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個龍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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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了兩個多時辰，總算排到了綠水村前面一行人。

宋朝玉出生到現在沒站過這麼久，哪怕徐翡和宋朝恆都讓他靠著借力，最後大半個時辰，他都是兩人輪流揹著的。

仙人選拔看著很簡單，城中空地上搭建了一座高臺，高臺上放著一尊半人高的橢圓形白玉。臺下排隊的人挨個上去，將手放在白玉上。

大多數人一頭霧水，往往還沒弄明白什麼情況，臺上站著的兩位仙人就讓人下去了。

所有人都敬畏的看著兩位仙人。

仙人一男一女，看著都很年輕俊秀，身穿白底藍袍，衣袖寬大，衣裳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在日光下隱見光彩，十分飄逸。

宋朝玉聽耳邊議論紛紛：

“這選拔到底是看什麼呀？我在這看了半天，也沒看懂。”

“仙人好俊啊，又白又冷，瞧著像一尊玉像似的。”

“嘿嘿，我有個親戚在縣城，你們不知道吧，那些下去的人都淘汰了。縣城裡頭的公示上寫得清清楚楚，有仙根的人，那仙玉會發光的。”

“原來如此！”

“……”

修行者五感極佳，這些議論自然全落進了臺上兩位“仙人”耳中。他們暗道這凡人大陸上的人果真沒見識，又免不了有些飄飄然。

面上自然不肯墮了“仙人”的名頭，更加高冷凜然。

“左師兄，你說今日能不能尋到兩個好苗子？”右側女子悄悄傳音。

左玄掃了一眼後面漫長的隊伍，興致寥寥：“運氣好的話，能得三五個有靈根的，運氣差的話，一個沒有也是可能的。”

東華仙洲各宗門每過十年，會輪流派遣弟子來這片凡人大陸收徒。

兩片大陸之間相隔著淵剎海域，這淵剎海域十分玄妙，其中有無數隱秘漩渦，若是不慎捲進去，運氣好幾日就能出來，若是倒黴，可能會在其中迷失數年。當然，後者這種情況，東華仙洲歷史上，也只出現過一次。

因此故，收徒年齡放寬至二十。

不過這個年紀的男女，在凡人大陸大多已經成婚生子，羈絆甚深，極少會因為虛無縹緲的“仙緣”放棄家庭，是以參加選拔的仍舊是十五歲以下居多。

左玄目光悠悠地盯著遠處一株柳樹，好心勸道：“宋師妹，這凡人大陸號稱遺棄之地，靈脈不存，即便能有幾個運氣好的身負靈根，也多是天賦平凡之輩，你莫要抱太大希望。”

宋紅菱比他小不少，還處在充滿幻想的年紀：“萬一我們運氣好呢？”

若是能尋到幾個上佳靈根的弟子，他們二人也是能得到宗門嘉獎的。

“哇！”

臺下忽然一陣喧譁，原來是臺上一直沒有動靜的白玉有了動靜，金、紅、綠三色光芒從白玉中依次亮起，如活物一般圍繞白玉遊走。

凡人何曾見到過如此異象？那小童更是呆呆站在原地，嚇傻了。

“三靈根，不錯。”左玄頷首，問那小童，“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孩看起來年紀很小，估計正好卡著五歲的年紀，懵懵懂懂，後面已經有人激動大喊：“仙人，他叫白二谷，是我們白家村人！”

左玄見他實在太小，朝右邊看看，早有縣衙安排的人過來牽那孩子的手，那小孩總算是回過神來，見不認識的人要抓自己，張嘴就哭。

左、宋二人：……不選五歲以下的孩子，就是這個原因。

後來還是白家村的其他人壯著膽子過來，才把人哄住，抱著白二谷在後邊等著。

這白家小童的出現，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可惜後面兩支隊伍很快又陸續測試了二十多個人，那白玉都沒有任何動靜。

很快就到了綠水村。

幾個年紀大的測試完畢，失望地下臺，輪到了徐翡。

宋朝玉趴在宋朝恆背上，衝著徐翡比了個大拇指：“阿翡哥哥，加油！”

徐翡心底沉沉，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來。

他排了這麼久的隊，今日選拔的少數也已經好幾百人，被仙人選中的就只有那白家孩子。

他不求自己能有仙緣，只希望小玉能得這仙玉垂青——

“天哪！”

