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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蘇從斌私宅書房,蘇敬儀托腮看著提筆默寫相關內容的蘇琮。

捫心而論,認真工作的男人很帥。

認真的小學生更帥!

才十歲啊!

蘇琮端坐如松,握筆而書。偶爾擰眉思忖,偶爾下筆流暢,偶爾……但不變的卻是雙眸依舊熠熠生輝,透著純粹的光芒,名為知識融會貫通的光芒。因此蘇琮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讓天才這個詞變得更加的具體抽象,而又美好。落日的餘暉透著窗戶溫柔的鋪灑在蘇琮的臉上,更為其平添了幾分為家奮鬥的柔情。

驕傲著自己“大胖兒子”如此腹有詩書氣自華,蘇琮壓低了聲音,手肘悄悄推了推同樣有些恍惚的侯爺爹,小聲:“爹,您要不回家祭拜一下,這四捨五入的也算咱們蘇家祖墳冒青煙了吧?”

蘇從斌還在恍惚。

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其實這個設定,在京城這一塊匾額砸下來能砸個豪門的地界,實在太太太常見了。

京城的天才,說粗鄙些,那是像韭菜一樣,一茬一茬又一茬的。

原因有二:

第一、京城多豪門,尤其是科舉世家,只能透過科考維持世家豪門的地位。倘若斷代了,就要跌出官宦階層。故而這些家族最愛給自家子弟營造才名,甚至還組團一起營造。比如京城四大公子,四小公子,十大君子,八大豪傑。當然這些榜單上的人選,也的的確確有些才華的。

只不過六分才華經過家族操作的加持,變成了十分。

第二、隨著武帝坐穩江山,想要效仿先輩,想要個盛世六連元。因此,全國各地官吏都卯著勁頭滿足帝王心願,故而獲得大四喜(縣試院試府試鄉試皆第一)的人是越來越多,往中樞呈報的神童也越來越多。

當然這些大四喜也的確是有才的。

低聲給蘇敬儀解釋了一遍京城多天才的原因,蘇從斌喑啞著聲:“為父是知琮兒過目不忘,但為官跟科考到底還是不一樣的。為官做宰通人情世故才是根本。所以我還真沒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研究過蘇琮的記憶力到底好到什麼程度!”

難得的,蘇從斌不去想“父親”這個身份,恍若哥們一般跟蘇敬儀小聲交流:“琮兒這麼厲害,我開始後悔戶籍這事了。咱們就應該磨蹭,哪怕無賴也行,沒有功勞沒有苦勞還有祖宗啊!”

再不濟,厚顏無恥些琢磨著閨女懷個孕。

有個皇子在。

皇帝總要給自己兒子一點情面吧?

“懂,我懂這種心痛,心如刀絞的痛!”蘇敬儀一聽這遺憾的話語,忍不住雙手捂著胸口,但雙眸卻是清醒的冷漠,幽幽的剮著蘇從斌:“可爹,這樣厲害的人物,咱們得首先保障他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他考狀元不算本事,他在官場活得時間久,他活個一百歲的,到時候咱們蘇家都可以展望搖身一變成科舉世家,官宦世家了。”

猝不及防的迎著恍若寒冰一般,冷戾的眼神,蘇從斌瞬間覺得一盆冷水迎頭潑來,淋得他透心涼。甚至讓他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但也不得不承認蘇敬儀這一刻比他理智,比他冷靜。

“我……我知道。天才能不能當官能不能做大官手握重權,還需要過重重關卡。”蘇從斌一字字的逼著自己冷靜回答。

“您既然有數。”蘇敬儀昂著頭定定的看著蘇從斌,瞧著人的雙眸沒有太多精明的盤算,反而能捕捉到一絲慈父的擔憂。見狀他微不著痕的籲口氣,繼續悄聲交流:“那咱們要不要給他準備點補腦的?我聽說人的腦子也像身體一樣,幹活幹多了會累的。我娘說那個賭鬼就是因為設計不出好看的衣服款式,被嘲諷江郎才盡,才性情大變。”

“所以咱們……咱們講究個循序漸進。”

聞言,蘇從斌想起蘇琮的生父,當即整個人都有些急了:“對,很有道理。咱們慢慢來。”

絕對不能讓蘇琮傳了人生父的德行!

他還等著蘇琮帶著蘇家成官宦世家呢!

蘇敬儀鄭重點頭,並且在心裡也鬆口氣:教育問題解決了,那天才就會循序漸進,成狀元當閣老!帶著蘇敬儀走上人生巔峰!

