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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輕聲呵斥一聲,示意錢溪亭注意身份:“亭兒!”
這聲呵斥也讓溪亭反應過來,她深吸一口氣,一改方才的犀利神色,抬頭對著趙碩微笑道:“方才乃臣女無心之言,望殿下恕罪。”
“殿下此次受朝廷之命下來賑災,為了找出此次洪災的原由,不過是讓宋大人進去走了一遭,連皮都沒破一層就能把這幕後之人給揪出來,此等謀略,實在是常人所無法企及,臣女甘願拜服。”
此等暗諷的話當著趙碩的面說出來,眾人聞言皆震驚地看向溪亭,暗暗為她捏了一把汗,“錢娘子......”
溪亭轉頭朝眾人微微福了福身,以示心領了他們的好意,而後對趙碩點了點頭,接著道:“也是,如今於殿下而言,這治水賑災乃關乎社稷之大事,宋大人這小小一名水官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臣女理應對殿下感恩戴德才是。”
趙碩自然也聽出她謝的並不誠懇,也明白這話中的言外之意,哪怕之前她在堂上針對此次洪災所做的那番分析和預測引起了他的好感。
可他畢竟也是一朝親王,面對這樣的暗諷,無論是出於他自己,還是皇室的威嚴,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趙碩眸色變得暗沉,一雙眼眸微微眯著,似笑非笑道:“哦,錢娘子這是不服本王?”
他狀似玩笑開口,可眼裡的寒意卻讓人毛骨悚然,好似只要錢溪亭再敢說一‘不’個字,他便可立時要了她的命。
宋之瑜看在眼裡,心裡跟著一縮,連忙跪伏在地,顫聲道:“殿下恕罪,小女她不是有意的。”
陸明賢和章平也感受到了趙碩的這股殺氣,不自覺幫著宋之瑜求情,紛紛拱手道:“是啊,殿下,錢娘子年紀尚小,遇事遇人難免容易衝動莽撞了些,望殿下莫要計較。”
趙碩置若罔聞,垂眸看了眼跪地求情的宋之瑜,轉而將目光落在溪亭身上,靜靜盯著她,眯眼問道:“錢娘子,是這樣嗎?”
語氣很輕,聽不出他的情緒。
溪亭被他眸中散發出來的寒意逼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垂在身側的小手微微握成拳,強迫自己鎮定。
趙碩方才看向宋之瑜時,看似隨意,可明明就是專門給她看的,這其實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溪亭垂眸看了眼正跪伏在地,顫抖不已的宋之瑜,閉了閉眼,忽地跪伏在地:“殿下恕罪,方才乃臣女一時失言,絕無半點冒犯之意,望殿下息怒。”
林從澤趕緊圓場,看向趙碩笑道:“殿下,臣以為,這錢娘子應是過於擔心宋大人,所以一時心急口快了些。”
趙碩未發一言,靜靜地盯著跪伏在腳下的溪亭,見她身子微微顫抖著,不知怎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莫名刺了一針似的,隱隱有些發悶。
良久之後,他淡淡開口:“既然林大人為你求情,便繞你一次。”
“謝殿下。”
溪亭急忙謝恩,可還沒等她起身,便聽到趙碩冷聲道:“葉星。”
言罷,他轉身踏出大門。
林從澤急忙跟上他的腳步,來到他的身側時,微微回頭看了眼剛站起身的溪亭,低聲嘀咕道:“原來她便是錢娘子。”
趙碩微微頓了頓腳步,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林從澤。
林從澤感受到趙碩的目光,輕拍了下額頭,急忙解釋道:“瞧我這腦子,殿下,這宋大人乃都水監丞錢大人的前孃舅,而這錢娘子便是他的獨女。”
聞言,趙碩的身形微微停頓了下,不過也就瞬間,便又恢復如常,徑直踏出縣衙大門。
***
溪亭隨宋之瑜一同回的宋府,剛下車便見宋府門口停著幾輛馬車,有一約十七八歲,著隨從打扮的男子正背對著自己指揮家丁們將馬車上的箱籠一箱箱往府內抬去。
見此,溪亭微微蹙眉。
“小姐,那是平安!”紅葉驚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正指揮眾人搬箱子的男子聞聲,背脊一僵,回過頭來,頓時激動道:“小姐,你回來了。”
平安來到二人跟前,施禮道:“舅老爺,小姐。”
宋之瑜低應了聲,視線越過平安,落在那群正搬抬箱籠的小廝身上,眉頭微擰,“這是......”
平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眉梢帶笑地瞧了眼溪亭,而後對宋之瑜道:“我家老爺前些天得知平陽縣的災情,知道舅老爺作為河埽司的水官定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碌,自不敢再讓小姐給貴府添麻煩。
且小姐自去年冬,便已在府上叨擾,大汛過後不久便是中秋,老爺和夫人都希望今年能與小姐一同賞月,可如今大災剛過,沿路恐有不少流民,老爺擔心小姐回京途中會路遇不測,便命小的親自過來接小姐回京。”
平安說著,望向身後搬抬箱籠入府的小廝,“至於這些箱籠,皆是夫人親自挑選的一些養生補藥和物什,望老夫人身體康健,日後若得空閒,她定親自登門拜訪。”
宋之瑜聽平安說完,剛想要開口回話,便被溪亭出言打斷。
只見她打趣地看著平安,故意玩笑道:“我二孃,恐怕只有蘇家商號倒了,她才能得閒吧。”
平安一臉的尷尬:“小姐......”
宋之瑜清咳兩聲:“亭兒,不可胡說。”
隨後請平安入府。
既是錢父遣人來接,宋府上下自是不敢有任何耽擱,錢溪亭拜別了宋老太,不日便啟程隨平安一同回京。
因回京需經受災最嚴重的桃源縣,如今大災剛過,桃源縣郊外已是屍橫遍野,一片荒蕪。
而此時正值盛夏,炎日當頭,空氣中充斥著泥土的腥臭和動物屍體腐爛的惡臭味,兩種味道相互交織,逼得人險些作嘔。
沿路中更是流民遍地,乞討之人比比皆是,拖家帶口,三五成群。
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瘦骨嶙峋,老人孩童隨意地睡在路邊,若不是胸口還微微起伏著,溪亭都不敢相信他們還活著。
當錢府馬車經過時,他們眼眸裡泛起些光芒,可看見隨行家奴手中的刀時,終是無一人敢上前。
溪亭坐在馬車裡,掀簾看著車外的慘烈景象,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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