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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潤見無人反對,這才對陳宣交代起來,“陳宣兄弟,古人言:賞不逾時,罰不過夜,休要嫌我嚴苛,此時別個休息得,你卻休息不得。離晚間開席還有兩個多時辰,便依著山寨舊例,速速將賞賜的數目整理出來,要具體到人,此事可有難度?”
陳宣昨夜受鄒潤大恩,早有報效之心,直接跪在廳上,以頭叩地,“寨主折煞小人,寨主為俺雪恨報仇,便如俺的再生父母一般,但有何事,直管吩咐,水裡火裡,俺陳宣也不皺半個眉頭!錢糧賞賜之事,俺已有腹稿,現在就可報與寨主和眾頭領知道。”
“依照成例,昨日所得糧食布匹,牲畜等項,眾人不得私藏,俱應收入公庫。所得銀錢五千貫,先分做兩份,一份收入山寨公庫,以備公用,另一份再大致分為兩份,大的那份按人數發放給各頭領,小的那份按照人數和功勞賞賜給山寨大小兄弟。”
“山寨頭領四名,每人約得銀錢三百貫。山寨大小兄弟一百三十餘人,頭目每人可得銀錢約二十五貫,嘍囉每人可得銀錢約八貫!其間有立下大功者,因戰負傷者,賞賜數目陳宣不敢擅專,還請寨主示下……”
見陳宣居然在未得自己授意之前便將此事做了籌劃,鄒潤心中很是欣慰,但對於他這個賞賜方案,鄒潤卻打算做些區域性調整,就在他打算說出調整意見時,卻見交椅上的楊林和鄧飛聯袂起身。
楊林性子老練,當先說道:“寨主容稟,非是俺兄弟不懂規矩,敢置喙山寨錢糧之事,實在是俺兄弟二人新近上山,不曾有半分功勞,此番賞賜萬不可有俺們的名字。”
鄧飛也隨之表態,“寨主愛護之意,俺如何不知?只是無功不受祿,俺火眼狻猊好歹也是要臉面的人!”他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生怕被人誤會成了愛財之人,“好大金銀誰不喜歡?但俺只願憑手中刀槍去取!”
這話叫陳宣聽了心中一慌,他這份方案本就存了幾分私心,原是為了向二位新頭領賣好才加上了他兩人的賞賜份額。但看這二人語氣堅定,面色嚴肅,看來並不是假意推辭,而是肺腑之言。不由得暗自稀奇,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不愛錢財之人?
“既然如此,那便如二位哥哥所言,這賞賜分例再改一改……”
楊林鄧飛此舉,早在鄒潤意料之中,這二人都是正經的好漢,自然不肯接受無功之賞,陳宣的小心思他其實也猜到了幾分,但是並未點破,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只要決定權牢牢地抓在自家手裡,底下人有些許小動作,鄒潤並不準備一棒子打死。
手指在交椅扶手上敲了敲,鄒潤沉吟片刻,說出一份新的方案。
“在原方案上做些更改,大的那份按照人數和功勞賞賜給山寨大小兄弟,山寨大小兄弟一百三十餘人,頭目每人賞賜銀錢三十貫,嘍囉每人賞賜銀錢十貫。立有功勞者,視其功勞大小,再追加賞賜五至二十貫不等。因戰負傷的兩位兄弟,額外賞賜十貫,並且由山寨承擔他們的一應醫療費用!”
“小的那份我與叔叔各取六百貫,楊林鄧飛二位頭領並未參戰,此次賞賜就暫且不算他們的份額。如此可好?”
