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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週末很快過去,週一上午大課間,顧辭就輕車熟路來到教導主任辦公室,屋內還坐著班主任張清。

魏森一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臉瞬間垮了下來,把一張紙扔到他面前。

“你說說你!上回你翻牆我是不是叫你寫份檢討,你倒好給我交個空白紙上來,怎麼,現在連抄都不想抄了?”

“再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打架逃課違反校規的這些事你還乾的還少嗎?哪有半分學生樣!”

少年慵懶的站在一旁,連正眼都沒看教導主任,對對方的話語一點反應也沒有,彷佛說的並不是他。

“好,好,你油鹽不進是吧,我告訴你這檢討必須寫!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再去上課,下個星期一的升旗儀式上給我上主席臺當全校師生面去做深刻自我檢討,你要是不願意,就等著退學吧。”

“主任這…”

“張老師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別替他求情,你求的還少嗎?你能護住他一時,還能護他一輩子嗎?對了,我還聽說你安排他跟上次那個轉校生做同桌,張老師我強烈建議你立馬換座位,別讓他帶壞了別人。況且他既然做錯了事就要承受應該承擔的一切,不然以後進入社會了怎麼辦,難道要像他爸一樣…”

“魏主任慎言!”

魏森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清斥聲打斷,抬眼一望,面前高瘦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抬眼陰冷的看向他。感受到下一秒自己就會受到生命危險般,忍不住嚥了咽,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會有這麼恐怖的氣勢,目光躲閃,心虛的咳了一聲,想掩飾些什麼。

“好了好了,就這樣決定了,張老師接下來就交給你好好管教管教,我還有事要去處理。”

說完頭也不回就走出門外,從他顯得略微凌亂的腳步中可以看出他的慌亂,看著像是逃跑。

張清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想跟少年說些什麼。

“顧辭…”

“檢討我不會寫的。”

唉。

顧辭走出教導主任辦公室,彼時外面明媚耀眼的陽光斜著投射到走廊上,明暗交錯,讓人莫名感覺厭惡。

想起魏森剛才提到了他爸,呵,真是可笑,那個男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早在十年前就已形同陌路。

周圍所有一切都在暗示他,他身處黑暗中,那些劣跡斑斑的過去永遠抹不掉。記憶中的那些謾罵指責,還有那些人的嘴臉從未消失。

想到這,顧辭心裡一陣煩躁,垂落在身兩旁的雙手緊握拳頭,指甲掐的手掌生疼,少年卻似乎沒有察覺到般。

顧辭沒有回教室,也沒有跟周彥和衛海說,隨便找了一塊安靜的陰涼地,背靠著大樹,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平靜下來,才能壓抑住靈魂深處隱藏的隨時**的戾氣,才能不嚇著那個小朋友。

不知不覺沉入黑暗旋渦中。

微風裡夾雜著初夏的微微燥意,一中不僅僅是a市的重點高中,校園裡的景色也是別具一格,在整個a市也是頗有盛名。

白麓剛才遇到了張清,讓她幫忙去一趟活動室拿下下節課上課需要的東西。

活動室在學校的角落處,僻靜幽深但也是花草盛開旺盛的地方,白麓拿好東西后,沿著樹蔭往回走去,很快便被含包待放的月季給吸引住了目光。

一不小心沒注意腳下就被不明物體給絆倒。

白麓揉了揉撐地的雙手,還好是草坪地,並沒有受傷。

卷著的圖紙滾落到一旁,白麓回頭想看是什麼將自己絆倒的,定睛一看,一雙腳從小樹叢中伸展出來。

白麓一下子嚇得不敢動彈,緩了一會,才慢慢的站起身來,抱著圖紙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檢視情況。

是他?他怎麼在這?

白麓彎下身來,看到眼前的少年安靜的躺在樹蔭處,雙眸緊閉,微微顫抖著的睫毛,眉角深鎖,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這一切都暗示著他睡得並不安穩,彷佛陷入夢魔之中無法自拔。

想來這也是第二次見到他這個樣子了,兩次都被自己遇到,還真是挺巧的。是又身體哪裡不舒服嗎?只不過看樣子這次明顯比上一次更加痛苦。

看著少年越發不安的樣子,女孩輕咬下唇,緊了緊抱著圖紙的雙手,又向前傾身,輕聲道:

“顧辭,顧辭...”

顧辭確實睡得很不好,那些噩夢又席捲而來,自己彷若在深海中,不斷下沉,周圍無邊的黑暗正一點一點吞噬著他。顧辭朝著頭頂唯一光亮處伸出一隻手,可他知道並不會有人來救他。在那一瞬間,顧辭想到了放棄,活著對自己來說沒有什麼意義,與其行屍走肉般,要不就這樣死了更好。自己與心魔抗爭了這麼多年,實在是太累了,就這樣吧,也是解脫了。

一道帶著絲絲擔憂,甚至還參雜著微微哭腔的聲音衝破重重障礙,就那樣直擊內心。

“是誰?誰的聲音?她在說什麼?”顧辭不禁想聽清楚這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著什麼。

“顧辭!”少年勐的醒了過來,這次聽清了聲音。

顧辭眯著眼適應正午的陽光,微微喘氣,迅速抬手抓住了女孩纖細的手臂,彷佛那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恍若大夢初醒,死死的盯著她。看清來人,顧辭心裡有些吃驚,竟然是她?

