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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微頓,太后繼續道,“哀家才知道,你不是用了什麼厲害的手段對付後宮嬪妃,你的厲害,就在於,拿捏住了皇帝。”
婉芙驀地抬眼,提裙跪下身,“臣妾絕無此心,太后娘娘明鑑!”
太后無所謂地擺擺手,“哀家已經想通了,皇帝年盛,花些心思在女子身上並無不妥,哀家老了,他喜歡,哀家怎麼攔得住。”
“更何況你又為皇帝生了這麼可愛的福兒。”
太后勾著小來福的手指,露出慈祥的笑,小來福也十分親近皇祖母似的,那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得太后簡直愛不釋手。
逗了小來福許久,太后有些乏了,讓婉芙帶小皇子回去。婉芙福身離開,太后看著女子離開的窈窕背影,慢慢合了眼。
柳嬤嬤端了一蠱湯藥進來,輕手輕腳放到憑几上,“娘娘,該吃藥了。”
太后抬了抬手,“哀家今日身子爽利,那苦藥明兒個再吃吧。”
柳嬤嬤著急勸道:“太醫叮囑,娘娘這藥一回都不能斷……”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太后堅持,靠著引枕,良久未語,似是睡了過去。
柳嬤嬤嘆息一聲,端下藥吩咐宮人時刻熱著,待娘娘醒了再端上來。
……
昭陽宮
婉芙哄睡了來福,坐在案後,手中執著湖筆,卻遲遲未落到宣紙上。
千黛出聲提醒,“娘娘,墨要乾了。”
婉芙眼眸微動,疲憊地撂下筆,“心不靜,寫不了字。”
她捏捏眉心,躺到窄榻裡,背對著外面,臉上悶悶不樂。
千黛不知如何去勸娘娘,娘娘重情,可在宮裡最忌諱的,就是對外人交出自己的真心,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該捨出的時候,就要狠心捨出去。
她嘆了口氣,多勸無果,唯願娘娘自己想通。
婉芙沒躺多久,坐起身,披上外衫,沒讓人跟著,匆匆出了昭陽宮。
伺候的奴才放心不下,千黛當機立斷,跟去了娘娘後面。
……
乾坤宮
李玄昭進宮覆命,請示過後,退出了正殿。
即便十一王爺與泠妃娘娘之間的關係糾纏不清,但過了這麼久,泠妃娘娘誕下小皇子,十一王爺仍舊受重用,可見皇上是將那事兒放下了。陳德海極有眼色,不敢怠慢半點,說了幾句吉祥話恭送十一王爺離開。
李玄昭出了正殿,繞過紅牆宮廊,遠遠地近前一個宮人,那宮人始終垂低著頭,靠近他時,才稍頓了下,福身做禮,手心被塞進一物,待宮人離開,李玄昭才開啟那張字條。
……
陳德海進殿奉茶,他覷著皇上冷淡的臉色,心裡估摸大約又是因為十一王爺的緣故。
皇上每回見到十一王爺,臉色都不大好。從前他還不知道是為什麼,直到得知了十一王爺和泠妃娘娘之間的事兒。自己的胞弟和自己的妾室有過舊情,換作尋常人都無法忍受,更何況九五之尊的帝王。
這時候,陳德海裝死地低頭,恨不得埋到地縫裡,不敢出聲。
李玄胤批閱了兩張摺子,“她從太后那兒回了麼?”