鄒潤說完,鄒淵楊林鄧飛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點了頭,此事就算定下。
陳宣見頭領們達成一致,便準備退下去著手分發財物,卻不妨又被鄒潤開口叫住。
“且先去賬上支取三百貫錢來。”
宋代銅錢一般一枚重4克,一貫銅錢按600枚算,每貫重5斤,三百貫銅錢就有1500斤,鄒潤要用錢,陳宣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抬過來幾大箱銅錢,他只是很快捧著一個蒙著紅布的大托盤進來。
三百貫錢約合三百兩銀子,差不多三十多斤重,饒是陳宣已用雙手捧著,但仍舊顯得有些吃力。
鄒潤下來掀開紅布,盤上擺著六錠大銀,每錠約重五十兩,成色極好。這時鄒淵已然明白鄒潤何意,他張了張嘴,面上閃過一絲不捨。
這可是上好的三百兩雪花紋銀……
鄒潤面帶笑意,抓起三錠,走到楊林身前。“方才賞賜二位哥哥已然推卻,些微薄禮,不才卻是小弟私囊之物,哥哥們休嫌輕微,權做見面之禮,還請收下。”說完,將頭一偏,示意陳宣將剩下將盛著剩下三錠白銀的托盤送到鄧飛面前。
好大的手筆!楊林鄧飛不由得暗自咂舌。
他們一直在江湖上做些私商買賣,所謂私商,含義極廣,包括但不限於販賣私鹽,走私馬匹茶葉、銷售贓物、賭博放債,甚至有時候還會兼職搶劫剪徑。說白了就是什麼來錢幹什麼,做得都是違法範禁的買賣,風險不可謂不大,年頭好的時候,除卻本錢和耗費,辛辛苦苦下來,一年也就增添些三五百貫錢進項。
尋常百姓小康之家的全部家產也就是這個數目的半數,這份見面禮不可謂不厚,楊林鄧飛自覺有些燙手,面面相覷之下,再度推卻。
“二位哥哥可是嫌棄小弟心意不足?那好,陳宣,去,再取三百貫來!”
眼見這兩位直漢紅著臉,說甚麼也不肯收下,鄒潤沒辦法,只能佯裝生氣,那話相激。
鄧飛楊林嚇了一跳,楊林趕忙去拉住作勢欲走的陳宣,鄧飛則朝鄒潤苦笑著解釋,“寨主恁地直折煞俺們了,俺如何敢小看寨主心意?寨主好意俺們自然心領,只是……”
“好!聽到沒有?鄧頭領說他心領了,既然心領了那就代表收下了。”鄒潤可不管那麼多,拿住鄧飛的話頭,就強行將此事定下,“來人啊,將這些銀子送到給二位頭領準備的廂房裡去!”
廳外看熱鬧看了多時的嘍囉走上前來,笑嘻嘻的接過托盤,轉過聚義廳,自往山後去了。山後早就備好了兩件寬闊敞亮的廂房。
“好了好了,昨夜一夜未睡,我也困了多時,俺先去睡了,午飯使人送我房裡來,晚宴再叫我起身。”
鄒潤連打幾個哈欠,以回去睡覺為藉口,示意嘍囉將二人攔下,自己卻瞅著機會就溜,臨走時還不忘拉上了猶自不捨的鄒淵。
這下二人沒了法子,只得接受現實,陳宣又是個有眼色的人,藉口要整理賬目,也脫身溜了。
這時廳上走來兩個嘍囉,朝著楊林鄧飛抱拳說道:
“寨主將令,二位頭領新近上山,身邊不可無人使喚,讓俺二人各挑了五個機靈些的嘍囉,專候二位哥哥調遣。”
先是不糾前罪,而後以禮相待,再是盛情相邀,最後變著花樣的送與金銀,還早早的安排好了房屋與人手服侍。
如此厚待,端的義氣深重,直叫在江湖上苦熬多年還未找到容身之處的楊林鄧飛二人打心眼裡感動。
“兄弟,莫要推辭了,天可憐見,俺們這回算是遇見明主了。誰能想到,兩年前結下的善緣此時開花結果,這些財物,還有服侍的嘍囉俺們都收下,往後寨主但有差遣,俺們刀山火海,只顧闖將去便是!不可忘卻這番恩情啊。”
“哥哥說的極是,俺也這般想哩。俺小時候愛去勾欄裡聽人說書唱戲,說那李世民當秦王的時候,魏徵和尉遲恭都曾累次冒犯侵害於他,但是秦王卻不計前嫌,極其看重二人,厚禮相待,終成史書佳話。俺觀寨主言行舉止間真有秦王之風,如此俺們便盡心盡力輔助與他,叫綠林之中也傳播俺們的好名字。”
空曠的聚義廳中,楊林和鄧飛紅著眼睛,言語之間幾番哽咽。
只有漂泊江湖多年,卻無所依靠的人方才清楚明白這份難以言說的心境,這二人都是感情重義的漢子,鄒潤髮自內心,毫無做作的各種舉動,只叫他們打心眼裡感動,當即互相勉勵,只等著以後報此恩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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