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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面,在桌上留下銅錢,陳立便孤身回了自己住的巷子。那是一條寬窄僅供兩人並行的小道。陳立家的正門對著一戶討人厭的鄰居,他便時常從這條小道走,到地方了直接翻過院牆就回了他的小宅子。
只是今日尚未走到地方,陳立便突然聽見了一聲奇怪的響動。
有人也走這條小道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陳立想的不過是等人過去了再回家,免得引起什麼誤會。可回頭看去,窄小而筆直的路上除去他並無旁人。
陳立不由地將心給緊了起來。可許久以後,小道上也沒再出現什麼人影。到他回了家,睡了覺,都再無異常。一切都平靜得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
陳立次日就將今天自己打聽到的東西寫成了一封信。鑑於宋域的囑託,他對自己調查的經過記錄得很是詳細。或許是想到昨夜小道上的異常響動,陳立將這封信藏在了一份文書裡,又將這份文書混進了其他文書中,然後轉了幾手才送到了司判所。
他只能祈禱宋域不要真的就是領了個虛銜,能開啟文書看一看。
或許是上天回應了陳立的祈禱,也或許是宋域現在在平安司太過人人喊打,窮極無聊,因此在這天的傍晚,宋域終於從層層疊疊的不重要文書當中,發現了這封寫得密密麻麻的信件。
不得不說,陳立的字寫得還是可以的。雖然是豎排文,但宋域看得並不費眼睛,就是心態多少有點崩:“想不到這套衣服居然還和別的州有關……”
每當他覺得自己或許在玩的還是一個“升級”打怪的遊戲時,現實總會出現打他的臉。
他求救一般看向解南石:“你對這裡更熟一些,依你說,卿平洲會和永熙州的事有關嗎?”
解南石果斷搖了搖頭:“我雖然應當是在三年後到訪卿平洲,不瞭解現在的卿平洲如何。但單就地理上來說,卿平洲插手永熙州的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線索豈不是斷了?”宋域無奈,揉了揉眉心:“那不然,查查這個錢秀?不過陳立說起他會捲入此事的也是有理有據,並不突兀,多半是希望不大。”
解南石對平安司中的狀況不甚瞭解,但得知錢秀曾經也是個身經百戰的修士後,對他也很有一些敬意。更何況……
解南石想了想如是說道:“最好先不要輕舉妄動。你如今在平安司如履薄冰,若是貿然調查了一個威望深重的人,怕會不妥。”
宋域不由有些意外:“所以你並不是不希望我調查他?”
解南石頓了頓,遲疑說道:“如今永熙州種種,我也全無頭緒。若非為了你的安危,這些時日我或許更願意在州城裡多走一走,尋找一下藏匿進來的那些異鬼的行蹤。”
宋域沉吟片刻,查或者不查他都處於被動,乾脆說道:“那就還是查一查。我現在的任務就是堵周啟年,但這人圓滑的很,還不知道要堵到什麼時候。總不能把時間全耗在等待上,那樣效率未免也太低了。”
解南石沒說話。這幾天他也感覺到了一股蹉跎,比起宋域,他的心焦只多不少。
……
回宋府前,宋域特地拐道去八香閣買了幾罈子好酒。等解南石回了房,他就坐在庭院當中,將這些酒罈子一一開啟,搖著扇子往外散味兒。今天月光正好,皎潔月光下對著酒罈子搖扇的宋域看起來……多少有點怪異。
宋域自己也不好受。這些酒中有幾種酒氣濃烈,就算宋域躲在扇子後頭,也難免覺得酒氣有些燻人。好在他還能時不時敲一下木魚,給自己上個清心,否則搞不好這會兒已經醉死在哪個酒罈子邊上了。
只是這一路搖到手痠,搖到隔壁院子裡的燈火都熄了,宋域還是沒等到想等的人,一時間有些失落。他將這些酒罈子收進了系統揹包,唉聲嘆氣地轉過身,就看見杜安辰吃驚地望著他:“你……你這是如何做到的?”
從前宋域也有過憑空掏銀子的情況,但銀子還能藏在袖子裡。這一排十好幾個酒罈子,總不能都在宋域的衣服裡吧!
或許是因為在夜裡的關係,今天的杜安辰並不是穿慣常的那身紅衣,而是一身黑色勁裝看起來利落颯爽。同時因為杜安辰分外吃驚的緣故,此時她雙眼圓瞪,分外明亮。與她平時雷厲風行,似乎除了錢以外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有了強烈的反差。
倒是……怪好看的。宋域一時沒能挪開視線,反而後知後覺地欣賞起杜安辰來。講道理之前沒留意,但其實杜安辰也是個精緻得和其他人不大像的建模。
杜安辰的驚愕沒有持續太久,宋域不加掩飾的目光令她很快就恢復成了平時的模樣:“擺這麼幾罈子酒,找我?我怎麼覺得你對我好像是有什麼奇怪的誤解?”