陳德海一直注意著泠妃娘娘的動向,立即回道:“小半個時辰前,泠妃娘娘帶著小皇子回了昭陽宮。”
李玄胤點點頭,沒再多問,過不一會兒,撂了筆,“朕去看看福兒。”
聞言,陳德海忍不住偷笑,皇上倒底是去看小皇子還是去看泠妃娘娘。哪回皇上到了昭陽宮,不是看了一會兒小皇子就覺得煩了,讓人趕緊抱下去,只留泠妃娘娘一人。
陳德海看破不說破。
李玄胤拂袖起身,正欲出去,殿門開啟,傳話的小太監匆匆進來,“皇上,陳常在在外求見。”
李玄胤微擰了下眉,似是才記起這人是誰,有些不耐,“朕有事處理,讓她回去。”
那小太監猶豫地向御階上看了眼,小聲道:“常在主子說,是關於泠妃娘娘。”
……
竹林中,婉芙拿出懷裡的葡萄,擺到石階上。面前立著的木牌上雕著小青二字,小青沒有名字,阿孃收留她那日,小青身上只有一件青色的布襖,阿孃給她取名小青。後來她見小青極喜歡吃葡萄,調笑著讓她改名小萄。
遠處傳進腳步聲,婉芙回頭看見走近的李玄昭,輕蹙起柳眉,背過身擦乾淨了眼角掛著的淚珠。
李玄昭走到她身後,提醒道:“小青已經死了,你這麼做毫無意義。”
秋日瑟瑟的涼風拂過人臉,婉芙沒做理會,取出帕子擦拭木牌沾上的塵土。
李玄昭沉著眼奪過她手裡的木牌,“江婉芙,你清醒清醒!下月初秀女進宮,你要一直守著一個死人嗎!”
“幹你什麼事!”婉芙驀地站起身,喉嚨生出酸澀,堵得她發啞,她掐住手心,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本宮是皇上的泠妃,你是親王朝臣,本宮的事與你何干。”
“因為我一直忘不掉你,我不想看到你難過!”李玄昭倏地開口,他死死攥住了雙拳,木屑扎進了掌心,刺得一滴一滴鮮血流下,他卻彷彿感受不到痛意。
終於說出這句話,他自嘲地笑了笑,心底如釋重負,仿若解脫。
“窈窈……”他咬著這兩個朝思暮想的字,四年前,他喜歡極了那個纏在他身邊,嬌氣胡鬧的少女,四年後,再面對這女子時,他依舊會忍不住這份悸動。可這次,他只能將那些情愫埋於心底,再不能宣之於口。
婉芙聽著這句話,眸中錯愕、震驚,她彷彿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時,他帶著她,走遍了整個餘姚城。他縱容她的嬌氣,她的蠻橫,她所有的壞脾氣。那大抵,是她最青澀,最珍貴的日子。
可,有時錯過了一刻,就是錯過了一生。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婉芙眼中的情緒慢慢化為平淡的虛無,“王爺逾矩了。”
李玄昭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扯了扯唇角,明知從無可能,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
最終,他斂下眼,恭敬地彎低腰身,“臣李玄昭,此生甘願為泠妃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遠處,李玄胤臉色越來越沉,看著林中的男女,怒意愈升,轉身拂袖離去。
跟著的陳德海不敢看皇上的臉色,心中卻是想,這泠妃娘娘好好的,怎麼又跟十一王爺攪和到一塊兒了,這不成心給皇上添堵嗎!
……
林中,婉芙冷淡地拒絕,“王爺,本宮既做了皇上的嬪妃,就不需要別的男子為本宮赴湯蹈火,王爺此番言語,不止會害了本宮,也會害了王爺自己。”
頓了下,婉芙忽然記起什麼,猛地抬眼,“王爺為何在此?”
李玄昭聽她發問,顧不上她方才的拒絕,臉色微變,拿出那張字條。婉芙掃了眼,片刻,笑意嘲諷,這後宮裡,想要害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
回了乾坤宮,陳德海聽著殿裡一陣一陣的碎瓷聲兒,身子直打著哆嗦。泠妃娘娘這回是真把皇上氣到了。
臉上沾了滴涼意,陳德海望望天,一場秋雨一場寒,他抱抱雙臂,是該給伺候的奴才做身新衣裳了。
他正琢磨著,下的雨大了些,細密的雨絲連成線落到地上,暈染了九級漢白玉臺階。
小太監躲到廊廡下躲雨,陳德海拿著帕子正擦拭著脖頸的雨珠,瞧見打遠過來的一道湘妃色女子身影。仔細一看,正是泠妃娘娘。
雖說今兒泠妃娘娘又把皇上惹惱了,但泠妃娘娘畢竟養著小皇子,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怠慢。奪了小太監懷裡揣著的油紙傘,朝泠妃娘娘走了過去。
“奴才給泠妃娘娘請安,這大雨的天兒,泠妃娘娘怎麼來了?”
