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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元嫵都待在副峰上,沒見過溫席玉,更沒見過紀如淮,身邊能說幾句話的也只有鶴蘭一個人。

她也曾試圖從鶴蘭那裡套出幾句話來,然而鶴蘭年紀雖小,性格卻是滴水不漏,一些無關緊要的資訊自是知無不言,但對真正核心的問題卻是守口如瓶。

元嫵便不為難她,也甚少使喚她做什麼,只是偶爾與她閒聊一些瑣事。很快,兩人就熟悉了起來。

就這樣過了幾天,在元嫵等得有些急躁的時候,終於得到了訊息——在各大城池已經招生完畢,飛舟已載著有靈根的孩子們飛回曜日了。

聽聞這個訊息時,元嫵正坐在有著飛燕般屋簷的湖心亭中,百無聊賴地往湖裡丟石子。一顆顆圓潤的石子沒入清澈湖水,徒留圈圈漣漪,化作水波四散開來。聽到這個訊息,她頓時渾身一震,丟石子的手停了下來。

“聽說這批裡天資上乘者數十。”鶴蘭說,“比起往屆多了不少。”

能擔得起“天資上乘”這樣形容的,至少也要是雙靈根。這樣看來,這批弟子的質量是很高。

元嫵這樣想著,正想再詳細地問問情況,餘光卻瞄見一道竹影似的光從湖中掠過,如同輕盈的飛鳥,悠悠停在亭前,顯露出挺拔身影。

青衣寬袖,束髮成冠,來者正是溫席玉。他似乎是剛執行完宗門任務回來,比起初見時,身上又多了幾分煞氣。

鶴蘭微微行了一禮便退下,此處便只剩下二人。

“……仙人。”元嫵垂頭,低低地叫了一聲,腦海裡正仔細捉摸溫席玉的來意。

“不必拘禮。”溫席玉雖殺氣未消,卻仍是笑容溫和,“我師尊悟劍真君想要見你一面。”

他停頓了一下,又提點道:“師尊有意收你為徒。”

元嫵臉上適時露出激動和感激神色。

溫席玉示意她過來。

修為有成的溫席玉自是不怕崇山峻嶺,可元嫵凡人之軀,即使把渾身骨頭都爬散架也是無法翻越這山的。

還好溫席玉早有準備。他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個桃核大的木質小舟,略微輸了一點靈氣,那小舟便如同吹了氣一般迅速脹大,一直脹到能乘兩人為止。他帶著元嫵乘上小舟,又慢條斯理地捏了個訣,小舟頓時衝上雲海,如同在真正的海洋中一般行駛起來。

元嫵在魔域時見過操縱飛舟的,第一次時千般驚異,如今卻已不再感到驚奇。只是她現在的身份是沒見過世面的凡人女孩,不能對這奇異一幕熟視無睹。

於是她臉上便露出興奮神色,對著木舟這兒摸摸那兒碰碰,又去輕撫舟際簡單的木紋,顯得好奇極了。

溫席玉不愧是公認的老好人男二,對於元嫵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沒有絲毫不屑,反而耐心地給她講解飛舟和靈訣。雖然元嫵對這些知識只是一知半解,但她還是認真地全部記了下來。

氣氛稍微輕鬆了一些。元嫵趁此時機,詢問起陰梨的下落。

“方圓百里內都搜遍了,並未有符合描述的人。”溫席玉道。

即使已猜到了答案,元嫵也難掩失落。按理來說,她和陰梨也只是萍水相逢,沒有太大交情。但想到這個少女可能會遭遇不測,她還是心中悲傷。

“東雲城昇仙大會除了曜日,還有其他宗門參加,因此這幾日周邊修士也尤其多,你的同伴或許是被他人救了也未可知。”溫席玉見她神態失落,便安慰她,“我也安排弟子關注了,若有符合描述的人,自會上報的。”

元嫵無法,只能點點頭,又問起商隊的屍體,方才知道行商們的屍體被遊星臣的流金矢所附帶的火焰燃燒,早已殘缺不全了。溫席玉只能找人將其就地安葬。

聽聞此事,她臉上露出悲慟神情,心底卻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幾天元嫵別的不怕,最怕的就是魔修們的屍體留在外面,被人發現端倪。

不過可能是因為偽裝成商隊的魔修修為都不高,魔氣不足,被遊星臣一發幹掉,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並沒有被遊星臣發現真實身份,加之商隊魔修屍骨無存死無對證,她可以暫時放下心來了。

飛舟速度極快,彷彿乘著風一般撥動雲霧向前行駛著。沒過多久,逶迤險峻的悟劍峰的全貌便呈現在兩人面前。

兩人在半山腰下了船,那飛舟便又自動縮小成了桃核大小,被溫席玉重新收進了儲物袋中。

“走罷。”溫席玉衝她輕輕頷首,轉身踏上了石階,“悟劍峰頂禁飛行法器,我們只能走著上去了。”

