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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下起了雪。
這在西洲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因為靈荒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天下最荒涼的地方。
甚至許多地方連一株綠色的草都看不見。
沈玉伸手,帶著異樣光芒的雪花落在他的右手。
炙熱。
伴隨著微風徐來,那些雪開始化為一朵朵殷紅的蓮花。
而那道主魂的眼神有了很大變化。
先是迷茫,然後是震驚,隨後取而代之的是決然。
沈玉感受到對方的動靜,知道那人終究是比太玄還要早的驚豔天才,為了大道,甚至連道門都能摒棄。
這種人的心形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可以影響。
道門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走到大道盡頭。
但同樣沒有辦法去破開盡頭的屏障,甚至無數典籍記載所謂飛昇的仙人,太玄曾經用了一千年的時間去調查。
最終得出了一個即使是他都感到萬分震驚的真相。
那些人,並沒有飛昇。
也沒有留下肉身遺骸,彷佛就這樣憑空消失,整個世界除了一些古老典籍有過一些關於他們的記載,便再也沒有任何痕跡。
其中,眼前這個主魂就是古籍記載的一人。
也是沈玉甚至太玄至三千年來,唯一見到的一位被典籍記載跨過了飛昇境界,成為了仙人的強大修行者。
按照沈玉現在的境界,那人即使經過無數年的消磨,甚至因為鬼幡的影響,連神智都有些許的迷失,但是無論他落魄到何種程度,沈玉現在想要殺他都很難。
天地開始發生劇烈震顫,鬼幡緩緩的升起。
那道神魂陰森的看著前方,用嘶啞的嗓音說道:「你的身上有道門氣息,甚至有時候你的臉都是兩張不同的臉,更重要的事,你怎麼認識我。」
沈玉平靜說道:「昔日道門真仙,沉淪血海三千年,徐真人之名,除了崑崙山上,或許真的只有我才知道。」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彷佛在西海之上落下一道雷霆。
那道神魂,也就是沈玉口中的徐真人虛無縹緲的身軀瞬間發生劇烈顫動,彷佛隨時都會飄散。
天地間有一道道如同箴言的嗓音響起。
徐真人。
冰山之外,陸採微停下了前行腳步,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前方。
自隨著劉老頭上了崑崙。
即使是萬劍一的地位與之相比都差上一絲。
所以關於崑崙,關於道門萬年間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清楚。
其中記載徐真人之事的那本道藏整整有十五頁,即使是道門那位大弟子,玄都真人,也才十六頁。
其中最開頭的一頁,便是記載著關於他叛出道門的緣由。
這是一個很荒謬的理由。.
陸採微曾經問過掌教,為什麼已經如此境界的真仙會以這樣一個理由離開道門。
她清楚記得掌教當世神情極為認真,並且鄭重說道:「世間很多事情的理由總是無比荒唐,但若是設身的站在對方角度去想,你會發現,其實,那些理由真的很合理。」
合理,而又荒謬。
這種對立的說法陸採微到現在都很不解。
但卻又沒有辦法找到答案,因為那位徐真人雖然加入了佛門,但在不久後,又叛出了佛門。
這種接連叛出兩教的事情。
即使是放在徐真人身上,也是很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陸採微現在就想問問。
徐真人,當年真的是因為牛鼻子這個稱呼不好聽才選擇離開道門嗎?
..
.
