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生的王府生存指南 第1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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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到門口叫門,而是站在了離龍床最近的窗戶下面,聲音就像是響在李彥的耳邊一樣,他一下坐起身來,著了暗衛去看,那身古怪的衣服確實不是方才洛月離身上穿的那一件。
洛月離進了屋子,掀開了一層一層的紗帳,裡面的人影漸漸清晰,兩個人都在看著彼此的方向。
直到最後一層紗幔被掀開,洛月離才看清了那一身明黃色寢衣的人瘦了一圈的身體,還有那病態嫣紅的臉色和額上已經能明顯看到的出痘。
洛月離坐到了床邊,李彥卻輕輕別過了臉,兩個人上一面算起來還是在洛府上,說是不歡而散也不為過,這些日子哪怕是在朝堂上都沒有見過一面。
“是寧咎送過來的藥,閻雲舟的信中說寧咎恐怕是也中招了,痘還沒有冒出來,但是人也在發燒,這藥雖然不是主治痘疫的,但是應該有緩解的作用。”
李彥聽到這話忽然轉過了頭,驟然想起來那日他召寧咎進宮的事兒:
“是我過給了他。”
那幾日他就有些低燒,當時他只當是太累了,沒有休息好,過幾日就會好,現在想起來其實那個時候他應該便已經得了痘疫,只是痘疹還沒有發出來。
他已經下令去查宮中最早是誰得了痘疫了,正是私膳坊負責送膳食的小太監,好在宮中的膳食各宮都是分派不同的人,現在母后那倒是沒有發現有人發病,其餘一些染病的宮人也已經清到了宮外的一處院子隔開醫治。
“寧咎平素身體好,他既然能送藥過來,總該是有些辦法的,你們都會沒事兒的。”
這一晚寧咎同樣不好過,那退燒藥起了作用,燒雖然是褪下去了一些,可身上還是提不起力氣來,人就像是一攤泥一樣,這種感覺實在不怎麼美好,從後半夜開始身上的疹子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冒出來了。
每個疹子都很癢,寧咎恨不得使勁兒撓兩下,但是每每忍不住的時候身邊的人都會扣住他的手腕:
“別抓,不能抓破。”
寧咎也知道不能抓破,但是這癢的感覺真是誰癢誰知道啊,疼他其實都能忍,可是癢他是真的受不了,睡都睡不著,本身身上就是又困又乏,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在熬鷹一樣,他的情緒都有些崩:
“難受,太癢了,閻雲舟…”
他不斷地喊著身邊人的名字,閻雲舟實在是心疼的緊,但是現在卻幾乎沒有別的辦法,他初痘疫的時候還非常的小,就算是當時難熬他也片刻都不記得了:
“方才太醫熬了些藥汁,塗在身上應該可以止癢,來,你趴過去,我給你塗。”
寧咎趴了過去卻還是嚴謹地讓人帶了手套,雖然得過天花的人幾乎可以終身免疫,但是醫學無絕對,誰也不能保證得過的就一定不會得,這種痘疫注意是靠接觸傳播的,只要不接觸問題一般就不大。
閻雲舟也聽他的話,戴上了手套幫著塗藥,寧咎趴在枕頭上,都到了這一刻都不忘記八卦:
“你說,洛月離和陛下這一次會不會藉著這個病的關係就在一起了呢?”
閻雲舟聞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笑罵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閒事。”
第139章誤診?打耳光?
皇宮寢殿中,洛月離一直守著李彥,在拿出那個注射針劑和那人說明用法之後,李彥的眼睛和閻雲舟剛聽到這說法的時候一樣睜大,看著那個被洛月離拿出來的針管。
扎屁股?李彥忽然想到了就之前在寢殿中他喝醉了的那一夜,他閉了一下眼睛,聲音有些暗沉的低啞:
“洛大人若是不願出宮就去偏殿歇著吧,這藥讓太醫來就好。”
那一晚確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想來若不是因為他得了痘疫,洛月離恐怕也不會再來見他,他已經分外討人嫌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再露出屁股給那人看。
一口一個洛大人叫的洛月離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忽然想到了之前李彥不止一次說過:
“老師不要叫我陛下,我不想在你面前還是陛下。”
“老師叫我彥兒,我不要陛下。”
諸如此類的言語在三年中數不勝數,但是那個時候他卻守著君臣的禮儀,不願這份關係再進一步,一聲一聲的陛下聽在李彥的耳中是不是也和洛大人一樣呢?