白麓被盯的心裡一驚,嚇得圖紙也掉落在地。

這時的顧辭比任何時候的他都要危險,白麓感覺自己彷佛是被野獸盯上了一般,那侵略性的眼光讓她有些害怕,也讓她無處可逃。

白麓想掙脫少年的,可又怕更加刺激了他。

少年低著頭,被汗水打溼的細軟的黑髮垂下來擋住了眉眼,讓人看不清此時他的神情。

“你剛才叫我什麼?”聲音嘶啞又低沉。

“顧…顧辭。”

“再叫一遍。”

“顧辭。”

不知在想些什麼,少年半垂著頭過了好一會才又開口詢問道:

“你怎麼在這?”

“張,張老師讓我過來拿圖紙。”

語畢,兩人又陷入一陣沉默,而上課鈴聲早已敲響。

“我可以走了嗎?”白麓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顧辭並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深沉的黑眸如同深不見底的海底般,讓人不禁沉淪,又包含了太多讓人看不懂的東西在。

黑暗,沉重。

白麓明顯的感覺到顧辭此時的狀態並不對勁,胳膊被少年緊緊的抓住,自己甚至都能感覺得到手臂那裡肯定已經有了紅色的痕跡,出於本能的想立馬逃跑。

趁著顧辭愣神的時候,白麓勐的用力扯開顧辭的手,也顧不上遺落在地的圖紙落荒而逃。

顧辭看著懸在半空中的手,想要拼命抓住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就像許久許久以前那樣,不管自己多麼努力也註定留不住。此時的他與記憶中曾經那個瘦弱的自己相重合,不過那個時候他摔倒在地上哭了,手還拼命向遠方伸去。而現在只是就那樣微微發顫的停在那裡,手心處的溫暖漸漸消散,卻又深入骨髓,女孩身上的香甜氣息在空氣中還留下絲絲殘存,想要挽留卻又無可奈何。

少年低下頭,細碎的劉海在眉眼處打下一片陰影,晦暗不明。

傳來一聲自嘲般的嗤笑。

白麓從掙開顧辭逃跑的時候就開始後悔了,自己應該很清楚那個時候少年明明就很不對勁,可是還是扔下他一個人離開了。

周彥上回對自己說的話在腦海中浮現:

“謝謝你,沒有拋下辭哥一個人走。”“今天要是換成其他人,可能看到這個情況後會立馬跑掉吧,況且說不定辭哥會疼的昏過去,那時候身邊如果沒有人,後果真的不堪設想。”“真的謝謝你,白麓同學。”“你在辭哥心中不一樣,慢慢你就知道辭哥這個人真的挺好的。”

......

想到這,白麓停下腳步,立馬轉身向回跑去,她不能放任他一個人留在那裡。

因為顧辭的事,等到白麓來到教室時早就已經開始上課了,張清看到是白麓,神情變得古怪了一下也沒說什麼就讓她進來。

正準備向張清道歉自己弄掉了圖紙,結果就看到講臺上放的那份熟悉的圖紙,白麓往自己位置旁邊一看,顧辭已然坐到座位上,只是整個人更冷清些。

怪不得剛才自己回去找他時,人早就不見,那份圖紙也一併不見了。

白麓走到顧辭身旁,張開嘴想說什麼,還沒說出口,少年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將腿往走道一放讓她好進去,身體還往後靠了靠。

白麓察覺到少年對自己明顯的疏遠,低下小腦袋,神色暗澹下去。

周彥坐在後面眼睛往前面這兩人身上掃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兩人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啊,急的抓耳撓腮的。想到剛才上課時,顧辭出現在門口,手上拿著什麼東西,打著報告,神情比任何一次都要冷,那時自己就覺得不對勁,很不對。他在顧辭身邊這麼久,多少還是能察覺出一點,顧辭雖然平時一副冷冰冰的樣,但也只是不喜歡跟人過多接觸,嫌煩,但像今天這樣還真是頭一次見。

把東西放到講臺上後,張清還一臉奇怪的問他,東西怎麼在他這。顧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他,“順手撿到的。”

撿到的?這還能順手撿到??騙鬼的吧。

沒過一會,新同學就進教室,這一前一後,讓大家感到一絲奇怪,好像太湊巧了點。

他和衛海是知道顧辭之前去了教導主任那,怎麼這從那回來就成這樣了?難道老魏頭又跟辭哥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可怎麼又跟新同學碰上的?

白麓心裡十分難受,就像被重物壓住心口喘不過氣,想要向他道歉,現在卻不是個好時機。看到桌面上的草稿本,想到一個主意。

寫完後將本子往旁邊推去,卻沒曾想顧辭會突然一下站了起來,桌椅發出的聲響讓教室裡的人全都望了過來。

正在黑板上板書的張清也轉過來看向他。

“顧辭,你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剛才教導主任說了,檢討沒寫好不能上課,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

“這...”張清也一時語塞。

話一出,就引起軒然**,教室學生議論紛紛。

“啊,怪不得剛才做操沒看到顧辭。”

“是啊是啊,我還納悶周彥和衛海經常跟在顧辭身邊都去了,怎麼就沒看到他。”

“嘖,老魏是不是瘋了,這話都能說出來。”

“這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誒,我聽別人說上週五放學,好像學校附近發生了勒索事件...”

