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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下,史浩向方進石二人道:“二位要吃什麼,儘管叫來,我今日請客。”
方進石知道其實他也並非是個有錢的主,而且如今對他來說,一餐酒飯實在算不得什麼了,就對季長安道:“這位是我朋友,今日就讓我來做個東好了,季掌櫃在這裡人面熟悉,你來點吧。”
季長安也不和他客氣什麼,就叫了夥計上來,點了幾樣平常的小菜,史浩客氣幾句,也就罷了。
酒菜很快端了上來,三人喝了兩杯以後,史浩道:“我正尋思著找你呢,卻巧在這裡遇到了。”
方進石停下杯子笑問:“找我?有特別的事麼?”
史浩道:“上次在百花會上,我向你提過,看能否在你的商號中給我找個帳房先生什麼的,你可記得?”
方進石道:“你當真?”
史浩道:“自是當真了,若再不找些營生來做,祖上那些家業都讓我給敗光了。”
方進石哈哈一笑了道:“這是一個原因,只怕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已經聽說寶珠姑娘被送到了我那裡了,是吧。”
他不過是句玩笑話,史浩當即就漲紅了臉,將手中酒杯重重在桌面上一放,酒水灑出,濺了一片,史浩推開凳子站了起來怒了道:“姓方的,怎地如此辱沒人……”
方進石道:“怎地就辱沒你了,不過是說笑而已,你怎麼地就當真了。”
史浩怒氣衝衝的道:“我自幼就讀聖賢書,深知禮義廉恥,不錯,之前我是仰慕寶珠姑娘的容貌和琴藝才華,那是她在教坊勾欄之時,如今她已經從良做了你的小妾,我若是還有什麼非份之想,那枉讀了這十幾年的聖賢書,這等寡廉鮮恥別說做了,想想都覺得辱了我的名節。”
方進石看他激動,站了起來道:“方才真是說笑,言語不當,你別見怪。”
史浩道:“讀書人的名節,比性命還要重要,此事能說笑麼?”
方進石道:“好吧,下次不再說這種玩笑話了。”
季長安見狀,也勸道:“不過是誤解而已,史公子何必太過計較了呢。”
史浩呆了一呆,又坐了下來,停了一下竟然道:“方才是我太過激動了,見諒見諒。”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快,連方進石也有些詫異,笑道:“你這一激動可嚇到我了。”
史浩轉了而笑道:“想想也是,誰聽你說話的口氣,都知道是個玩笑話,我一時卻想不到,何況我還有求著你呢。”
方進石道:“史兄何必說這個求字,我那裡正缺少人手,你若肯屈尊委屈,我不知有多高興呢。”
史浩道:“那就是你答應收留了,那我何時可以去?”
方進石道:“若是你有空閒,那就越快越好了。”
史浩道:“好吧,明日一早我就去你布莊裡找你。”
這事就算這麼商定了,三人又喝了幾杯,史浩又道:“有些話我想要說在頭裡。”
方進石問:“什麼話?”
史浩道:“前段時日裡,秀王曾舉薦我了兩個去處,我都沒有去,但今日我為何老著臉皮來尋著你,想在你鋪子裡做活,你道是為何?”
方進石望了望季長安道:“這我就不知了。”
史浩道:“因為前些日子我才得知,四海商號背後的靠山竟然蔡駙馬和鄆王爺,怪不得事事都是驚天的大手筆,有這麼硬的後臺,天下間還怕誰來……”
方進石道:“事實可能並非坊間相傳的那樣,那兩位大人物根本就不會過問這些事的。”
史浩道:“我知道兩位都是出身於鄆王府,都是鄆王爺的人,如果有機會,不知能否引薦一二。”
方進石和季長安這才明白,這個史浩竟然是這個目的,這人訊息也竟然如此靈通,實屬不易了。
方進石想了一想才道:“鄆王爺久居汴梁,只怕少有時候會來這淮東之地,若當真有機會,我會替你安排。”
史浩聽了,站起身來深深的向他躬了一躬,恭敬的敬了一杯酒道:“那就先謝引薦之恩了。”
方進石笑了道:“事成不成還不知呢,再說了,鄆王爺用不用你,更是不知。”
史浩道:“這個全在個人命運,誰也怪不得誰。”他靜坐片刻,卻走到門口關好了雅間的房門,方進石正奇怪他這個舉動呢,史浩站起來道:“史某不才,斗膽妄談一下天下之勢,權當酒間笑話,做不得真。”
他這話說的好怪,方進石知道他想妄議國事,又不想擔責任,說的推脫之辭。
史浩整整衣衫,然後開言道:“如今天下之勢,遼朝基本已經消亡,年前之時,我說只怕還要數年,為此事還和你爭議,沒想到遼朝敗的如此之快,這一點上,我真不如你,史某拜服至極。”
方進石笑答:“我也不過是胡說,沒想到真說對了。”
史浩又道:“如今宋金雖然和盟,但是金國狼子野心,實在讓人放心不下與之結盟,長久和好。我之所料十年之內,金宋必有大戰,我大宋軍隊,除西北各路軍隊,及燕涿各路以外,都是久疏戰備,令人著實擔心,若是這十年之內不能勵精圖治加緊戰備,那我大宋危矣。”
方進石點頭道:“史兄高論,道理自是如此。”
史浩壓低聲道:“若是有一天,官家駕鶴仙遊,那麼誰能繼承大統?”
