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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當面恭喜周公子得中探花郎,從前欺瞞實屬不該,倒是要請探花郎見諒。”

春闈殿試,周云溪是李彥欽點的探花郎,十七歲的探花郎,在京城中一時之間風頭無兩,而且他聽說周云溪當面辭去了翰林院庶吉士,自請外放到地方歷練,李彥對此倒是頗為讚賞,年底述職他本是不夠資歷,卻得了恩旨意回京。

到了屋內,熱茶端上來,這一屋子的人才明白閻雲舟和這新科探花的淵源:

“想來,幼安爭氣,倒是沒有浪費王爺那兩百兩銀子。”

這一屋子的人倒是沒有品階太高的,很多就是半個讀書宴也沒資格去請閻雲舟,對這位一品親王都是敬和怕更多,都有些拘束,沒一會兒便告辭了,周云溪臨走的時候還是頓下步子:

“王爺,我以後還能登府拜謝嗎?”

到京城之後他其實還打聽過言琚,但是都沒有什麼結果,他還以為言琚不是京城人,卻不想他竟然是焰親王,從前他是真心相謝,日後自然也是,他不怕旁人說他結交權貴,只怕閻雲舟心中不喜。

“自是可以,難不成換了個身份,探花郎便不識我了?”

周云溪正禮下拜,心中安心,這才告辭。

閻雲舟又和孟羅書寒暄了一會兒才正色開口:

“孟大人想來也奇怪我們二人忽然而至,我便直言相問了,您的小女兒可曾議親許配人家?”

孟羅書都是一愣:

“王爺說的是小女彤冬兒?”

“是,正是彤冬兒小姐。”

孟羅書雖然是剛到京城,但是焰王府正式冊立世子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說起來閻炘承小的時候他也是認識的,而閻雲舟今日特意來此,問的還是他女兒的事兒,這是為誰問的自然已經不言而喻了。

“高堂最喜彤冬兒,我便多留了孩子一年,還未議婚。”

寧咎的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來,暗歎那小子還真是有命,他看了看閻雲舟,閻雲舟也笑了:

“孟大人,我們兩家從前也算是鄰居,承兒小時候您也是見過的,如今兩個孩子都正當齡,我焰親王府世子誠意求娶貴女,若是大人有意,我定備厚禮,上門提親,絕不辱沒孟小姐。”

孟羅書沒有想到閻雲舟竟然這樣乾脆,他是聽說了最近焰親王府的世子有議親的意思,這京城之中權貴如雲,焰親王的爵位乃是世襲罔替,世子妃便是明日的正一品王妃,這個位置不知道多少勳貴在盯著,怎麼也不應該落到自家的頭上。

“王爺,恕在下直言,世子身份貴重,小女恐怕辱沒了世子。”

閻雲舟猜到他會有此一問:

“孟大人,如你所見,如今的王府也算是家門鼎盛,本王確無意再聯姻勳貴,這是其一,其二,承兒是焰親王府的世子,更是本王的侄兒,我閻家幾代人都用情極專,我自是想要侄兒過的幸福,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終老一生。”

閻雲舟的話說確實讓孟羅書不得不心動,講求門第,這朝中就是凋零的宗室也未必比得上焰王府的世子貴重,而論父母心,誰人又希望女兒找一個流連花叢的公子哥,別的他不清楚,但是好歹他從前也和焰王府做了那些年的鄰居,閻家治家之嚴他心中是清楚的。

雖然上一次見閻炘承還是在那孩子幼時,但是想來有閻雲舟管教,那孩子應該錯不了。

從孟家出來,寧咎的笑意便沒下去過,閻雲舟側頭看他:

“笑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要娶媳婦呢?”

寧咎懶洋洋地靠在了馬車上:

“你是沒有瞧見今日我們出門的時候承兒那忐忑,期待又緊張的眼神,這小子看來是真的喜歡孟家的小姐,我們打賭,你侄子此刻肯定在大門口等著呢。”

閻雲舟哼笑了一聲:

“就那麼大出息。”

“哎,現在還笑話你侄子,你也沒好到哪去啊。”

寧咎笑著開口,心裡還有些感慨,這閻家還真是挺出情種的。

馬車剛停穩,裡面的兩人便聽到了外面一陣急促下臺階的腳步聲,寧咎看向閻雲舟,一臉“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的樣子。

還不等馬車的門從裡面推開,便被閻炘承從外面給拉開了,閻雲舟迎頭便彈了侄子的腦門一下:

“瞧你的出息,給我到下面站著。”

閻炘承溜溜下去站著,閻雲舟下來的時候他還十分有眼力見地扶了一下他的手肘,寧咎在後面看的但笑不語,但是兩人卻像是約好了一樣,都緘口不語,弄的閻炘承抓心撓肺的,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

“二叔,二叔父,你們快和我說吧,孟大人什麼意思?彤冬兒可許配了人家?”

