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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被刺激到了,蘇從斌這個當爹的勵志從源頭給蘇敬儀好好梳理梳理父子傳承關係。

第一代開府榮國侯蘇大虎隨著太、祖爺開國,立下赫赫戰功。甚至粗中有細,為了避免其他兄弟們爭起來,他讓出國公的封賞。

後來沙陀集結百萬兵馬來犯,想給剛開國的大週一個下馬威,太、祖爺便派蘇大虎領兵作戰。大軍班師回朝之時,蘇大虎得了超品的榮耀,且擁有丹書鐵券(跟其他國公待遇一樣),甚至得了子孫世襲侯爵的尊榮,不用跟其他家族一樣,需要降爵傳承。

“開府的祖宗奠定了我蘇家富貴榮華的根基!”蘇從斌神情肅穆,與有榮焉的開口訴說。豈料他還沒詳細介紹祖宗的汗馬功勞,就聽得帶著鄙夷的一句話:“侯爺,您真誠點,講真話行不行?任何一個家族都有興盛衰敗。尤其是眼下——”

聽得特意飆高的音似驚雷一般炸響耳畔,蘇從斌下意識的想看蘇敬儀。可當四目相對時,他有瞬間發現自己不敢去看蘇敬儀的眼。明明他們父子倆眼型算得上一模一樣的鳳眼。可蘇敬儀雙眸漆黑,純粹漂亮外,沒有任何的情緒,透著看透世間險惡的犀利。

銳利的彷彿能夠刺破他企圖編織的闔家圓滿的夢。

瞧著蘇從斌眉頭緊擰,似乎在仔細斟酌該如何開口,掌握劇本的蘇敬儀嗤笑著,薄唇輕啟,帶著咄咄逼人的強勢:“沒點貓膩,能被抱錯?蘇侯爺,五代世襲的超品榮國侯,您莫不是忘記我蘇家是皇商嗎?我經歷過衰敗!”

刻意落重了最後兩個字,蘇敬儀嗤笑著。

大抵作者不太喜歡嬌妻小妾文。所以在塑造蘇家的時候,就新增了“霸道侯爺丈夫死了,他的小嬌妻便成老嬌妻,活在回憶裡幾十年如一日嚶嚶嚶,毀兒子親事仕途”等橋段進行嘲諷,也為男主蘇琮各種苦讀各種卷技能鋪墊家庭背景:蘇琮作為嫡長孫,一歲半被發現過目不忘後就開蒙,就承擔家族榮光,好讓祖母依舊能夠嚶嚶嚶。

而作為一家之主,蘇從斌的人設不算好:因其家庭環境,是缺愛的,想要獲得親孃認可,弟弟們信服。因此也想著家醜不可外揚,特愛和稀泥,拉偏架!

這種狗德行,不好好“給個下馬威”,等他蘇敬儀真認祖歸宗後就得面臨一堆破事!

就在蘇敬儀撥弄自己的小算盤時,蘇從斌氣得脖頸的青筋都猙獰可見。大概作為一個正常的侯門繼承人,作為一個能夠在官場平平穩穩渡過各種風波的員外郎,他是知道衰敗這個詞的,更知道有句話叫娶妻娶賢,否則禍害三代。甚至自打他有記憶以來,耳畔就有閒言碎語的嘲諷聲,他甚至因母親行事風格被遷怒被世交子弟排擠打壓,就有……可不管如何,總歸是血濃於水。

且他蘇從斌也算事業有成,蘇家目前與衰敗一詞無緣!

這簡直就是再折辱他,侮辱他十幾年如一日的付出。

帶著怒火,蘇敬儀冷喝道:“你簡直不孝忤——”

“後退三步左轉十里,”蘇敬儀毫不客氣打斷孝道PUA,“條條大道能回京城!回京後直接對外說所謂的嫡長子死了。然後你再生一個,再生一個血脈清清白白的的老么兒,不好嗎?”

最後三個字,似乎帶著些卑微的哀求,可結合蘇敬儀不屑的神情傲慢的腔調,就十足透著陰陽怪氣的嘲諷。蘇從斌胸膛都氣得起起伏伏,定定看著建議頗為一針見血的親兒子。

他……或許血脈是挺有緣的。

他就有種感覺,眼前這個孽障是他親生的。

只有親生的孽障,才會讓他想打,又捨不得打死!!

