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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食肆。
此時並非飯點,但在一張八仙桌上,卻乖巧地坐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娘,這菜真好吃!”
小女童換了一身美美的新衣裳,吃得不亦樂乎,兩個小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了。”
孟穎兒慈愛地摸了摸小女兒,略微有些哽咽,她才多大,若不是跟著自己,何至於來此人間,受這苦難?
待到二人堪堪停下筷子之時,鐵棠與段景瑞一起走了進來。
“菜色可還滿意?有無忌口?”
“沒...沒有,謝謝青天大老爺。”孟穎兒趕緊拉著女兒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摸著衣角,還是新的,帶著淡淡香味。
這些都拜眼前這位所賜。
鐵棠擺了擺手:“我還算不得青天,你喚我鐵捕頭就是,繼續吃,無需顧忌我。
此番前來.....是公堂上有些不方便問的,私下來問幾句,你不用驚慌。”
“是,青....鐵捕頭!”
“具體發生了何事?為何你說狀告無門?”
孟穎兒眼淚一下就留了出來,但她也非柔弱女子,不想哭哭啼啼,作出惹人憐惜模樣。
一把抹去淚水,她深吸了幾口氣,將冤情娓娓道來。
孟穎兒並非清水郡人士,而是早年嫁到此處,孃家離此地甚遠,算得上無依無靠。
她肯遠嫁他郡,自是因為她的夫君待她極好,二人結識七載,一直相敬如賓。
孟穎兒夫君名為柳興發,是幽縣風泉鄉,楊家村本地人士,卻並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位母親。
柳興發家底不錯,家中有屋又有田,加上他也是個勤勞能幹的,非但將裡裡外外的農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還去武院學了一身武藝,已經有了鍛骨境的修為實力。
是以一家人過得近乎是神仙般的日子,尤其是女兒降誕之後,柳興發更是疼愛有加,一直當個心肝寶貝寵著。
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
柳興發非但娶得美嬌妻,還衣食無憂,整日遊山玩水,悠閒自在。這讓一批刁民看得眼珠通紅,比自己少了兩兩肉還要心疼!
其中便以村霸楊正業為甚!
楊正業是楊家村裡正的長子,從小到大在村裡就是蠻橫慣的,從最開始的偷雞摸狗,到後面的欺男霸女,什麼壞事都幹了個遍。
柳興發因為早年喪父,親親戚戚沒有幾個往來,全靠母親一手操辦起如今的家當。
可他母親常年在外,很少回到村裡,僅是託人照顧,這讓柳興發免不得遭受一些欺辱。
他與楊正業可謂是從小就不對付,拳腳相見那是家常便飯,小時候的孩童打鬧,在長大後也愈演愈烈。
可柳興發持身自正,家底厚實,在村裡也沒有多少求人的時候,一些情況都能應付過去。
直到他娶了孟穎兒,又生下小豆丁,終於讓楊正業心中妒火,熊熊燃燒起來。
每次喝完酒,楊正業都會藉著酒意去調戲孟穎兒。
而孟穎兒出身書香門第,也見過一些世面,開始還能應付過去。
幾次被柳興發遇上,兩人也是免不得一番動手,身後還曾報官。
可楊正業畢竟只是動動嘴皮子,又以喝酒之名掩蓋過去,加上里正暗中發力,案子都是不了了之,甚至沒有記錄卷宗。
一步退,步步退。
之後的楊正業開始得寸進尺,甚至從柳興發的家產、田舍開始入手。
這下的確是正中要害!
柳興發眼見自己所種良田、果樹,統統被人糟蹋,心裡即便知道是誰下得手,卻沒有確鑿證據。
不僅如此,柳家在幽縣開設的一間酒樓,也被縣衙整日以各種名頭查探。
年長日久下來,生意凋零了不知多少。
一來二去,柳興發與孟穎兒盤算著.....自己夫婦二人大抵是鬥不過楊正業,不如遷徙到他處,也能獲得個自在。
可他想走,在楊正業眼中就是示了弱。
不但變本加厲,甚至開始對孟穎兒動手動腳,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不通武道,哪裡擋得住這等鄉土惡霸?