直到了正堂請了程清淺過來閻雲舟才開口:

“大嫂,孟大人家的小女確實還未許配人家,今日我也將有意提親的話遞了出去,孟大人並未拒絕,看來我們真是要準備聘禮,上門提親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閻炘承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程清淺的面上也有了笑意,那日閻雲舟問出自家兒子的心思之後她也在擔憂,就怕孟家的姑娘已經議親了,畢竟彤冬兒只比承兒小了一歲。

如今這情況真是再好沒有了。

接下來的日子忙的便是程清淺了,寧咎和閻雲舟倒是躲閒了起來,畢竟,這京城之中下聘禮的數目他們實在也不清楚,王府中饋一直都是大夫人負責,他們也不去摻和。

朝中已經開始年節休沐了,寧咎難得連國子監都不用去,沒事兒便和閻雲舟賴在一起,冬天他不願意出門,渾身都是懶骨頭,倒是閻雲舟身子好了不少之後便在屋裡待不住。

早晨的時候總要去院子裡練練槍,時間不長,注意保暖,寧咎也不攔著他,長槍捲起漫天風雪,如墨的長髮隨著利落的動作在風中飛舞,一身束腰長衫的人沒有一個花哨的動作,大開大合的槍法,帶著凜冽的戰意,恍惚間這窗外還是那個一手護住大梁北境的閻將軍。

寧咎叫人開了窗戶,整個人裹得像是一個蠶蛹一樣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目光透過窗子看著窗外練槍的人。

偶爾那人目光射過來的時候,他便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和他晃了晃,便能見到那面上冷然的將軍,眼底多了一抹暖色。

一刻鐘的時間閻雲舟便會進屋,小侍服侍他換下有些被汗水浸溼的衣服,免得著了風寒在,他也每每都會在銅爐前將身上的寒氣徹底驅散之後才去抱榻上的人:

“怎麼一身的懶骨頭?日日在房內你不嫌膩得慌?”

寧咎眯著眼睛靠在換了一身衣服的閻雲舟身上,就像是絮窩一樣在他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你說我從前卷生卷死的,竟然從未覺得睡懶覺,貓冬是一件這樣舒服的事兒,我不膩得慌,我就喜歡這樣什麼都不用想,不用擔心的鹹魚日子。”

細細數下來,從他到這個地方之後,不是身累便是心累,就算是戰爭勝了,閻雲舟的身體也是壓在他身上的一個大石頭,如今石頭挪開了,他合該好好享受幾日這難得的鹹魚時光。

第153章正文完

寧咎在現代的時候喜歡吃火鍋,到了這裡那生肉一樣上來肉片被視為粗鄙的食物,達官顯貴的府中自然是沒有的,從前也就罷了,但是如今的王府還不是寧咎說吃什麼便吃什麼?

晚膳的時候,一個銅鍋子被送了上來,如今是冬天,根本都不需要特意去製冰,這外面便是天然的冰箱,新抓回來的羊,凍上之後切薄片,別提多鮮美,屋內水汽瀰漫,寧咎隨意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廳中,正用長筷子往鍋子裡面下肉。

“冬日裡吃這個最好了,這羊肉鮮,一會兒還能用這肉調一個湯喝。”

閻雲舟如今也隨了他的喜好,倒是挺喜歡在屋內和他涮鍋子的,兩人邊吃邊聊:

“這提親的事兒總算是忙完了。”

寧咎笑了笑:

“這年前最大的一件事兒是辦完了,這今年年底提親,得明年春天定親了,那正式結婚還不得後年了?”

閻雲舟點了點頭:

“嗯,孟大人是想多留女兒一年,我倒是覺得晚一點兒成婚也好,明年也該送承兒到軍中看看了,先立事再成家才是正理。”

對於這個觀點寧咎是贊同的,在他看來閻炘承這個年紀還是毛孩子呢,怎麼知道怎麼為人丈夫?還是得先鍛鍊一下才好。

“我們那裡都是晚婚晚育,乍一到你們這裡還真是不習慣,總覺得他們是未成年。”

閻雲舟給他倒了些溫過的燒酒,忽然想起了一個事兒來:

“對了,那日見到洛月離他倒是和我說了陛下有意稅改的事兒,你從前說的那個什麼醫保,倒是有可能實現一部分。”

寧咎驟然抬頭:

“真的啊?你上次不是說這個想要實施起來很困難嗎?”

