被警方抓獲了呢?◎

趙向晚的問話還在繼續。

她的聲音很穩、很輕,卻清晰無比。

“很好。他在搓洗衣服下襬,隨著動作微微側了一下臉,你看見他的側臉了。他的額頭平不平?睫毛長不長?眼珠突不突出?他的鼻子高不高?鼻樑中央有沒有隆起?鼻孔大不大?有沒有鼻毛?人中長不長,嘴唇厚不厚?下巴長不長?喉結大不大?再回過頭看一看,鼻尖、嘴唇、下巴能否連成一條直線?如果不能,哪一個部位更高一點?”

隨著趙向晚的描述,馮兼烈腦中記憶越來越清晰。

他的眼睛漸漸有了神采,聲音也大了許多。

“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額頭很平,睫毛不長,眼珠有點往外突,鼻子不高也不矮,是條直線,有鼻毛,鼻毛很粗,人中不長,嘴唇有點厚,下巴不長,喉結大,下巴與喉結之間是個向下的斜坡,鼻尖、嘴唇、下巴不是一條直線,最低的地方是下巴。”

當馮兼烈開始說話時,寧清凝便摁下錄音機的按鈕,便於等下反覆確認細節。磁帶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寧清凝的內心似火一樣,眼睛眨也不敢眨,認真地看著趙向晚。

——她問得真好、真細!尤其是側面線條的描述,精準而專業,有了這樣的描述,他一定能畫出非常逼真的側面肖像來。

趙向晚的聲音裡帶著鼓勵與讚賞。

“很好。現在你叫了他一聲,他受到驚嚇,快速轉頭,正臉對著你。廁所門口的白熾燈光雖然不亮,但正好投在他臉上,你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馮兼烈非常自信地點頭:“是!我看得很清楚。”

看對方自信已經起來,整個人進入一種極欲表現的興奮狀態,趙向晚漸漸加快了語速。

“臉龐大不大?”

“不算大,這裡有點肉,上面窄下面寬,頭髮剃得很短,額頭上的邊沿很清楚,肯定是這兩天剛剪過頭髮。”

“眉毛、眼睛呢?”

“他皺著眉毛,眉毛很濃,很平,像條蟲子。眉心這裡鼓出一塊肉,眼睛不算大,眼角有點往上,眯著看人,樣子很兇。”

“鼻子呢,大不大?”

“鼻子有點肉,鼻孔比較大,還有鼻毛露了出來。”

“人中深不深,嘴唇厚不厚?上面有沒有細紋?顏色紅不紅?”

“人中?好像沒有看到,嘴唇厚,沒什麼細紋,下嘴唇有點往外翻,顏色深,看不出來是什麼紅色。”

“看到牙齒了嗎?”

“看到了,他的嘴好像沒有合攏,露出一點點牙齒,不是很白,有點黃,有兩顆大門牙,門牙中間還有個小小的缺口。”

“非常好。還記得他穿什麼衣服嗎?”

“軍綠色的圓領T恤,洗得有點泛白,領口鬆鬆的,露出他這裡,鎖骨這裡,有一塊紅印子,哦,不對,是塊疤痕,有點像燙傷。他外面罩了件深色夾克,皺巴巴的,衣服下襬那裡很溼。”

趙向晚看向季昭。

【問問他,整體觀感。】

季昭沒有動筆,一直在認真傾聽。

趙向晚點點頭。知道季昭覺得細節提供得已經足夠,最後還需要對人物神韻進行捕捉。

“很好,你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兇手,第一眼的感覺怎麼樣?當時你心裡怎麼想的?”

提到第一眼的感覺,馮兼烈有一肚子話要講。

“我當時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這人不是大學生。他身上的氣質一看就不是讀書人,有點像個當兵的。不過,好像又不是那種電視上非常有正氣的威武軍人,他看著有點惡,有點兇,還有點說不出來的狠勁。他看人的時候喜歡斜著眼睛看,讓我很不舒服。”

“我喊他一聲喂,他根本沒有回應我,就那麼猛一回頭,發現有人之後迅速轉身,動作非常快地順著走廊邊邊往外跑,一會就不見人影。他個子高、腿長,跑步的步幅很大,動作很好看,像《動物世界》裡的豹子一樣。”

“我當時就想,這人跑得真快,媽的,我還沒問他是什麼人呢,就這麼跑了。跑什麼跑,難道我還能把他怎麼樣?警察同志,我真沒想到這人是壞人……”

聽到這裡,趙向晚知道他已經從半催眠狀態中退出來。

像這種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通常只能維持五分鐘左右,時間再長,就會疲憊。

趙向晚抬手輕輕拍了兩下巴掌。

“啪!啪!”