“我不會出去的,小時候我還給你洗過澡,彥兒這個時候害羞是不是晚了?”
洛月離提起了從前,李彥的眼前恍惚間閃現了很多從前的畫面,都是他們從前的點點滴滴。
洛月離教他如何治理幽州,他們在幽州外的草地上騎馬,一塊兒到城中那家開了幾十年的老店吃豆漿,他和軍中將士比賽騎射,將贏回來的馬鞭送給洛月離。
一幕一幕,彷彿近在眼前,又彷彿恍若隔世,但是最後那畫面中洛月離面上的笑意卻越來越少。
那個穿著狐裘一身矜持貴氣的人,最終還是變成了一身朝服,面上不辨喜怒的洛大人,洛月離說的對,從前回不去了,李彥眼底湧現出了一股蒼涼的悲切:
“回不去了。”
他話中的悲意讓洛月離捏緊了手指,如鯁在喉地說不出話來。
李彥的頭靠在了身後的床頭上,他已經不是那個無憂無慮能夠管好幽州就可以的景郡王了。
他看著眼前的人,高燒之下的雙眸顯得更加晶亮,眼圈周圍卻是一片紅色,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沒有那麼大的執著和留戀了:
“老師說的對,你不喜歡男子,終究會娶妻生子的,只是朕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朕已經給師母提前備下了賀禮。
無論老師日後娶的是高門嫡女也好,農戶平民也罷,都為誥命,子女的封賞朕也已經備下來了,到時無論誰為繼任之君都會尊朕遺旨。”
從封皇城到現在,李彥想了很多,他雖為帝王,但是此等惡疾之前,帝王與平民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縱使有再多的壯志未酬,他也只能聽信天命,他要為大梁負責,自不能隨意撒手人寰,他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洛月離的手指都被捏的發白,身子都在輕顫,對李彥的話又氣又心酸:
“李彥,不過是痘疫而已,你這是在說的什麼話?太醫在,寧咎的藥也在,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不會有事兒的,聽老師的話,好不好?不會有事兒的。”
洛月離的眼角微紅,本就是如玉一樣好看的人,這般模樣像是被誰欺負了一樣,他眼角的晶瑩讓李彥心中還是一陣心疼,手下意識想要抹去那人眼角的淚花,但是隻輕輕動了一下便直接頓住了動作。
他別過了臉,不去看洛月離此刻面上的表情,他怕他多看一眼都更舍不下他: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這不是老師當年教朕的嗎?老師不用擔心,朕不會有什麼輕生之念的。
朕要看著大梁的江山在朕的手中昌盛安樂,不過是有備無患,若是真的天不假年總不能留給母后和你們一個爛攤子吧?
立儲的詔書朕已經書好,蓋了璽印,朕會命你與焰親王一同輔政,所有改革的政令十年內不得更改,有違者殺無赦,老師可放手去做。”
洛月離越是聽越是心涼,面上的笑意自嘲又慘淡:
“好一個有備無患,我真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四個字能用在我的身上。”
此刻風華閣中,寧咎癢的渾身上下都難受:
“哎,你還沒說呢?你覺得陛下和洛月離這一次有戲嗎?”
寧咎這精神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強,白天高燒渾渾噩噩,渾身痠痛的就沒有怎麼睡覺,現在身上癢成這樣還能惦記別人家的事兒。
閻雲舟也換下了外衣,寧咎不讓他碰他身上的膿包,他便側倚在榻邊上,好在這王府中的睡榻也夠大:
“不好說,若是尋常的病症陛下或許還會抓著這個機會,但是痘疫,恐怕現在陛下最想做的就是遠遠推開洛月離了,他將洛月離看的極重,又怎麼捨得在這個時候拖累他?惹他傷心?”