山裡被開鑿成粗糙質樸的石階,一階一階彷彿要蔓延到天際般望不到盡頭。元嫵跟著溫席玉的腳步拾階而上,沒過一會兒便大汗淋漓。

可那天階,仍如沒有盡頭一般。

一步,兩步。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少階。穿過茂盛青翠的竹林,穿過飄忽不定的雲靄,溫席玉的背影仍是不急不忙地走在前方,似是從不感到疲倦。

僅僅喘息了幾秒,他的身形就往前了一大截。元嫵不敢耽擱,咬牙跟上。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意圖,溫席玉的速度反而變得更快,飄然若風,輕易地穿過石階。元嫵的腿如同灌了鉛一般痠痛,卻一直咬牙緊跟其後,任由豆大汗水從額頭滑落。

又走了幾十階,元嫵已氣喘吁吁,眼前發黑了。

心底有個聲音道:“休息一下吧,不用擔心迷路的。反正紀如淮也要收你為徒了。”

元嫵攥緊拳頭,幾日沒修剪的指甲幾乎要嵌入血肉之中。她搖了搖頭,將蠱惑的聲音甩出腦海,神智終於清明瞭些許。

“仙人!”她輕輕叫了一聲,溫席玉卻恍若未聞,只悶頭走著,且愈來愈快,元嫵連再叫一次的精力都沒有,不得不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住。

烈日高懸,將她面板刺得滾燙。元嫵只覺得裸露的面板起火了一般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溼衣衫,她形容狼狽,如同剛被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扯了扯衣袖,蓋住暴露在太陽下的面板,元嫵接著向前跑。

忽地,她的腳尖勾住了什麼東西,一時不慎竟摔了一跤。元嫵顧不上疼,慌張地爬起來,卻見周圍不知何時已然起了濃霧,遮住了熾烈陽光,也遮蓋了山道兩旁風景,溫席玉的身影,也在霧起的一瞬間消失在了遠方。

【小黑?小白?】她心覺不妙,趕緊呼喚系統。然而平時聒噪吵人、喜歡爭強好勝的兩個系統卻都沒了聲音,留給她的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霧越來越濃,幾乎要將周圍的一切淹沒吞噬。元嫵站在石階上,只覺得自己置身於白色的霧海中,已迷失了方向。

在濃重霧靄之間,在重疊石階之上,一道聲音驀然響起。

“你是誰?”

元嫵總覺得那聲音有種奇怪的耳熟,卻又想不起具體是誰的聲音。不過此時情況緊急,她只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答道:“我是我。”

那聲音又問:“你為何來此?”

元嫵回:“求道悟劍。”

聲音道:“求何道?悟何劍?”

元嫵愣住了。

求何道?悟何劍?

從穿越開始,她所做的一切決定,都不過是源於命運的裹挾。進入魔域是如此,潛入曜日也是如此。在這樣的命運軌跡中,元嫵個人所能做的事微乎其微。

甚至她覺得,對於他人來說有挑戰性的“悟劍”,也只不過是按部就班的“命運的安排”罷了。

這樣猝不及防被捲入命運洪流的她,又求何道,悟何劍呢?

剛得知自己是女配的時候,元嫵曾經連續幾天做了噩夢。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是惡毒女配元嫵支離破碎的一生。

夢醒時分,她被戳穿偽裝、眾叛親離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夢著夢著,她臉上也糊滿了淚水。

可她不會成為可恨又可憐的惡毒女配,也不會成為天命運轉的犧牲品。

元嫵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已多了清明。

“求改命之道,悟斬運之劍。”

若天命如此,就逆轉天命;若天運如此,便斷斬天運。

這是她的道,也是她的劍。

無人能阻止。無人能改變。

那聲音輕輕重複:“改命之道?斬運之劍?”

元嫵高聲道:“這就是我所求之道!所悟之劍!”

話音剛落,山間突兀鳴起明淨鐘聲,似是與她相和。那聲音呢喃著這句話,輕如山風。一時間,元嫵的聲音與未知人聲竟重合在一起,混雜在鐘聲中消弭不見了。

直到鐘聲停息,那聲音都沒再出聲。

只是山間的霧被山間清風拂動,逐漸消隱雲間,又再次顯現出周圍草木的青翠顏色和各異輪廓來。

一道尖銳雁鳴劃破青空,驚起一山鳥雀,也將元嫵從那種玄而又玄的狀態中驚醒。

山間寂寞無人語,唯見花木燦爛,碧空如洗。

溫席玉站在不遠處,聲音似和風細雨:“跟上來吧。只有十七階了。”

元嫵轉過頭。不知不覺間,那粗糙而漫長的石階竟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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