渾然不知自己的人生道路都被規劃的妥妥當當,蘇琮落完最後一筆,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錯字漏字,且字跡工整又清晰後,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府醫介紹,手掌也有不少穴位。

比如,按著筋脈擠壓中指,可以提神、消除疲勞減輕驟然聚精會神的壓力,讓人很快平息心態。

像他這回也算高度集中注意力,回想著那記憶裡都塊丟在角落裡的前朝地方奏摺。

感慨著,蘇琮抬手拿起桌案邊的手絹,擦擦額頭不知何時溢位來的汗珠。

正衣冠後,他起身將文章奉上,邊問:“父親,父親您確定不需要潤色修改,直接將前朝官吏的文章上交嗎?畢竟這還涉及些避諱問題。”

話語到最後,蘇琮滿臉都是擔憂,且將原因儘可能通俗的解釋給蘇敬儀聽,想要人也跟著勸勸,“讀書人科考時若是犯了忌諱,重則革除功名的。作為朝廷官吏,就更加要講究了。若是官吏犯了避諱,那沒準就是大不敬,就是人頭落地。”

蘇敬儀表示自己懂。

現代也打不出某些和諧的名字來呢。

於是他也頗為緊張的看向蘇從斌:“爹,咱們是一根藤上的螞蚱啊。您要不展開詳細說說原因?”

“這樣顯得咱們心誠。一想到有好的主意,似乎可行的主意就立馬上奏帝王,顯得咱們急帝王之所急。”蘇從斌掃過端正的館閣體後,鄭重朝北一抱拳:“你們的爹,我蘇從斌是勳貴!站在乾清宮不是靠才華,是靠祖宗。因此不用像官吏,必須把事情辦得漂亮了,才能上奏給自己表功勞,希冀讓帝王嘉獎。且說句現實的話,咱們是破落戶啊,在北疆算還有些餘蔭,畢竟幾代戰功源於北疆。可這旱災作物出現的地方是閔越。咱們壓根就不熟。偷摸去辦,反而引發誤會,以為要跟地方勾連。且就算誤會能澄清,但距離千里太遠了,咱們誰都沒把握能控制閔越的田莊。”

“因此最簡單的做法,便是請帝王自己權衡。”

“皇帝要是信自然會派人驗證,皇帝要是不信,咱們最不濟被罵一句病急亂投醫。也不會有其他損失。”

蘇琮認真點點頭。

蘇敬儀幽幽的看眼放下拳頭的親爹:“爹,我……我感覺我無賴的某些習性,是跟你學的。”

說簡單些,蘇侯爺不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擺爛大法嗎?

“且——”

被質疑無賴的蘇侯爺萬分不虞:“且原原本本上交,也是為了在武帝爺面前增加其對琮兒的天才的印象。七歲背藏書閣,十歲能默寫出來,一字不差的!這樣的天才他不中意,不遺憾嗎?”

“琮兒需要時間奮鬥,但咱們可以幫忙加深其在帝王心目中的印象。說句僭越的話,一個人能記住多少人?多少人只是一個標籤而已?”蘇從斌揮揮手,示意兩個兒子靠近,聲音更低些:“先前敬儀不還用做生意打過比方嗎?其實客觀來說道理也的確一個樣,需要加深印象!”

“要讓皇上在想少年天才時就率先想到蘇琮,而後遺憾。”

“這十幾年遺憾疊加累計起來,等琮兒站在武會試的賽臺上,帝王就會欣喜。”

蘇敬儀捕捉著親爹眼底的精芒,佩服的點頭。

這便宜爹深諳套路啊!

蘇琮逼著自己含笑。

看看父親還是為他深謀遠慮。

相比那些出生在寒門的天才,他的道路已經走得很順遂了!

“謝謝父親,我會好好領悟這其中的人情世故的!”

“嗯。眼下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去休息。為父小睡一個時辰去參加大朝會。”蘇從斌得到精神抖擻的回答後,愈發滿意。

“是,父親。”蘇琮彎腰作揖。

蘇敬儀跟著行禮。

“明日,琮兒你就負責再教到蘇敬儀行禮,必須讓他嚴格區分且精通會用稽首、頓首、空首,這些正拜禮節。不提日後是否有幸宣召,蘇敬儀你現在是嫡長,宮宴日後要參加的。”蘇從斌看著落後一步,模仿只求神似的親兒子,咬著牙道:“用農村的說法,紅白喜事,開大席,會邀請全村的。像朝廷有重大喜事,比如三年一界科考結束後,會有瓊林宴。”

“這個宴會簡單來說就是慶祝皇帝得英才。因此滿朝文武都會參加,像我們這樣與國同歲的世襲勳貴,也會一同受邀參加。雖然這個宴會不會有人理會咱們,但到底參加的是宮宴,咱們要有禮儀。”

蘇敬儀聞言點頭若小雞啄米。

畢竟他眼下的身份是——大周這個上市集團的原始股股東繼承人。這樣天然優渥的身份,他丟掉是傻子!

“就是禮節太多我記不住。不過您放心,三年時間,我肯定能記住的!”