說話的時候,杜安辰還在看宋域的袖子。也不知道是好奇宋域到底把酒藏哪兒了,還是等宋域從哪兒把她沒喝上的酒給放出來。
宋域並不想從杜安辰這裡獲得“木頭”的評價,反正也被杜安辰看見玄機了,便將那些個酒又重新取出:“我對你有誤解嗎?你這不也來了?”
有了酒,杜安辰也不逞口舌之快了。她迫不及待便提起一罈,猛灌兩口後感覺解了渴,整個人又煥發出一陣如酒一般的辣勁:“說吧,這次是想找什麼人?”
“跟蹤你擅不擅長?”宋域問道。
杜安辰的臉上有了一絲古怪,但很快便又歸於平常:“說吧,你想查誰?”
宋域想了想,將平安司裡幾個和那身平戊字官服相干的人的人名都報了。兩三個名字後,杜安辰便忍不了了:“你知道我只有一個人,還能分身跟蹤這些人不成?”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能做到。”宋域滿臉真誠。
杜安辰理都不想理他,只管再喝點酒,喝爽了就跑。
就在杜安辰仰頭時,突然聽見了極其清脆的“叮”的一聲。竟是宋域在用碎銀丟酒罈。
永熙州的酒家不少,酒罈子也不同。有粗糲簡樸的,也有釉面華美的。碎銀擊在酒罈上的聲音也因為材質不同、裡頭的酒水多寡不同,發出高高低低的聲音來。
宋域彷彿在這裡還找到了一點樂趣,碎銀子一塊一塊地丟,叮叮咚咚。杜安辰的視線追著那些碎銀子,突然冷笑一聲:“宋域,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很討厭?”
“可是美酒和銀子,你卻都是喜歡的。”宋域取了一塊大一點的銀子,“既然如此,你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尊嚴難道不算是一個理由嗎?”
杜安辰有著隱隱的怒氣。她的面龐因為飲酒而泛著一層莫名朦朧的光暈,這讓她的怒意都有了幾分迷人。
宋域卻嘆了一口氣:“從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你不喜歡我。可是你又切切實實留在我身邊。我實在想不出錢以外的理由了——除非,你和我的某位家人還有點什麼關係?”
宋域也是突發奇想,不過這句話出口後顯然有奇效。杜安辰的瞳孔微微一縮,然後張手就將宋域之前丟出來的碎銀子都一一撿了起來:“尊嚴是很重要,但是對我來說,錢更重要。你要我跟蹤那麼多人,這價錢可不能低。”
這下反而是宋域很想挖一挖杜安辰身上的角色線了。不過眼下還要仰仗杜安辰超常的調查能力,宋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成交。”
離開廂房時,杜安辰左右手均抱著一罈好酒,更是懷揣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只是她的表情在月色下顯得並不明朗,只有一雙眼睛冒著寒光,將這座院落中的風吹草動全都收入眼底。
片刻後發現並無異常,她才真正離開。
與宋域的交談令杜安辰感覺到了少許不安,她也說不上來,或許自己還是太低估這個做事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爺了。
那一身夜行衣很快就沒入夜色裡。
此時的永熙州已在宵禁,各個坊門關閉,城中又有陣法禁錮。只是杜安辰功法特殊,坊門一關,她高來高去只要避開了衛隊,倒也是全無阻滯。
宋域給的名單雖然只是名字,但對杜安辰來說似乎並不成問題。凡在永熙州內,她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就必有辦法。
為了打發這個差事,杜安辰甚至還比著手中的名錄:“周啟年……在平安司內。魏彪……巧了,和這位在吃飯,長吁短嘆仕途不易,琢磨怎麼應付和打發宋域接下來的追問?呵,看來這個宋域是真的不討人喜歡。”
杜安辰坐在牌坊後,翹著腳將名錄上的人一個個地看盡了勾去,又見一隻綠毛鸚鵡高高飛過,月色下它的尾羽還泛著一片華彩,正是元芳。
杜安辰幾乎在餘光瞥見元芳時就又隱去了自己的身形。同時她又好奇這隻鸚鵡怎麼這麼巧,也在今夜飛行。
總不至於是宋域也委託了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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