蘇敬儀繼續叭叭輸出,“蘇侯爺,蘇家怎麼敗家的,你調查過吧?我祖父母一次次的替三代獨苗苗兜底,縱容著他賭博一次次金額越大。最後釀成無法挽回的苦果,連祖宗基業都毀了。”

“皇商啊,算商賈之中最體面的人吧?你看看現在……”蘇敬儀抬手指指自己先前挖的螞蟻窩,倏忽間話語不鹹不淡,仿若在交談別人的八卦一般,無所謂著:“我得跟螞蟻同床共枕。”

說罷,蘇敬儀一側身,試圖讓蘇從斌,蘇家的家主看清楚眼前所處的環境,看清楚一次次念著親情縱容嚶嚶嚶的後果。

畢竟小說描寫了,蘇家家宅不寧,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還活著的老夫人,被嬌寵了一輩子的老夫人榮玉嬌。名為玉嬌,這是她的少爺她的侯爺她的夫君,為她請誥命時,特意為她取的名字立的戶籍,讓她以榮國侯的爵為姓。堪稱把家族都拱手作為嫁妝。

永合帝為此感動無比,下了聖旨,嘉許這感天動地的愛情~

回想著小說有關蘇家破事的描寫,蘇敬儀抬手按了按額頭青筋,眼角餘光飛快觀察蘇從斌的臉色。順帶在心中暗暗下定主意:要是蘇從斌腦子注水,拎不清楚,他可以抱蘇琮大腿,攛掇蘇琮戶籍歸蘇金氏,也就是與蘇敬儀相依為命的孃親身上。

被觀察的蘇從斌:“…………”

蘇從斌臉色難堪的要命,尤其是有一隻蜘蛛映入眼簾。在他面前,確切從黃褐色的土牆緩緩的爬到破舊的木床上。爬著爬著,它還吐出了一根絲。

一根接著一根。

好像要織出密密麻麻的一張網,用來捕捉飛蟲,捕捉自己的獵物。

蘇從斌死死咬著唇畔,瞳孔帶著驚恐。

就算他過得相對其他豪門公子哥比較謹慎,沒那麼張揚肆意。可他從未窮過,甚至從未踏入農村一步。在他印象裡,蜘蛛這樣的毒蟲出現的地方,是破敗的荒廟,是話本里用來描寫環境惡劣的。不應該也絕對不會出現在一個人的家。

可現實卻狠狠的給了他一棍!

這樣的毒蟲死物竟然出現在他兒子,出現在他兒子要安頓的家裡。據說住了半年的家裡!!!

從未有過的害怕瞬間從眼睛襲向全身。蘇從斌發現自己此刻惶然無措的心跳聲都快要撕開胸膛,狠狠的跳動出來,讓他剋制不住的腦海閃現種種事:

父親給榮玉嬌定名,賢良淑德的孃親徹底斷了生機。而後父親連一年妻孝都未滿,便急急忙忙迎娶扶正,請誥命。至此便與原配定國公一家徹底交惡,甚至與開國勳貴們都疏遠了。

父親走後,榮玉嬌成為老夫人。她仗著母親這一身份,肆意給二弟蘇從武安排親事,用孝道逼迫二弟放棄青梅竹馬的戀人,被迫娶了想要嫁給愛情的縣主。最後逼得二弟好好一個武舉探花郎,請旨戍守最苦寒的北疆。十五年,未回京,也沒……沒升遷。實力武將們都不願跟家裡有拎不清老孃的同袍玩。畢竟武將守邊疆的話,按著潛規則子女會留京的。因此家眷都得學會分別,學會成長與擔當。而縣主為了愛情鬧死鬧活利用宗親特權跟過去了。

所以夫婦兩一起被排擠了。

榮玉嬌想要他的嫡長女蘇瑜嫁給她看中的窮酸書生,逼得蘇瑜寧可進宮,也不願許婚。

甚至……

蘇從斌渾身都有些顫慄,不敢繼續想了。

因為抱錯這件事,說起來也跟榮玉嬌有關係。

榮玉嬌膝下有三子。

他蘇從斌是長子,被抱養在原配身邊,就連族譜也寫的是原配之子。因而跟生母關係,只能說普普通通。

可不巧的很,他自己無多少子嗣緣分。年過三十,膝下唯有五女,無頂門立戶的男丁。而三弟蘇從文恰好膝下有一子,虎頭虎腦,頗為可愛。故此榮玉嬌便鬧著要兼祧,要頂門立戶,要鋪設好蘇家的未來。免得蘇從斌這個家主,像她的夫君一樣,中年而死。