婉芙沒多言,“本宮有事求見皇上。”
陳德海為難,皇上這會兒發著火,最不想見的人大抵就是泠妃娘娘。
他面上不敢說,賠笑道:“皇上忙著政務,泠妃娘娘先回去,待皇上忙完了,奴才就進去給您通稟。”
細密的雨珠打溼了婉芙的衣袖,陳德海瞧見,怕泠妃娘娘染疾,將傘往前挪了挪。
婉芙神色不變,“公公不去通稟,本宮就一直等在這。”
這泠妃娘娘就是個祖宗脾氣,倔成這樣,也不知皇上怎麼受得了。
陳德海招來小太監為婉芙撐傘,認命地回殿傳話。
殿中,陳德海說完,許久不見皇上開口,他心裡越發忐忑。
爐中的龍涎香氤氳嫋嫋,李玄胤看著奏摺,腦海中不斷回憶起林中含情而望的男女,臉色越來越沉,猛一抬手,將御案呈的奏摺都掃到了地上,震怒喝道:“讓她滾!”
陳德海嚇得跌到坐在地,不敢再為泠妃娘娘說半句話,匆匆逃了出去。
陳德海出來,婉芙預料到是這麼個結果,無聲地閉了閉眼,只道了句,“多謝陳公公。”
雨水染溼了婉芙的鬢髮,陳德海囑咐御前的小太監務必要把泠妃娘娘安然無虞地送回昭陽宮,皇上再生氣,也沒狠心責罰泠妃娘娘,可見,這委屈是一時的。
……
婉芙滿身是水的回到絳雲殿,殿內宮人皆是嚇了一跳,忙去為娘娘更衣備水。
秋池想問娘娘這是怎麼了,可看娘娘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來不及,怎麼還捨得去追問娘娘。她忽然記起來,“千黛姐姐出去尋娘娘,這會兒怎麼不見了?”
話落,珠簾掀開,千黛拖著一條手臂,跌跌撞撞地從外面進來,全身是水,脖頸青紫一片,甚是狼狽。
“娘娘!”千黛隱忍著跪下身,“是陳常在,陳常在算計娘娘!”
……
陳常在得意洋洋地躺在軟榻裡,吃著杏仁糕,“你看清了,江婉芙當真沒進乾坤宮的殿門?”
淨偌有眼色給主子遞過帕子,回道:“奴婢等泠妃離開,就立即過來通稟主子,瞧著陳公公煞白的臉色,料想皇上是發了大火!”
陳常在提唇微諷,“這回坐實了江婉芙與外男牽扯不休的名頭,看她還怎麼在皇上面前狡辯!”
“主子,泠妃娘娘到殿門外了!”小太監渾身是水,著急著進來傳話,弄髒了殿內上好的芙蓉毯。
陳常在不耐煩道:“來了就來了,慌什麼!江婉芙自己做的不恥之事,換作旁人,早尋了一根繩子吊死,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面!”
“臉面?”婉芙挑開簾子入內,肩上披著厚厚的披風,她冷眼看向舒舒服服坐在床榻裡的陳常在,微微一笑,“陳常在方才是在說誰不要臉面?”
江婉芙惹了聖怒,叩上一頂與外男私//通的帽子,陳常在不信她這回還能翻身。
“嬪妾說的自然是泠妃娘娘,泠妃娘娘與十一王爺牽扯不清,還用嬪妾說麼?”她冷笑,“說不準入宮前身子就不乾淨了,竟還有臉去伺候皇上,真是讓嬪妾不恥。”
婉芙耐心地聽她說完,懶得與她費口舌,慢慢地開口,“不敬上位,汙衊后妃,按宮規,杖責五十,發配冷宮。”
“江婉芙,你敢!你一個私德不檢的嬪妃,還敢處置我?”陳常在難以置信,這江婉芙是瘋了不成,她不擔心自己被皇上處置,敢來責罰她!
婉芙最後涼涼掃了眼陳常在,出了內殿,對慎刑司的人道:“杖責五十,本宮會命人看著,不得缺了一杖。”
慎刑司的太監相看一眼,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不知陳常在哪裡得罪了泠妃娘娘,竟讓泠妃娘娘動怒至此。他們誰都知道泠妃娘娘受寵,不敢不從命,福身應聲。
陳常在在大雨中被拖進慎刑司,至死她都不明白,江婉芙倒底有什麼囂張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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