閻雲舟夾了一塊兒羊肉,點頭,上次寧咎和他說了這個事兒之後,他便找機會和李彥說了一下,這個事兒急不來,說也是隻是一個想法罷了。

“確實很困難,按著從前的稅制,農民的稅負已經很大了,再加上一分恐怕都不堪重負,陛下決議稅改,這整個大梁的土地清丈便是一個開端,現如今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除了少數縣鎮以外,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清丈。”

寧咎聽到這裡抬頭:

“這一年陛下應該是收上來了不少的土地吧?只是這土地最後會不會再被吃進去?”

畢竟從前這京城清丈的時候光是京官便多圈了不知道多少的土地,這一次若是清丈全國,多出來的地可想而知,只不過這陣風能吹多久?那些吐出來的土地說白了還是要交給各級的官員,會不會出現前腳吐出來,後腳再吃進去的情況?

“清丈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便是改稅制,各級官吏,宗室多少的土地可免徵稅是有數的,其餘部分皆要登記在冊,其餘的土地裁成小塊兒,按著人頭分發,日後將稅和土地綁在一起,名下沒有土地者無稅可徵,對於農戶男丁,可用田賦稅抵除勞役,這樣一來底層的農戶的勞力也可鬆出一部分。”

寧咎一邊吃一邊聽著:

“所以陛下是想要將醫療保險這一部分的稅額直接加到土地中?”

“沒錯,這樣徵收的時候是合併徵收,免除一些人對於課稅的牴觸情緒,加之按著人頭分下去的小塊兒土地便已經夠農戶生活了,解除出來的男丁也可做些其他的勞務。”

寧咎手撐著下巴看著身邊的人:

“這土地分下去那麼容易啊?這不是等於從各地的門閥官紳的嘴裡奪食嗎?”

閻雲舟的眼神略帶些鋒芒:

“朝中也好,天下也罷,刀和銀子在誰的手中誰便說的上話,從前地方的稅交上來的只是小部分,這稅款多數撐肥了地方官吏,這一次稅改之後地方的稅款大部分都要上繳朝廷,縱使困難重重,那是命和銀子哪個重要那些官吏還是分的清楚的。”

寧咎對於這話倒是頗為贊同,此時確實算得上改革的好機會,天下誰人都知道李彥的天下是如何得來的,真刀真槍的打下來比一切聖旨都有說服裡,朝中大臣也好,地方官吏也罷,不會有人覺得一個從血水裡趟過來的帝王會是一個軟柿子。

“平靜的湖水只要落下一粒石子,大家便會覺得這石子攪了那平靜的水面,若是水流湍急的河中,就是扔下再多的石子也不會有人覺得於水面有多大的影響,陛下還年輕,正是最有魄力的時候,陛下登基,北境軍,南境軍盡在手中,無人再能翻出風浪來,藉著這個時候大刀闊斧確實是最合適不過了。”

閻雲舟端起酒杯,眉眼間的笑意分明:

“正是這個道理。”

寧咎也舉杯,兩人的杯盞微微相撞,具都是瞭然。

“若是此舉真的能成行,這後面你的活是免不了的了。”

寧咎一杯酒飲盡,頗為豪邁地擺了擺手:

“若是這事兒真的能成,再苦再累我都認了。”

今日聊得久,鍋子中的炭火都已經弱了下來,唯獨這桌子上的酒是上了一罈又一罈,寧咎沒少喝,後來乾脆將手中的酒盞換成了酒壺,屋子裡吃這鍋子本就熱,他的面頰微紅,手中晃著酒壺,神色帶了幾分醉意:

“你說,這在現代我也不過是能拿起手術刀救人而已,若真是這裡能救些困苦百姓脫離病痛,那我得積多少德啊?這簡直死後能位列仙班了吧?”

閻雲舟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彆嘴上沒個遮攔。”

寧咎笑的開懷:

“我怎麼就沒遮攔了?你知道我剛去軍營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我覺得老天爺安排我過來簡直就是來普度眾生來了。”

閻雲舟微微垂眸,眼底的感慨也甚為深重:

“當得起普度眾生了。”

如今軍中設立軍醫處,軍中沿用了寧咎從前留下來的制度,輕重傷兵分而治之,分床到每個傷兵身上,除了軍醫,還有不少習得寧咎那縫合傷口,消毒,清創本事的小醫官,南境的戰事之中,這制度在軍中已經成型,不知道多救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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