方進石見他忽然丟擲這樣大的問題,不自禁的也向外面望了望,又看了看季長安,才回答道:“自然是東宮皇太子了。”
史浩道:“可會有機會生變數?”
方進石看著他道:“聽說曾經的定王被立太子已經有五六年之久了,會有什麼變數?”
史浩道:“我聽說當今官家並不特別喜愛太子,最喜愛的莫過於三子鄆王爺,不知真假。”
方進石道:“禁宮之內的事,誰也不知。”
史浩道:“若是傳言不虛,鄆王爺就是這其中的變數了,鄆王排行第三,二哥早殤,若東宮有變,鄆王爺次序排行為首,是為一利。”
方進石又看了看季長安道:“我等平常百姓,還是少議論這些皇儲繼承的大事為好。”
史浩卻道:“方公子怕什麼?此間不過私人小談,稱不上妄議皇儲,鄆王素有才,科舉試第都能高中榜上三甲,人人皆知,此為又一利。”他全然不顧方進石勸阻,繼續說了下去,方進石看他談興正濃,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史浩接著道:“鄆王爺曾歷任奉寧、鎮安、鎮東、河東、寧海等等十一路軍節度使,如今仍是鎮雄軍節度使,自大宋開廷立朝以來,只怕也是少有,且不說這麼多軍隊全都支援鄆王爺,至少也比那從不出京師的太子在軍中有威望的多吧,此又是一利。”
方進石道:“鄆王爺的利再多,但太子就是太子,王爺就是王爺,若非官家廢立,朝中百官同意,這個事實是更改不了的。”
史浩道:“官家是否廢立皇儲,是也難說,但是誰又能擔保,不能再來一次陳橋驛呢?”
方進石聽了史浩的這個話,知道再也不能和他說下去了,宋太祖趙匡胤陳橋驛兵變,奪了後周柴宗訓的權做了皇帝,史浩的意思竟然是想讓趙楷透過兵變奪權,此話若是讓外人聽去了告發,決非同小可。
方進石忙道:“史兄高見,不過此話就此停住,吃菜吃菜,莫讓菜都涼了。”
史浩哈哈一笑,拿起杯來一飲而盡,然後道:“這些話也是和兩位說說,別人我怎會亂說?哎……忽然間頭好痛了,貪幾杯酒就醉,說的什麼話都不記得了。”他方才還好好的,現在卻扶著牆壁臉上發紅,馬上就好像喝多了一樣,以他天天到酒樓暢飲的酒量,絕對不會如此。
方進石關切道:“史兄要不要緊?”
史浩雙手拉了拉領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道:“今日忽然有點酒量不濟,我這就失禮不陪兩位盡興,先行告辭了。”他開啟房間,從樓梯邁著重重的腳步走下樓去了。
等他走了一會兒,方進石回頭對季長安道:“我這個朋友今日好奇怪,可能是科舉不第刺激到他了。”
季長安卻道:“我看此人眼光獨到,聰明絕頂,是個相材,他說的話雖然大膽,但未必沒有道理,也算準了我們絕對不會到處亂說。”
方進石道:“我也知道他確實有點本事,要不我也不會想著讓他來幫我。”
季長安道:“這人可用,但卻不可重用。”
方進石訝然道:“這是何意?”
季長安道:“就是方小公子儘可大膽的用,但最好不要引薦給鄆王爺,否則不指定會惹出什麼天大的亂子來呢。”
方進石點了點頭道:“我自有分寸。”
季長安道:“此人是有幾分頭腦,但急於冒進,做事不夠周全,這也是最致命的弱點,小事罷了,大事若出了差池,那可是不知能害死幾千幾萬人,小公子和他年紀相仿,做事可不知比他沉穩多少倍呢。”
方進石哈哈笑了道:“自己人,不用這麼吹捧我了。”
季長安也笑了道:“季某說的都是事實,非是刻意奉迎。”他慢慢收了笑容道:“其實他方才說了鄆王爺的幾利,卻沒有說最重要的一利。”
方進石問:“什麼利?”
季長安道:“如今朝中大臣,文臣以蔡家上下,武將以童貫為首,尤其是戶部尚書王黼尤為積極,這些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們都希望鄆王能夠繼承大統,有朝中這些權臣支援,才是鄆王爺最重要的利。”
這些事情,方進石做為一介草民,平日就舒服的自己過個小日子,想都沒有想過,方進石道:“莫非趙三哥也有意?”
季長安微微一笑道:“九五至尊之位,天下哪一個不想,小公子和趙三哥相熟,其實更應該比季某清楚才是,蔡駙馬開辦四海商號,趙三哥初時下不定決心,以他王府之力,自不缺錢,若是想辦大事,手中沒有屬於自己的大筆的錢糧,是辦不了的,這也許是趙三哥最終不怕別人說道,下決心辦商號的重大原因了。”
方進石聽了,一下子感覺之前看錯了趙楷了,他一直只是覺得趙楷為人還算公允正直,儘管書生意氣重了,卻從來沒想過這一重,想想也是,趙楷出生於帝王之家,又不是像徐王趙棣那樣只喜歡聲色犬馬,怎麼會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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