恰好柳興發此時趕了回來,兩人大打出手。
要說楊正業也並非膿包,他深知要想欺負別人,自己的拳頭就得大,所以從小也愛舞槍弄棒,將自身修為煉到了易筋境。
鍛骨境的柳興發不是對手,可差距也沒有那麼大。
他依仗母親傳下的幾門奇招,卻也將楊正業打得頭破血流,雙雙重傷。
至此,兩家仇恨徹底結下,由最初的小火苗,升級為燎原烈火。
重傷的二人紛紛請了大夫。
但楊正業畢竟是易筋境,修為較深,加上有個當官的父親,哪怕僅僅是個里正,也能蒐羅不少上好膏藥。
傷勢一好,楊正業馬上糾集了一批地痞無賴,深夜摸進了柳興發家中。
當著柳興發的面,楊正業就要凌辱孟穎兒,這讓柳興發睚眥俱裂,不顧重傷的軀體,強行與楊正業搏殺。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孟穎兒趁機帶著女兒逃了出來。
等到她託人照顧好女兒,再度返回家中之時......
卻只看到了熊熊大火,正在吞噬一切。
柳興發死了!
興許是死了人,楊正業也有所收斂,不敢再對孤兒寡母收手。
孟穎兒多次去縣衙告狀,卻並沒有個結果,調查過後只說是屋內失火,柳興發之死純屬意外。
她還曾去過幽縣監察院,試圖向監察使告狀,可還未走進地頭,就被衙役提前趕走,根本靠近不得半分。
加之里正開始發力,村裡開始傳出風言風語,反過來說孟穎兒不守婦道,與一些潑皮流氓私通,暗中害了柳興發,要謀他身家。
束手無策之下,有位柳興發的遠親指點了一句,說運城有位小青天,讓她過這裡來敲鳴冤鼓。
幾經周折之下,她終於來到了運城。
靜靜說完這一切,孟穎兒已經是淚流滿面,與小女童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鐵棠聽完一切,食指敲了敲桌面:“柳興發的母親何在?此事也得通知她。”
“家母是個行鏢的鏢頭,一年都難得回來一趟。
偶爾回來一次,我家良人也只以家中一切安好相告,未敢說出事情,讓家母擔憂。
她常年在外頭行鏢,生死懸於一線,若是因這些瑣事讓她分心,導致受了重傷,亦或丟了性命,那才是大不孝。
可誰知.....事情會到了這一步!”
鐵棠與段景瑞對望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欽佩之色。
一位女子,常年在外頭行鏢,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這種人.....又有何等的風采?
可惜,護的了鏢,卻護不住自己兒子,也不知那位奇女子,知道此事之後,又作何感想?
孟穎兒啜泣著繼續說道:“家母二年前最後一次回家,說要去走一趟遠鏢,跨越整個江都府,去往別的都府。
這趟走完,她就不走了,回來享受天倫之樂。
可如今.....如今.......”
一趟鏢走了兩年,還未走完嗎?
是不是出了事故?乃至丟了性命?
孟穎兒根本不敢深想。
即便她回來了,如今這個局面.....又是她願意看到的嗎?
別無他法,孟穎兒只願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為柳興發討個公道,否則死了都無顏面見柳家人。
思索片刻,鐵棠輕聲問道:“除了楊家村裡正,你覺得誰還在後頭包庇他們?”
“民婦也不知具體何人,不過每次去縣衙,都是被人趕出來的,連我夫君的屍首,都是草草埋葬。
仵作只說是被燒死的,根本沒提一點其他線索。”
“可曾屍檢?”
“屍檢?”孟穎兒茫然搖頭。
“就是把屍身剖開,讓封診司的仵作來檢驗。”
“這個沒有,當時只是來了個仵作,隨便檢視了幾眼,就斷了死因。”
這時段景瑞走過來插了一嘴:“咳,總捕頭,據我所知,幽縣是沒有封診司的。
不過尋常仵作也能進行屍檢。”
“哦?為何?”
“總捕頭有所不知,封診司其實比監察院還要稀少,我們運城按理自然是不該有的。
不過有那位王令史執意到此,朝廷才會在這裡設立。”
鐵棠驚歎:“老王面子這麼大?”
段景瑞小聲說道:“是這種人才非常稀缺,封診司可不單單只是進行屍檢,那只是隨手而為的小事項。
真正重要的另有其事,而一般做這種事的......都是家傳絕學。
可以說整個人間大地,類似王令史這種人都是有數的。
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要求,朝廷隨便就審批了。”
鐵棠點了點頭,沒想到老王那傢伙還有這種能量,為何選擇留在運城.....他大抵心中有數。
至少有三成...不,五成,是因為自己吧?
“總捕頭,這次咱們恐怕是要撞上硬骨頭了。”段景瑞適時的提點,喚醒了鐵棠。
“不錯!”
“既然死了人,無論是意外還是謀殺,當地總捕頭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這起案件既然被草草掩蓋,無論什麼原因,那位總捕頭都逃不了責任。
看來此行要準備妥當了,否則我這總捕頭,可能連幽縣都進不去呢。”
兩位總捕頭的對決.......
殊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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