場間。
徐真人神魂已經不在震顫,在他的背後,雲海沸騰,那面沉寂了許久,傳聞出自佛門的鬼幡已經降臨。
幡面之上,一尊巨大的神靈緩緩睜開雙眼。
徐真人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神情淡然。
沈玉面無表情的望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那尊神靈並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尊,巨獸。
氣吞山河,雲海消融,那尊神靈就這樣居高臨下的踏在雲層之上。
巨手之上拖著一座高聳入雲的佛塔,巍峨的立與天地之間,一片片金黃色的瓦片玄紋,自上而下的流淌,宛如金色流蘇,時而隨風飄搖,時而垂立而下。
無數金身僧人被關在佛塔之中。
沈玉微微眯眼,原來徐真人真身居然被他的神魂煉製成了一座屍傀。
可惜,無數年來,這位身兼道佛兩教,天資卓絕的真人居然是這樣的下場。
「你口中的徐真人,便是他。」
神魂指了指那尊神靈,戲謔說道。
沈玉沉默不語。
這千百年來,徐真人因為那個荒謬的理由離開道門,轉而投入佛門,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理由。
直到此刻,沈玉見到徐真人的肉身和神魂,才真正明白。
三尸之法。
可惜,徐真人斬出來的那一屍,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轉而成為了傀儡。
太玄曾經在崑崙論道時,點出了三尸之法的弊端,那便是任何一屍出世,都有可能反客為主。
除非心智強大,能夠不為七情六慾所控制的。
徐真人一心向道,內心為大道飛昇的慾望所佔據,那一屍斬出,有如何能夠躲過。
這種純粹為慾望所支配的神魂,如今便是那面鬼幡的主魂。
同時恐怕血海的三祭司,也是如同徐真人一般淪為了他的屍傀。
沈玉搖了搖頭,說道:「徐真人可惜了,三尸之法的確是道門成就大道的真傳秘法,若是他選擇在崑崙斬屍,或許就成功了。」
那神魂咦了一聲,驚訝說道:「你到底是誰,按道理,以你的年紀根本不可能知道道門的三尸之法,看來,如今的靈荒變化太大。」
沈玉點了點頭,認同說道:「的確如此,千萬年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徐真人成為了屍傀,而道門也已經被趕到了東祖洲,當年最為弱小的儒門卻佔據了中洲...」
「你說道門式微,被趕去了東祖洲?」那神魂滿臉震驚,不確定說道:「那....那位若是還在世,整個天下又有誰能夠逼迫道門離開。」
沈玉淡淡說道:「道祖已經失蹤數萬年,而且逼迫道門離開的,正是你的師兄。」
「是玄都!」
...
冰山上的陸文玉氣力已經耗盡,那面鬼幡雖然離去,但依舊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著這裡。
那時九陰大陣的力量。
他看著所剩無幾的幾名年輕弟子,臉上露出一絲果決。
捨生取義,本身儒門教義。
那些年輕人不是為了自身,也不是為了佛門。
而是為了西洲,為了那些被西海生靈殺死的凡人而來。
他們都願意捨身。
他陸文玉是儒門君子,有如何會落後於人。
更何況,這天下,終究是屬於年輕人的。
陸文玉從懷中取出一件事物遞給顧楚亂,沉聲說道:「顧師侄,你記得,待我施法之後,便將全身法力注入這件‘戒尺"之中。」
顧楚亂抬起頭,看出了他眼中的決然意味,心中痛苦,遲遲不願意接下。
陸文玉笑了笑,說道:「這天下,書院守護了無數年,如我這般的君子賢人本就是無用的書生,書讀多了,都會有些死腦筋,你與其他幾位師侄,又何須如此作態。」
「陸師叔...」顧楚亂忍不住說道:「弟子也願捨身。」
陸文玉搖頭說道:「有些事,你站的高度太低所以看不明白,不過不用多久,你便會看清,時間不多了,遠處來援的那位,我和他也有幾分交情,你若是見到他,可以朝他要一門劍法。」
顧楚亂眼神通紅,強忍著心中痛楚。
九陰大陣的範圍越來越小,空氣中的血霧已經實質化,甚至連他們的雙眼都變得通紅。
再過不久,顧楚亂知道那時都將成為鬼幡中的惡鬼。
「陸師叔...」
顧楚亂將戒尺握在手中。
下一刻,陸文玉一步踏出。
周圍的一切彷彿瞬間停滯了。
不斷逼近的血霧,迎風而起的鬼幡,還有遠處位置不斷變換的血海祭司,在同一時刻彷彿都成為了死物。
一道磅礴到極致浩然之氣從他的身上衝天而起。
然後陸文玉的眼中有著一條散發出神聖光芒的白線在天空中流淌。
那便是他修行的道。
規矩。
天道立下規矩。
而執行規矩的,除了無處不在的天道。.
還有中洲那座古老的書院。
君子藏器於身。
陸文玉的器,便是捨身。
...
血海三祭司的意識沉寂在那條毫無規則的白線之上,它從未見過如此完美,如此深邃的線條。
當他看到陸文玉那滿含笑意的面容後,臉上開始凝重甚至驚駭起來。
「那是什麼,這些天人的法術,為何讓我有一種即將死亡的錯覺。」
這個念頭充滿了他的腦海之中,讓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離。
然後,那條白線已經纏繞過來。
這是一處虛無的空間,周圍有無數說不出什麼顏色的細線在無規則的飄蕩,充滿著威嚴意味。
就在這時。
那些細線開始明亮起來。
整個空間開始顫抖。
「不!」
已經意識到什麼的三祭司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不甘。
一縷極小的細線將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一刻。
天地忽暗,生命消逝。
三祭司的意識陷入了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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