刺眼的金光打斷了他的思緒，徐翡抬頭，怔怔地望著眼前幾乎整個變成了金色的白玉。

左玄和宋紅菱已經顧不上維持仙人姿態，飛速衝到了他面前。

“這、純金之色，竟是單靈根？”

左玄湊近一些，細細檢視：“不，這金色比尋常金靈根略淺，莫非是變異靈根？”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呼吸紊亂，目光灼灼看向徐翡：“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可願意入我仙門修行？”

再不懂的人，從這白玉的異象，以及兩位仙人對他的態度，都能看出這徐翡的不凡來。

徐翡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報上自己的名字，忽然問道：“仙人，我可以把仙門的名額讓給別人嗎？”

宋紅菱笑了：“這怎麼能讓，靈根又不能給別人。”

徐翡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沒跟著人去後面等，而是站在旁邊，看宋朝恆把宋朝玉背到白玉面前。

左宋二人一看宋朝玉的樣子便知他身體有異，再看徐翡情態，心知方才徐翡那話，多半是替這人問的。

徐翡可是單靈根！還極有可能是變異的單靈根！

宋紅菱有心交好這位未來的天才，賣個好：“我觀這孩子似乎先天不足，我這有些丹藥。”

徐翡一喜：“仙人的丹藥，能治好小玉嗎？”

宋紅菱：……

她搖搖頭，她一眼就看出這孩子病骨沉痾，命不久矣，她那些丹藥不過尋常補氣丹，至多能緩解一二。

這孩子的身體……就算有那藥效強勁的靈丹，他也受不住啊。

唯一的希望，是修行至築基。修士築基，軀體得靈氣重塑，這先天帶來的病弱，自然也能根除。

可築基，哪裡有那麼容易……嗯？？？

宋紅菱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再次變色的白玉、這會兒應該叫青玉了。

整尊白玉已經完全化作盈盈碧色，猶如一汪湖泊，生機盎然，望之心寧神靜。若論靈根之純淨，猶勝於先前徐翡的金靈根。

“單、單木靈根？”

左玄亦是瞠目結舌，望向被宋朝恆和徐翡攙扶著的宋朝玉。

見鬼了！

連著兩個單靈根！

莫說是這凡人大陸，即便在東華仙洲，也少見如此盛景啊！

宋朝玉一點也不意外，他收回手，那汪動人的碧色逐漸消退，重新變得瑩白。

他虛軟地靠著自家大哥，笑著問：“兩位仙人，我也有仙緣嗎？”

“當然有！”左玄率先回神，強行按捺心中激動，見他身體孱弱還需要人攙扶，竟然直接伸手，自他頭頂撫過。

宋朝玉只覺一股暖流從頭頂湧入身體，沉重的感覺頓消，因為久站而痠軟的不適也悉數不見。

宋紅菱：……慢了一步，可惡！

宋朝玉逐漸恢復力氣，慢慢站直了身子，自己走了兩步，笑道：“多謝仙人！”

左玄語氣溫和，半點不見先前高冷之態：“不過舉手之勞。”

宋朝恆和徐翡納罕地瞧著這一幕，激動道：“仙人是治好了小玉嗎？”

宋紅菱搖頭：“宋師弟是先天不足，左師兄渡他靈力，只能暫緩他的不適。若想根治，還得師弟進仙門修行，待到築基，這點毛病自可不治而愈。”

徐翡此刻已經知道小玉能一起去仙門，心中歡喜不已，面上也一改之前的苦大仇深，主動詢問：“築基是什麼，很難嗎？”

宋紅菱笑道：“對常人而言不易，對你們二人而言，倒是不難。”

何止不難，單靈根想築基，簡直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其他人在臺下等著，這兩位仙人，從前幾日開始一直冷冰冰不搭理人，沒想到這會兒如此耐心。

聰明一點的都琢磨出來了：臺上那兩個讓白玉變色的少年，怕是走大運了！

左宋二人心滿意足和兩個未來天才聊完，總算是想起來還有正事要做。

他們知道徐翡和宋朝玉的關係，對宋朝恆便額外的關注，期待著萬一能再出個天賦出眾的苗子。

可惜，宋朝恆別說單靈根，連靈根都沒有。綠水村跟著來的其他人，也沒有一個合格的。

雖略有失望，但也完全不影響二人的好心情。

至於宋家人就更不用說了。

若說徐翡這個弟子測出有仙緣的時候，宋秀才十分替他高興，當他親眼瞧著那測試仙緣的白玉因著小玉變了顏色，宋秀才整個人都懵了。

一直到綠水村其他人都測試完了，宋秀才腦子都還在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圍著宋徐二人：“宋老爺，兩位小仙人，恭喜啊！”