不答應的話,她就品級盛裝,進宮要個公道。

得虧朝廷動盪,新皇登基。

上位的乃是皇后之子,自幼飽受寵妃的折磨,是最厭惡妖妖嬈嬈的妾。因此,他蘇從斌才算獲得一絲喘息機會。後幸虧繼室柳氏肚子爭口氣,終於懷上了。

而這些年蘇琮是個爭氣的孩子,榮玉嬌對琮兒倒是頗為慈愛。

因此他們就這麼不鹹不淡處著。

捋著過往,蘇從斌神色頗為複雜的看著蘇敬儀。看著眼裡毫無敬儀,仿若對父子綱常倫理毫不在意的蘇敬儀,他喑啞著聲,拼命壓著渾身掀翻的情緒,一字一字問:“你十歲了,最基本的尊卑有序應該懂吧?你為何不怕本侯?且不孝忤逆可是大罪!”

“因為知道你是我親爹啊。”蘇敬儀心中暗道,但面上還是頗為恭敬:“為何要怕您?我一個人,你要想弄死我,早就弄死我了。我活蹦亂跳的,那就證明我有用!”

“不孝忤逆?”拉長了音調,蘇敬儀呵呵直笑著,輕蔑鄙夷更是顯露無疑:“蘇承衍那個賭鬼,我憑什麼要孝敬他尊重他?他氣死祖父母,甚至瘋了想要賣掉我娘賣掉我!我沒讀書也知道基本的善惡人倫,也知道一句話聖人說小仗則受,大仗則跑!”

“這種黑心肝的父親,我敬他我有病?他怎麼不敬祖父祖母?”

蘇從斌聞言,面色沉沉。

“至於你這個送上門的,說是我親爹的人。”蘇敬儀幽幽的看著額頭似乎溢位豆大汗珠的蘇從斌:“侯爺,您自己捫心問問,血脈重要嗎?你能對一個十歲的人,像是對待小嬰兒一樣耐心細心教導?”

迎著這聲聲完完全全蘊含家道中落,被迫長大的苦楚,蘇從斌看著帶著警惕,甚至不屑的蘇敬儀,緩緩鬆開自己的拳頭,讓自己冷靜的訴說,訴說他賴以生存的儀仗:“嫡長子繼承製乃是爵位繼承唯一的規定。我朝爵律規定,即便嫡妻膝下無子,庶子也要過繼到嫡妻名下,還要經過嫡妻家族的認同。否則不授予爵位。”

蘇敬儀涼涼道:“懂,名分歸名分,情誼歸情誼。就好像原配和愛妾。”

聽得這一聲直白冷嘲熱諷的話語,蘇從斌剋制不住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咬著牙擲地有聲:“你是我的嫡長子,你天生就是繼承人。我蘇家要是無視這一點,混淆血脈,亦或是過繼。那這爵位就徹徹底底到頭了。”

也是因為這點,哪怕蘇琮這個孩子再天資聰慧,再優秀,也沒有用。

血脈,才是爵位承襲的唯一的標準。

蘇敬儀緩緩將自己雙手往背後一負。免得洩露出自己既來之,則繼承爵位的小心思。而後他看向似乎情緒隱忍到極限的侯爺爹,輕咳了一聲:“您還挺真誠。像真心誠意上門認親的。那您說說為什麼會換錯?士農工商這詞我還是懂的。就算十年前,我們兩家也沒什麼交集,交情好到能夠讓兩個孕婦躺在一起吧?”

一聲又一聲的質疑響徹又破又悶的土房子。

蘇從斌來回反覆深呼吸。嗅著似乎有些習慣的臭味,他緩緩籲口氣,介紹前因後果:

十年前,武帝登基,北羌想趁著大周新舊交替動盪不安來犯。鎮國公奉命出征,其妻,也就是護國長公主去國慶寺祁福,被發現懷孕。但胎相不好。故此,武帝派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在國慶寺待產。

“國慶寺很靈驗,護國長公主又是為夫為國祁福,戰不停,不回宮。而武帝心疼自己的親姐姐,便下令婦科聖手陪產。畢竟他……當時他後宮無人,用不著婦科聖手。”蘇從斌話語低了一分:“公主殿下仁厚,便讓太醫閒暇時候給其他婦孺診脈。外加上捷報頻傳,故此京城貴婦懷孕,也隨著在國慶寺禪房待產,圖個喜慶吉利。”