卻不想閻雲舟這話一出口,寧咎的臉色都是一僵,隨即臉衝裡面翻過了身去:
“王爺出去吧,此等時候還留你在身邊,想來是我沒有將你看的極重,拖累了你。”
看著那個驟然只剩下了個背影的人閻雲舟恍然反應過來,有些好笑,抬手去扒拉身邊的人:
“他們怎麼能同我們比?陛下和洛月離本就是八字只有一撇,我們是正兒八經拜過堂成過親入了洞房的,你的名字寫在了我閻家的族譜中。
就算是死了,我們也是同穴而眠,日後每逢清明寒食後人祭掃那也是雙份的供奉,我們叫夫妻一體,與陛下和洛月離區別大了。”
寧咎雖然人沒有轉過去,但是聽著他這說法唇邊也多了兩分笑意,不禁在想這八字是一撇還是兩撇的區別還是挺大的,正想著身後的人便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轉過來吧,煜安,轉過來。”
寧咎不轉身,閻雲舟便幼稚的一直戳著他,最後寧咎驟然翻過了身來:
“手別碰我身上。”
閻雲舟聽話地收回手。
這一夜直到後半夜寧咎才睡了下去,閻雲舟也是那時候才跟著眯了一會兒。
而宮中,昨晚洛月離到底是沒有讓御醫給李彥用藥,在李彥屢次出喪氣之言的時候他竟抬手給了那九五之尊一個巴掌。
那巴掌下去李彥側過了臉,倒是打人的洛月離臉上一片慘白,連著手都在抖。
“彥兒…我…”
洛月離本就消瘦的身子還有那蒼白的臉色瞧著比李彥這個病人都要嚇人,身子搖搖欲墜,心口都一陣抽緊眼前都被激烈的情緒激的有些發黑,還是被打的偏過頭的李彥及時出手扶住了那人的身子。
在他面前洛月離還未如此失態過,看著那張煞白的臉,李彥哪能真的不在意,到底還是安慰出聲:
“沒事兒,不疼。”
洛月離的眼淚一瞬間便從眼角滑落,手握住了那只有些滾燙的手:
“是老師不好,自欺欺人,彥兒,堅持下去好不好?”
一貫矜持清貴,多智如狐的人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這一滴眼淚彷彿是直接砸在了李彥的心口上,只要看一眼那人的眼睛,他便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我不會死,老師願做君臣便做君臣,願做師生便做師生,都隨老師的願。”
李彥終究還是繳械投降,就這樣吧,洛月離願意如何他都認了。
這一晚李彥再沒有任何違逆洛月離的意思,他讓他吃藥便吃藥,打針便打針,人總歸是活著好,活著他還能看到大梁的盛世河山,能看到洛月離,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寧咎清晨醒來的時候身上那種癢意又再一次甦醒了,迷迷糊糊間他便想要抬手去抓,卻在手落到身上的時候頓住了動作。
不能抓,他撐著坐起身來,扯開了身前的衣襟,身上昨天還是小紅點的地方,今天已經開始起了水泡。
閻雲舟聽到動靜也醒來過來:
“煜安?”
他一眼便看到了寧咎身上那大大小小的泡,睡意立刻完全消散了,寧咎此刻卻忽然抬頭出聲:
“我臉上有沒有疹子?”
閻雲舟以為他這麼著急著問,是怕在臉上留下什麼痘痕:
“還是隻有額頭上的那兩個,沒有別的,別擔心,日後好了也不影響我們侯爺的風姿。”
他安慰寧咎也在安慰自己,寧咎一定會好的,一定會的。
而寧咎此刻卻是二話沒說直接將身上的寢衣給脫了,檢查自己的手臂和腿上,還背過了身去讓閻雲舟看:
“你看我身後的疹子是不是主要在背上?”
聽著寧咎的語氣好像有些不對,閻雲舟也有些緊張了起來,仔細看了那人的後背,確實,那皰疹主要是在他的後背上,手臂上倒是幾乎沒有。
“是,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難受?太醫?”
閻雲舟生怕是寧咎的病情有了什麼變化,立刻開口叫外面候著的太醫,寧咎倒是也沒有看著他,他只是低著頭,一直在看身上的皰疹,不斷地回想從前在書本上看到的為數不多的關於天花的症狀。
閻雲舟過來拉寧咎的手,寧咎卻忽然條件反射一樣地縮回手,面上有些嚴肅:
“瑾初,你現在出去,別進來了,去找個別的院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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