“不可能吧,怎麼還會發生這事。”

“啊?難道跟顧辭做的?”

“去你的,辭哥才不是那種人,相反是辭哥幫了那個被勒索的同學,結果你猜怎麼著?”

“快說快說,這事難道不是好事嗎?不應該通報表彰什麼的嗎?怎麼完全沒聽人說起啊,聽你這語氣難不成還有什麼意外反轉?”

“這我也是無意間從2班幾個人那偷聽來的,好像那個被勒索的學生就是2班的。說是當時辭哥正好撞見,然後跟人動手後,門衛保安還有老魏頭也趕到了,就把辭哥他們全都帶到辦公室去了。”

“那那幾個勒索的人呢?”

“早就跑了,要我說要不是他們趕到,辭哥肯定能把那幾個人打趴下。”

“然後呢然後呢?以老魏頭一向看不慣顧辭的做派,不會還倒打一耙吧?”

“bingo,你猜對了,還真是這樣,真是讓人噁心。”

“wocao,這麼無恥的嗎?”

“更無恥的是那個被勒索的同學都解釋了這事,真相都放在那了,老魏頭還是不信。”

“太過分了吧。”

“反正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說是辭哥他們無功無過,差不多就是功過相抵的意思吧。”

“那這檢討又是怎麼回事?不是事情解決了嗎?”

“你們說,會不會是上次,就顧辭翻牆被抓到的那次,老魏不是說了讓他寫份檢討嗎?”

“就算是,以前都沒說什麼沒檢討就不準上課的話啊,我看啊,多半是老魏頭想換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懲罰辭哥。”

......

教室裡的議論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愈演愈烈,張清見狀趕緊喊了幾聲“安靜。”

隨後又苦口婆心的勸道:

“顧辭,那只是教導主任一時氣話,並不是真的是這個意思,你趕緊坐下來上課,要是魏主任問起來,就說是我讓你留下來的。”

顧辭依舊冷著個臉神色不為所動。

白麓看著少年眼中的固執,伸出手拉住他的小手指往下拽了拽。

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人心頭一震,陌生的心緒讓顧辭想要將自己抽離開來,一遍遍告戒自己不要沉迷其中。

但終究還是放棄了,不動聲色的把手指抽出坐了下來,隨後便直接無視一切趴在桌上睡覺,彷佛這樣就能將自己連同那些說不清的心緒一起掩藏起來。

課桌上寫著女孩字跡的本子始終沒有被人開啟看過。

只有顧辭知道女孩害怕的逃走後,他一個人靠著樹幹,看著刺眼的陽光,周圍一片生機盎然,可自己的內心世界卻早已千瘡百孔,如同孤獨遙遠的行星,永遠得不到太陽的照射。

他有很嚴重的睡眠障礙,想到心理醫生曾告戒過他,如果有一天,自己無法從噩夢中醒來,那麼他終將會被黑暗吞噬,現實中的他也會一直沉睡下去。

顧辭一直都淺眠,近幾年斷斷續續的治療才有所好轉,直到今天不知怎麼又做了那個噩夢。

顧辭同時也意識到這個女孩對自己產生了多大影響。

如果不是她,自己真的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可是一想到她剛才驚慌失措害怕自己的表情,顧辭就如同被刀割般的錐心刺骨。

與夢魔、黑暗爭鬥了這麼多年,自己是否已經不知不覺被黑暗所侵蝕。顧辭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無憂無慮的上著學,他有不堪的過去,他的靈魂裡混雜著汙濁、憂愁、悲傷和絕望,外表冷酷無情的他其實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他自己每天都要面對這麼多負面情緒,在其泥沼裡越是掙扎就越是深陷其中。他這樣的一個人,怎敢去觸碰一個讓他真正感受到溫暖的人,她是如此的美好,就像是黑暗世界裡突然照進的一束光,充滿救贖和希望,就如同他見到她的第一眼那般,被她莫名的吸引住,讓人抑制不住地想要追逐跟隨。

顧辭明白自己每一次找她‘麻煩,其實只是想要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他並不是一個正常人,他從未這麼強烈的自卑過,每一次的靠近,都彷佛是在褻瀆神靈。

可人還是自私的,顧辭心裡想著這世間所有人都可以不喜歡他,不愛他,甚至都可以厭惡他。只有她,她是他最後的光亮了。可她終究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自己這個病態的人。

他貪念又不得不隱忍,顧辭無聲的留下了一行清淚,早已經習慣一切的少年比同齡人更早嚐到絕望的滋味,他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流淚,因為童年時期的他彷佛已經把此生所有的淚水都流盡了。

那一刻,顧辭希望自己從未見到白麓,如果她像其他女生就好了,那樣自己就不會跟她產生任何交集。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狄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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