“然後呢?”蘇敬儀一副好奇模樣,催促著:“快說重點啊。”

“我三十而立的年歲,你娘柳氏才有孕。可她因操持你長姐入宮之事昏迷才被發現,懷相不好。故此我便讓你娘去國慶寺安穩待產。免得在府內還要受些……”

哪怕心中驚濤駭浪翻騰著,但他還是無法說出“婆媳規矩”四個字,對著蘇敬儀只能強調他,他們夫婦是鄭重對待的。

“你娘待產時,按著太醫吩咐院內行走保胎,與蘇金氏倒有些交情。”

聽得這遮遮掩掩,像小說描寫那樣一點點擠牙膏,擠到蘇家出事才肯訴說的真相,蘇敬儀黑著臉:“侯爺,我是沒讀過書,但我真不是傻子!”

穿之前才看的小說!哪怕沒背誦全文,但大概劇情還記得。

“我且問您,抱錯這件事怎麼被發現的?跟我抱錯的那個孩子,長得一點都不像你?”蘇敬儀刺激道:“讓你被滿朝文武嘲笑懷疑帶綠帽子?”

“放肆!”蘇從斌怒喝道,甚至抬手,一副要打的模樣。

蘇敬儀眼疾手快往後退,抄起先前戳螞蟻的木棍,警惕著:“你敢打我一個試試?你要不想認親,你自己再生一個不行嗎?你現在才四十歲吧?還來得及,再生一個兩個都來得及。“

“你要真心想認我回去,你總得交代清楚啊!”

“否則,讓我去恨那個被抱錯的人嗎?”

“畢竟,士農工商啊!”

再一次等級鮮明刺骨的話語來襲,蘇從斌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他小時候因為小娘生的,被嘲諷過,那麼作為商賈之子,蘇敬儀是不是被嘲諷的更厲害?

好像……就好像也有皇商子弟跟隨在他身邊,卑微的討好他,希冀從他手裡拿到些軍需供應的活計?

一時間,蘇從斌覺得自己抬起的手,沉甸甸的。

“我是嫡長子,是天生的侯爺。可被抱錯的那個呢?”蘇敬儀察覺到眼前這個便宜老爹似乎憐弱的性情爆發了,當即握緊了木棍,逼著自己回想穿書的落差。瞬間不甘憤怒委屈,甚至絕望都齊齊湧上心頭,他瞬間面色猙獰,雙眸恍若禿鷲一般,剮著怒氣沖天的蘇從斌:“你打啊!打死我,跟賣掉我,沒什麼區別!”

“你最好再去生一個,否則敢對我藏藏掖掖的,我自己查清楚真相。別說給你捧靈送終,就是蘇家的墳,我也敢挖!”

“不肖子孫算什麼?不孝祖宗憑什麼躺棺材裡,憑什麼受我的祭拜?”

蘇從斌氣得唇畔都直哆嗦。無數話語想要呵斥出口,可當看到眉眼肖似自己的蘇敬儀,看著面黃肌瘦的蘇敬儀,他又覺得自己喉嚨是被火灼燒過一般,一開口就疼得厲害。

疼得說不出話來。

“說話啊,啞巴了嗎?”蘇敬儀仗著還沒認祖歸宗,仗著現在還處於自己主場的地位,撕心裂肺怒吼著:“要不去看看,看看那些在黃土裡刨食的,看看那些身上還帶著傷的村民?你鄙夷他們不懂法,可他們都知道要豁出去命給子孫爭口氣,爭一線生機!哪怕王家村厚顏無恥的,可他們也知道齊心協力這個詞怎麼寫!”

“你呢?”

“你不把問題說清楚,你琢磨著我可以好好跟那個抱錯的相處?看著他身體健康,看著他溫文儒雅,還是看著他備受你們寵愛?親兄弟都有仇,為了錢都能掙個面紅耳赤!”蘇敬儀再一次感謝皇商蘇家的設定,讓他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權勢動人心絃的話語:“所以你要是不說清楚,侯爺你回去自己再生一個吧!我蘇敬儀還有十畝田,餓不死。”

這一句句的,直擊靈魂的叩問來襲,震的蘇從斌腦中空白一瞬。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蘇從斌感受到背後冷汗涔涔,感受到自己渾身似乎身處火爐之中,被一次次的炙烤著。

回過神來的蘇從斌拿出繡帕擦擦額頭的汗珠,抬眸四顧。就見蘇敬儀再收拾行囊。

見狀,蘇從斌忽然間有些害怕,緊張兮兮的開口,卻是有點裝傻:“你收拾行囊,是要跟我回家?”