蘇從斌瞧著雙眸還洋溢鬥志的蘇敬儀,微不著痕籲口氣,揮揮手示意兩個人回去好好休息,外加個任務:“還有講講朝會的規格。”

冷不丁又被佈置任務的蘇敬儀:“…………”

有瞬間他恨不得爆自己看過小說了。

他知道朝會設定。

大朝會半旬一次。在京勳貴爵爺以及四品官吏都要參加。不會有任何要事需要集中眾人才智出謀劃策,只是例行會議而已。主打的就是個朝臣排排坐的參與感。就好像學生期間每週一的例行講話。

朝會,各部門三把手以上參加。據說是血雨腥風的開端。

御書房會議,手握重權的人才有資格參加。踏進御書房會議,算大周王朝有名有姓的一號人物了。

這些會議,級別清晰,是方便未來閣老刷怪用的。

未來閣老蘇琮最後還一對一輔佐小皇帝呢。

蘇琮渾然不知自家弟弟已經知曉規則,還頗為肅穆的頷首應下:“請父親放心,孩兒定會好好教導敬儀的。”

萬萬沒想到自己也能享受一對一教育服務的蘇敬儀:“…………”

========

就在蘇家父子其樂融融準備休息時,一直盯著蘇家,盯著蘇琮的幾家得到了最新的訊息:蘇琮已經拿到了商籍的戶碟,祖籍還是金陵。

最疼的老么兒被驅逐國子監的安定伯呲牙裂目:“祖籍都隨蘇家落在金陵?那按著規矩,武舉都得回金陵考?”

金陵有織造局,故而皇商蘇家根基——工坊在金陵,當然祖輩也是金陵人士。但自打大周開國後,蘇家嫡支陸續定居京城多年了。按律以戶籍時長算,武舉都可在京城參考。可按著順天府落戶顯示,蘇琮因“蘇金氏附籍”一事,又斷掉了戶籍時長。

但金陵對蘇家而言完全不是個好去處。

誰都知道江南文風勝地,對於武舉壓根就是一點都不上心。因此反倒是成了武勳子弟“奪”功名的好去處。

在金陵操作個秀才,基本就是按著長輩爵位,分豬肉一樣的安排好了。哪怕皇帝知道了,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只是個武秀才而已。

他們武勳只是想子弟有個功名好說親而已。真正武勳嫡長精英,那都是直接去沙場從士兵做起,亦或是御林軍鍍金。憑的是真才實學。

“姓蘇的縮頭烏龜是以開國勳貴為傲的。開國勳、貴啊,太祖爺厚愛的,有蔭庇推薦的名額,不受戶籍限制。”不像他們這些開國後發家的武勳。

安定伯越想越不可思議:“蘇從斌是直接放棄蘇琮,想要培養那個牙尖嘴利的狗兒子?可這狗兒子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琢磨著不透,安定伯仗著與蘇家有仇,派人盯著蘇從斌:“看他是不是勤勤懇懇還有臉參加大朝會。畢竟昨天那麼多衙門都去過了。”

篤定著,安定伯半夜好眠。聽得打更聲,他精神奕奕準備參加大朝會。

一聽心腹彙報蘇從斌車架的確出現了。安定伯連早飯都顧不得吃,直接雄赳赳氣昂昂的駕馬到達蘇從斌的爵車前,挑釁道:“侯爺據聞再外自立門戶了,都捨不得帶著孩子回敕造的榮國侯府?除我之外,還有鎮北將軍、兵部左侍郎以及揚州鹽商總商江春,宮中江貴人之父都等了又等,等不到咱們的大周超品榮國侯呢!”

趕路的朝臣們聽得這聲響亮的挑釁聲,齊齊雙眸一亮,瞬間覺得自己起早的睏乏消失的一乾二淨了。有幾個還恨不得提起燈籠,想要讓自己看清楚雙方的臉色!

與此同時,隔著車簾的大周超品榮國侯表示有數。

除卻這些人,還有皇商柳家、柏家、汪家的家主。

都為驛站找茬的國子監貢生提供了無視尊卑禮法的勇氣和膽氣。畢竟除卻精心養廢的,哪一個敗家子不是被父母祖父母寵出來的?

當然這群敗家子在國子監也是仗著權勢欺負人的小團體。

也包括了蘇瑜。

他蘇從斌嫡親的侄子!

“安定伯,公侯伯子男這爵位定級若是不會的話,你重新學學?”蘇從斌難得硬聲開口,回懟因為兩家父輩有矛盾,而從小結仇的死敵:“否則的話,前車之鑑!”

聞言,安定伯直接矯健的翻身下馬,坐進車內,甚至頗為嫻熟的揪著人衣領:“蘇從斌,你膽子夠大啊?竟然都敢擠兌我了?”

蘇從斌從容無比,掃了眼依舊威風凜凜的安定伯,涼涼道:“你敢動我分毫?打狗看主人這話沒聽過?”

安定伯迎著從未見過的冷眼,氣得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可偏偏他還是有些理智的。因此只能死死剮著蘇從斌,威脅道:“我們兒子的前程被斷的乾乾淨淨。這個仇,得算你蘇家頭上。畢竟蘇瑜攛掇的是不是?我們拉蘇瑜,拉你們蘇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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