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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盧太監一臉奸笑,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就把手上的文書往桌上一拍:“史司禁,您說說,該如何處置?”

史修慎看他不懷好意,心中起了疑,便猶猶豫豫地接過文書,掀開一頁,臉色便陡時黑了。

“什麼信啊?”葉永甲愈發不安,伸手討要過來,看寫的是:‘請將此信轉交葉侍郎:陛下旨意已定,新政已無轉圜之地。汝素去報知柳賊,勸其勿逆眾意。’

“怎麼樣?”盧太監見他差不多讀完了,便將嘴角略揚,“葉大人,您千錯萬錯,也不要和姦黨通謀啊。”

葉永甲的手顫抖地攥住信的一角:“公公,這事聽我慢慢跟您說……第一,我平日是最維護新政的,這不是瞎話,所有人都見了;第二,這封信放在書閣,說明葉某未曾收到過,才被人存放在此處。”

“大人誤會。我們宮裡人,只費心費力地伺候皇上,哪還曉得外頭的事?外頭的人藏著多少張臉,統統不知道;至於此信收沒收,還得多方查證,非我等所來之責任。但咱家依舊有一些疑問:若是要轉交與人,為何不放在中廳,反而藏於書閣?大抵是今日軍隊突至,其人措不及防,故將此信掩藏了吧。”

這段話就像一聲炸響的巨雷,直直地進入葉永甲的耳朵,頓時令他一個震顫。他感受到了目前處境的極度危險,可現在都被懷疑到這個份上了,開口辯解恐怕也會成為罪過,便緘默著,堅決不吐一字,把希望全壓在了史修慎身上。

“葉大人,所以您是……承認?”盧信忠雖對著葉永甲,餘光卻乜向史修慎。

“我再瞧幾眼。”史修慎不顧他那陰毒的眼神,劈手就把信奪了回來。

“史司禁,橫豎只一兩句話,還瞧它什麼勁?”盧太監把聲音提得更尖了,“沈總管派我來,就是防你們徇私。”

史修慎冷笑:“我能徇什麼私?誰和我都沒有情義,除了皇上!”

見他把皇上都抬出來了,盧太監還真沒有絲毫辦法,只好轉過臉去:“最好是如此,別跟那容青似的,光嘴上不饒人。”

史修慎瞪了眼他,便重新審視起了信件的內容,並趁此機會苦苦思索。

“看完了。”不待片刻,他就將信摺好,扔到盧太監那裡。

“大人何種看法?”盧信忠問。

“本官以為,不足大費周章。如果公公還有猶疑的話,大可查清當時送信的人是誰,叫他進來盤問。”

盧太監怒道:“你分明是替他掩飾!兵部上下都是他們的人,豈有實話?”

史修慎也站起來,拍案道:“既無人證,更無物證,那這就是孤證難立!”

“證據不證據的,有嫌疑,帶走了再說!”盧太監吹了吹手中的拂塵。

“史某說過了,禁軍只聽從皇上一人。皇上惟言搜查介文武,沒說要另外抓人。你想調我的兵,當場寫個請示,讓沈總管呈遞皇上批准!”史修慎雙手撐定桌子,一雙虎眼直直地逼視過去。

盧信忠何曾見過這個架勢?他膽怯地將左手移開桌面,臉上也閃過一絲畏懼,氣性因此消去了大半。

“你寫不寫?”

“我……我不寫!”盧太監還有意保持著憤怒的腔調,只是不敢太放肆了,“這樣那樣,全由著你們折騰去!”

說罷,便負著氣走到屋外,叫隨從的小太監:“起轎!咱回去給大總管交差!”

二人忙跟出來,葉永甲半攔半送地勸道:“查證之事尚未完結,望公公留步。”

“嫌犯都可以說話了,我還留什麼呀?走!”他一擺手,便大踏步坐入轎內,簾布捲上,小太監們一搖一晃地抬著走了。

“恭送盧公公!”史修慎望遠處抱了抱拳,在陽光底下顯出手心手背透亮的汗珠。

“辛苦明真兄!”葉永甲對著他彎身就是一拜。

史修慎哈哈大笑,旋即拍幾下他的肩膀:“你還真別謝我,是這閹人不知天高地厚,來頂撞你這個柳鎮年的門生!不過嘛,誰被這樣死纏爛打都不好受。”

“這個太監是幹什麼的?氣焰如此囂張,比沈總管還厲害。”

“你不在禁中,當然不知這廝的來歷。他今年四十餘歲,原本乃濟南前知府王處定的家奴,後因犯事被逐出府,苦無生計,便自宮來京裡作太監,一直混個雜職,並無多少建樹。可近年被沈竟賞識了,雖未遷任,然常常侍立左右,出謀劃策,深得喜愛。此人陰狠歹毒,盛氣凌人,但肚子裡有墨水,才智過人,若不是我以地位壓之,僅憑口舌難以取勝。”

葉永甲記在心裡,點了點頭,便與他回到書閣中,再次坐下了。

“對了,廷龍方才不是問……”

“明真兄又一次救了在下的命,那種話……我還有什麼好說的。”葉永甲低頭嘆道。

“不,我也正想與你吐露心聲。”史修慎道,“當日介文武跪諫一事,我是想著,一來對得住皇上,二來更對得住天下人期盼的新政。如果勸他們回去,一拖再拖,將誤了國家大計!況且介文武那樣尸位素餐的人,還護著他做什麼!”

葉永甲想起了與介文武的那段對話,心頭不禁一陣淒涼。他便低聲答道:“可能我是顧及私心了,但我真心覺得,介公不算是壞,只是被這所謂的太平盛世矇蔽了眼睛,從而被你們認作了助紂為虐。過些天他罷了官,其實也是好事,只要遠離了官場的紛擾,早晚會看穿這些的。”

史修慎便不再言語。

“話說史司禁能否在新政上助我一份力?”他又抬眼相問。

史修慎聽罷,淡淡一笑:“我雖仰慕你的新政,也想同你為國家中興出力,但我的身份不容我這麼做啊。我作為一個外姓司禁,能上來靠的就是對皇上的忠誠。履行皇上的意志,疏遠與朝臣的距離,是我必須辦到的事。所以就只能像現在一樣,你我遠處一瞧,心領神會,不用多言,足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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