話語到最後,完全是恍若蚊蚋。

甚至臉都有些躁得紅。

蘇敬儀卻是連頭都沒抬一下:“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把我逼急了,我直接一刀剁了,進宮當太監!反正你娘你藏藏掖掖的事情重要。我現在十歲了,去哪裡混沒口飯吃?”

“還有臉問我尊卑?你自己提祖宗都從開國尊貴開始說。你會讓商戶接近你好不容易的崽?”

蘇從斌聽得這聲聲依舊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話語,他神色帶著些掙扎。但最終,他望著擺放在行囊上的田契,只覺自己又再一次被狠狠的嘲笑了。

是他這個家主不頂用,所以……所以沒有人信任他!

苦笑著,蘇從斌喑啞著聲,緩緩將自己舉起的手扣在蘇敬儀的肩膀上。感受著粗糲的麻衣,感受著麻衣下摸得到的鎖骨,他緩緩彎腰與蘇敬儀四目相對,道,“你祖母——”

蘇敬儀哦了一聲。

“她膝下三子,我是長子養在夫人名下。你的二叔蘇從武讓她難產,她也略有些不喜。唯有老么兒蘇從文,是她被扶正時所孕,是她眼裡的好福星。因此格外偏愛。”蘇從斌眼角餘光望著田契,帶著些苦笑解釋十年前的兼祧鬧劇。

“所幸你娘懷孕被診斷男孩,而你長姐又成功入宮。外加帝王不喜寵妻滅妾。到底止住了兼祧一事。可到底這事曾經發生過,我的姨娘,你四姐的生母蔡姨娘,害怕長房的爵位真被三房繼承。到時候她的女兒出嫁,都……都……”

一提及被查到的所謂真相,蘇從斌狠狠抽口氣,才咬著牙逼著自己說出口:“害怕她女兒出嫁無依靠。所以盼著柳氏生男孩。於是她自請去伺候柳氏。而你雖然是男孩,可因為早產,身子骨孱弱。看著養不活。所以,蔡姨娘便設法跟蘇金氏之子調換了。而皇商蘇家,也有些後宅隱私,有人不想她生下男孩。”

蘇敬儀聽得這聲前因後果,跟小說劇情裡一模一樣的抱錯緣由,勉強點點頭,追問道:“那你們怎麼發現的?”

“蘇琮,也就是跟你抱錯的那個孩子,習文練武,頗有些天賦。”蘇從斌不自禁帶著與有榮焉的傲然道:“還直接一鼓作氣,才九歲便成秀才了。大周最年輕的秀才!”

“九歲秀才?厲害!”蘇敬儀驕傲的抬頭挺胸:“不愧是我哥,不愧是我娘生的崽!就是聰明!”

蘇從斌看著似乎從骨子裡散發出喜悅的蘇敬儀,沉默一瞬,頗為小心翼翼問:“你剛才不是說看他優秀會……會”

“你這個當爹解釋清楚了,又沒什麼誤會。我肯定高興啊!他成功了,他以後不帶著我發達嗎?”蘇敬儀掃了眼支支吾吾的便宜爹,鄭重的指向佛龕裡的牌位:“親孃看著呢。再說了養恩也是恩!”

說完蘇敬儀催促:“快,繼續往下說。是不是有人羨慕嫉妒我哥了?”

瞧著蘇敬儀神色不是作偽,甚至還有種他無法形容的亢奮。蘇從斌眉頭緊鎖,用力按住有些激動的蘇敬儀,道:“若他是我親子,那前途是算得上光明。你長姐雖說十年了還是貴人,可到底也有些情誼。且琮兒自己也爭氣,在一次宴會中救了落水的安樂侯。”

“安樂侯?”

“鎮國公和護國長公主之子,皇帝的外甥,身份尊貴。”蘇從斌一字一字加重音調:“安樂侯自打被救後,就勵志要跟琮兒拜把子做兄弟。”

蘇敬儀聞言更加傲然:“我哥就是厲害。正好我們三可以一起拜把子。畢竟都是緣分啊!”