綠水村的人此時都與有榮焉，沒看其他人都在羨慕他們村出了兩個小仙童嗎？

宋秀才恍惚回過神來，張了張嘴，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眼眶通紅。

旁人都在羨慕他生了個有仙緣的兒子，只有宋秀才自己知道，他不指望小玉能當什麼厲害的仙人，只要能把身體養好，免去病痛就行。

“宋老爺。”村長兒子喊他，“咱們村的選拔都結束了，大夥兒吃點乾糧，就準備回去。您這邊，是個什麼章程？”

宋秀才勉強恢復冷靜。

方才仙人說了，今天是平安縣選拔最後一日，明日巳時，他們便會帶著願意入仙門的弟子離開，過時不候。

村長兒子顯然在問他要不要跟著回去。

綠水村到縣城牛車要走一個時辰，若是下午回去，明天就要摸黑將兩個孩子送過來。

今日小玉來時已經受了一遭罪。

他很快做下決定：“我們就不奔波了。勞煩有福兄弟回去同我夫人說一聲，今晚我帶三個孩子住在他們舅舅家裡。”

“爹。”宋朝玉拉了拉他爹衣袖，有點不捨，“我想回去看看娘。”

此去離家，想回來可沒那麼容易。

宋秀才平時十分溺愛他，幾乎有求必應，但事關宋朝玉身體，他絕不鬆口。

“仙人的神通，都只能治標不治本，來回奔波你身子受不住的。你想你阿孃，你阿孃豈能不想你？”

他與王氏夫妻多年，心意相通。讓人送信回家，王氏得到訊息，今日定然會過來。

倒是另一個弟子——

他轉頭，看著徐翡：“阿翡，你可要隨你有福叔回家一趟？”此次隨仙人離去，要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徐翡早已想好，點頭：“我回去一趟。”

*

宋朝玉隨著宋秀才去了外祖母家，不出宋秀才所料，臨近黃昏的時候，王氏和徐翡一道來了縣城。

王氏不止人來了，還帶了許多東西。不過見到宋朝玉，這些都暫時被拋在了腦後。

她摟著小兒子結結實實地哭了一場，眼淚如線珠子一般滑落。

宋朝玉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一顆，分明只是輕飄飄的一滴水，落在他掌心卻沉得很。

人類真是奇妙的生物，壽數短暫如蜉蝣，朝生暮死，卻擁有如此厚重的情感。

宋朝玉拿著帕子，踮起腳替她擦眼淚：“阿孃，你別難過，我會回來看你的。”

他體弱，精力不濟，白日又勞累，沒多久就乏了。

王氏連忙帶他去休息，出來以後，夫妻二人尋到了徐翡。

“阿翡。”宋秀才抓住徐翡的手，殷殷懇求，“此去仙門，我與你師孃都不得隨行。小玉自小體弱，從未出過遠門，還望你能照拂一二。”

徐翡正色道：“我將小玉當親弟弟看待，老師和師孃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這一夜，除了宋朝玉，誰都沒有休息好。

第二日，宋秀才夫婦，並王舅舅一家，都來給二人送行。

到了仙人約定的地點，就見大多數過來的少年男女，身側都圍著一群家人。

左玄和宋紅菱早就到了，只是隱在暗處，並未現身打擾。這些孩子們今日離家，往後若想從東華仙洲回來，千難萬難。

宋紅菱小聲說道：“明明是天大的好事，看著他們，又感覺怪難受的。”

左玄難得感慨一聲：“這裡可不比在東華，這些弟子離家，運氣好些，十年後或許能得一個下次前來收徒的名額。凡人壽數短暫，這些送行的親人好友，屆時還能剩下多少呢？”

再如何不捨，巳時一到，眾人耳邊響起鐘鳴之音，兩名仙人踏風而來。

平地風起，眾人抬袖遮眼。

風止，仙人與身負仙緣的七名弟子，皆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