清脆的聲音在畫像室裡迴響,一下子將馮兼烈驚醒,他茫然抬頭,看著趙向晚:“警察同志,我想起來了,我真的想起來了。”

趙向晚拿起桌上茶杯遞給他:“做得很好。你先喝口水,等畫像結束,你再來看看,提點意見。”

馮兼烈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們畫。”

心理壓力陡然放鬆之後,馮兼烈感覺神清氣爽,看著眼前兩個正在畫紙上奮筆疾書的畫像師,悄悄問趙向晚:“能抓住壞人嗎?我能立功不?”

趙向晚擺擺手:“你別吵他們工作。”

馮兼烈趕緊將呼吸聲放低,不敢稍有異動。

寧清凝略一思索,右手拿起炭筆,開始在素描紙上刷刷畫了起來。馮兼烈已經提供了非常多的細節,寧清凝腦中有了基本輪廓,多年的基本功、勤學苦練不是白來的,寧清凝一筆一筆畫得非常認真。

季昭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免得影響活動。他看著眼前支起來的畫架,畫架三腳立得很穩,畫板上貼著一張素描紙。

紙面平整光滑,略帶些粗糙毛邊,炭筆落下,便會留下或硬、或軟的線條。

落筆、運筆。

線、點、勾。

不必打輪廓線、季昭畫畫從來沒有草稿,草稿就在他的腦子裡。

季昭只要看過一眼的人、事、物,都會清晰刻畫在腦海中,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自小不與人交流,季昭有更多時間打磨天賦。透過繪畫技巧的學習與訓練,他能精準無比地將它們重現在紙面之上。

這種天賦應用到繪畫領域,季昭成為一名超寫實派畫家,在藝術界揚名。

可是,這種天賦如果應用於刑偵領域呢?

試想想,只要有目擊者,季昭就能透過旁人的口述畫出嫌疑人,而且還是那種堪比照片的畫像,有他這個天才刑偵畫像師協助,警察就能偵破更多的懸案、疑案。

從天才畫家到刑偵畫像師,以趙向晚為橋樑,季昭的轉型非常迅速。看著他運筆如飛,趙向晚嘴角微揚。

半個小時之後,季昭停下筆,取下畫好的肖像放在一旁,再換上一張素描紙,繼續繪畫。

寧清凝一旦進入工作狀態,非常專注,沒有注意季昭的動作。倒是孫岫好奇,伸出腦袋看向季昭畫好的肖像。

這……這是素描肖像?

僅僅是用炭筆,就畫出了立體人像的特點。

雖然是短髮,但一根一根豎立,彷彿風一吹還會動。

眼睛瞳仁很亮,盯著看的話能夠感覺光影的變幻,再仔細看,甚至能發現瞳仁裡有個倒立的人影。

鼻子大而肉,鼻毛戳出來幾根,讓人感覺這人毛髮過於旺盛,平時也不注意個人形象。

嘴唇豐厚,有一種鼓鼓脹脹的感覺。牙槽咬著,兩邊臉頰肌肉緊繃,因為緊張導致嘴唇微張,露出兩顆大門牙。

還有那內收的下巴,與喉嚨處的連線,讓人感覺只要他稍微一低頭,就能擠出個雙下巴來。

領口舊了,洗得泛了白——這麼模糊的話語,竟然在肖像中也表現出來,只不過加了一點陰影、幾點高光,就能讓人明顯地看出這是一件舊T恤,領口左邊鎖骨處有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形疤痕,似乎是陳年舊疤,扯著旁邊肌肉有些緊繃。

不過就是一幅肖像,卻成功讓孫岫對這個嫌疑人有了深刻的印象——馮兼烈沒有說錯,這人很兇、很猛,有一種快要溢位紙面的雄性張力。

孫岫雖然不是專業的刑偵畫像師,但他看過寧清凝畫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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