蘇從斌:“…………”

蘇從斌:“…………”

蘇從斌止住去想自己這親兒子無賴隨了誰。硬生生的把話題拐回重點,道:“琮兒在京中有四小公子的美譽。因此,原先跟著蔡姨娘籌劃的柏嬤嬤就開始威脅蔡姨娘了。畢竟這琮兒成器,彰顯我蘇家還有頂門立戶的富貴三代,因此可以抬高女子婚事。蔡姨娘一開始為了女兒隱忍,誰料柏嬤嬤獅子口大開。”

“今年三月,在你四姐及笄禮上。兩人徹底鬧翻了,柏嬤嬤爆出來蘇琮的身世。”

聽得這前因後果說得清清楚楚,不像小說一開始描寫的那般將緣由直接歸咎刁奴。蘇敬儀面色和緩幾分,難得對蘇從斌露出個笑臉:“最後一個問題,您一開始就親自來的?”

瞧著笑容燦爛,露出一口潔白牙齒的蘇敬儀,看著倒是有幾分小奶狗模樣。蘇從斌面色來來回回變化許久,才道:“你長姐到底是貴人,她為了給長房撐腰,給妹妹撐腰,求了太后的恩典來參加及笄禮。貴人出行,皇家專屬的錦衣衛,按例有兩位隨行護駕。”

聽得這回答,蘇敬儀雙眸瞪圓:“所以全京城都知道抱錯了?”

蘇從斌瞧著似乎有些羞的蘇敬儀,眉頭一挑,道:“這是自然。你的行蹤,還是錦衣衛查出來的。”

“那你找到我,為什麼不直接回去,還要留縣裡?”

蘇從斌聞言,手緩緩的按著自己額頭青筋:“村民打架鬧事,乃是地方政務,尤其是涉及旱災。我是因家務事離京的侯爺,完全沒有權利插手。可若是不出面,就你張口閉口挖墳之舉,也會讓我蘇家蒙羞。”

“所幸武帝愛民如子,體恤百姓。外加錦衣衛監督出面,我倒不算越權。”

說完,蘇從斌聲音低了些:“你們打群架,還見了血,缺胳膊斷腿的。若是我不出面救助。日後為官呢?萬一被人汙衊說你殺了人呢?”

“為父不硬著頭皮,將這事上達天聽,將這事結案。等你出息了,就會被人利用。”

蘇敬儀瞳孔一震:“您……您想得可真深遠啊。”

自覺捕捉到蘇敬儀雙眸一閃而過的畏懼,蘇從斌矜持的一昂頭,覺得自己有點為父的威嚴了。於是叮囑道:“你今後謹言慎行,切不可無賴行徑。”

“不……老蘇啊,我覺得你這想法錯了。我現在無賴,以後回京,在你們教養下改好,豈不是顯得你們厲害?”蘇敬儀一本正經:“所以,你去犁田灌水吧。”

“體驗體驗老百姓的生活,否則你不會明白我是因生活所迫才無賴。”

蘇從斌看著鄭重遞到自己眼前的鋤頭,再看看蘇敬儀,回想著調查的資料,問:“你沒下過田吧?”

“瞧你這小氣巴拉的模樣,有點當爹的模樣嗎?我陪你下田總行吧?算咱們父子倆相認的第一個團建活動。”蘇敬儀一臉大氣道:“還有把你這衣服換掉。農家為了活著,喪禮簡單些。可你穿的太豔了,跟個孔雀一樣,考慮考慮我目前還是重孝行不行?”

“按著你說法,以後我萬一當官了。被當做把柄攻訐怎麼辦?生恩養恩都是恩,兩個娘總要一樣孝順吧?再說這——”

似想到什麼,蘇敬儀抽口氣:“我哥呢?我那個好成器的哥呢,文曲星下凡的哥呢?趕緊傳信,讓他注意喪期啊啊啊啊啊!”

蘇從斌看看一臉緊張的蘇敬儀,垂首看看手裡握著的鋤頭,腦海不期然回想起自己人生頭一回遭遇的群架,瞬間一個顫慄。憋住呼吸,他不由放慢了聲,建議道:“要不……要不我傳信讓他過來,你們兄弟兩一起犁田?”據說考舍那味道也略有些那啥的。

所以……所以孩子們適應很有必要。

“你是我親爹嗎?一塊田站不下我們三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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